这是非常熟悉的感觉,恬静,令人心里踏实,有多久没有体会这种感觉了?难道
    猛地睁开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他想念了很久、为她担忧了很久、为她令自己吃了很多苦头的人。真的就在眼前,他可以肯定,这不是梦。
    人一下坐起来,身上的锦被滑落,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包裹着消瘦的身躯,两腕间的锁链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随着人的动作,发出哗啦的响声。
    贺兰如月用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然晶莹的泪珠却是没忍住,直接滴落。
    片刻后,放下青葱般细嫩的双手,她问:“二弟,你还好么?”
    贺兰如月哽咽着开口,贺兰骢怔住,就连在场的安荣和伺候的宫人也是一愣,女人说话用的是东林的江宁方言,整个北苍皇宫,除了贺兰姐弟和蕊儿,无人能听懂。
    安荣心里暗自称赞这女人够聪明,知道留在室内无趣,便过来又行礼,“太妃,贺兰公子,你们多亲近,奴才带着人到外面伺候了。”
    贺兰如月点头,“多谢荣总管,请自便。”女人手一挥,礼貌地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荣带人退出内室,蕊儿担忧地看了看贺兰骢,也跟着安荣退了出去。
    贺兰如月眼见室内只剩他们二人,担忧之色方显,“二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兰骢知道姐姐用江宁方言,是为了防隔墙有耳,便也用方言答道:“多年前的孽债,埋下的恶果。国没了,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控。”
    那年捉拿的孩子,如今的北苍皇帝,那年自己无非是秉公执法,如今的皇帝是挟私报复。作为一个帝王,贺兰骢始终认为,元文敬对于东林和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不是一个圣明君主该做的。
    听完贺兰骢道出前因后果,贺兰如月绣眉颦起,陷入沉思。
    半响,贺兰如月忽然道:“都忘了,听说你胃口不大好,我亲自做了点家乡菜,尝尝吧,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其他的事,一会再说。”
    女人边说着,边拿起筷子,往小碗里夹菜,每样都夹了些,见贺兰骢不动,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我可是在小厨房忙活了半天呢。”
    贺兰骢慢吞吞走过来,坐在花梨木桌前,望着碗里堆如小山一般的菜,摇头苦笑,“我是真吃不下。”
    女人明眸一瞪,顿时失了方才的高贵,“吃不下东西,你哪有力气逃跑。”
    什么,贺兰骢瞪大了双眼,“大姐?”
    “你眼里写满了逃跑二字,就是你没办法而已。若我料的不错,我也是这北苍皇帝控制你的一个筹码吧?”女人动作很麻利,盛了一碗蟹黄羹摆在没有食欲的人面前。
    “你最爱吃的,北方这种地方,这个不多见。这是皇帝听人说你爱吃,特意弄来的,让我做来给你。”女人眼皮也不抬,继续动手给贺兰骢布菜。
    “谁这么多嘴?”贺兰骢郁闷,告诉皇帝这个做什么,这回,蟹黄羹都没胃口了。
    “蕊儿那丫头也是好意,我们知道了你的事情,你说我们能做什么?如果可以帮你离开这里,我们当然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在这之前,除了让你能多吃点外,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端起那碗蟹黄羹,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碗,表示已经吃饱了。
    贺兰如月道:“你搞什么名堂,才吃这么一点,你当我这半天辛苦,不累么?”
    似乎时间倒流,回到了过去的定国侯府,只要自己大驾光临,贺兰大小姐定要亲下厨房,慰劳自己的兄弟。时光荏苒,一晃七年,物是人非。唯独异乡深宫中的姐姐,丝毫未变。
    贺兰如月对贺兰骢才吃了那么几口表示非常不满,女人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骂道:“没出息,连饭都吃不下,我看你哪有力气逃跑,坐等着被元文敬吃干抹净吧。这北苍皇帝,先皇也好这一口,报复心也重,偏你时运不济,得罪了这个人的儿子,不想认命,你就好好照顾好自己,寻求机会。”
    贺兰骢苦笑,“大姐,你本不是霹雳如火的性子,现在竟成了这副样子,看来这北苍皇宫,真不是好地方。”
    面色一沉,贺兰如月道:“把这碗蟹黄羹吃完,我给你说点北苍的旧事。”
    女人把手里新添好蟹黄羹的碗递了过去,点了一下头,嗯,示意他吃了。
    贺兰骢无奈,大姐,你这是难为我啊!
    贺兰如月无论是温柔还是泼辣,都可令被困在昭凰阁的人,寻到旧时美好的回忆。终于,短暂地放下了心中的包袱,贺兰骢胃口变得一下好了很多,不但这碗蟹黄羹吃了,还吃了些开始贺兰如月给他布的菜。
    贺兰如月很满意,几日前皇帝再次找她,让她过来看看,并说他胃口不好,进食不多,希望给他弄些家乡菜色。准备了几天,她才做足了准备,前来昭凰阁,不料想兄弟的状况,比自己想象的要糟糕得多。显然,自己的到来,让他很高兴,人一下精神了许多。她不知他与皇帝的过节,不过方才听了来龙去脉,女人不得不叹服,元文敬,你有作为帝王睿智的一面,却也有同龄孩童幼稚、顽固、霸道无理的一面。
    贺兰骢帮着贺兰如月简单收拾了下碗筷,正要给自家姐姐倒水,女人一把抢过碧玉壶。
    “还是我来吧,听着锁链的声音,我就难过。”
    看看双腕的锁链,贺兰骢也是无奈,他想了很多办法,就是弄不开这东西。仔细想来,他也无语了,雪蛛丝的大网,古怪的绳索打结方法,每日的毒药,腕上的锁链,每一样,都是那年纪不大的小皇帝搞出来的古怪。真是难得,那小皇帝日理万机,还能腾出时间整这许多花样。
    贺兰如月坐在他对面,道:“当初,所有人都当我嫁了如意郎君,我也曾这么想,呵,哪知,我不过是北苍先皇报复他人的工具。”
    “此话怎讲?”贺兰骢呼吸一滞,他隐隐觉得姐姐在这里不开心,但究其原因,到底为何,还是听她讲出来才好。
    贺兰如月道:“和北苍先皇大婚,先皇庆祝了整整三日,整个京城都是喜气洋洋,据说排场堪比先皇当年纳后。先皇带我登上功德门的城楼,接受百官和百姓的祝福,那时,我想,背井离乡的女人,获此圣宠,也当知足啦。谁知三日后……”
    女人哽咽,贺兰骢的心提起来,三日后发生了什么,令姐姐如此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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