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钓鱼要耐住性子,你这样,鱼儿都吓跑了,就不上钩啦。”
    仙女湖畔,皇帝按住不老实的人,没事动鱼竿,鱼儿怎么咬食?不过,倒也难为这北苍皇帝,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把自己的皇后拦住,否则,那人此刻怕早就跳到湖里,与鱼儿嬉戏去也。
    “陛下,老奴这边鱼儿上钩啦!”安荣大笑。
    “师伯那边钓到了。”贺兰骢兴奋地几步跑过去,帮安荣把那条鱼放入木桶中。望着木桶中继续游弋的那尾鲤鱼,贺兰骢慢慢伸手,探入水中。这时,就觉一股腥味扑鼻,搅得腹内一阵翻涌,他没忍住,扭头便呕出一堆酸水。 “贺兰!”皇帝大叫一声,扔了鱼竿,过去把人揽入怀中,忧色顿显,“怎么了,你不舒服么?”
    怀中人茫然地摇头,此刻心里也痛快多了,并无不适,就是不明白相公在紧张什么。
    人被带回营地强行按在榻上,随行的老太医接到诏命,不敢耽搁,立即前来诊脉。片刻后,老太医高呼我主万岁,皇后这是喜脉。
    皇帝与安荣面面相觑,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元常曾说过,贺兰骢身体大亏,再无有孕的机会,不想老天垂怜,他竟然又有了,皇帝喜极而泣,感谢上天待自己不薄。
    元常有言在先,贺兰骢的身体不易再孕育子嗣,为了保护他这宝贵的胎气,才来龙首山半月的皇帝,急急结束了春狩,返回京城,回宫为他的皇后安胎。皇后三度有喜,可喜可贺。
    外出办事的元常接到皇帝的密令,也是大吃一惊,那个傻乎乎的皇后居然又有了?知道自己的麻烦又来了,无奈之下,马上赶回京城,进宫护产,这种事,谁逃得了他也逃不了。
    为贺兰骢请过脉,他把满心欢喜的皇帝请到外面,“陛下,臣并非是泼冷水,他这次有孕,怕不易保。”
    皇帝神色黯然,“就是担心这个,才把你招回来。”
    元常摇头,“臣无太大把握,只能尽力。”
    “你……”皇帝欲言又止,突然明白,这世界,有的事情就是人力所不及。
    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皇帝对贺兰骢比以往更加宠溺。处理完国事,帝后几乎是形影不离。
    日子很平静地过去两个多月,皇帝与元常见贺兰骢人好好的,这下心踏实放回肚子里,四个多月,胎儿已经会动,应该不会再有问题。可事情,就是往往和人的预想发生偏差。
    一天晚上,帝后准备就寝时,贺兰骢就觉肚子里的宝贝一阵猛动,令他很不舒服,他轻哼哼几声,拿手去捂肚子,这时,隐痛袭来。
    皇帝见他变了脸色,把他揽过来,问道:“是不是不舒服?”见他点头,皇帝不敢怠慢,喊人去请元常。
    贺兰骢偎在皇帝怀里,疼痛加剧,很快,他觉得下面热热的,很是粘腻,拿手去摸了摸后腰下面,抬手一片殷红。皇帝一看见红,知道出了大事,嘴里大吼,“元常,快给朕滚进来!”
    “痛啊。”面上一点点失去血色的人嚅动着嘴巴,意识渐渐模糊。
    皇帝把人抱紧,“贺兰,坚持下,元常马上就到。”
    三步拼作两步奔进来的元常,在快速把脉后,冲皇帝摇头,“陛下,臣无能为力,皇子胎脉已无。”
    皇帝双目紧阖,再次把人抱紧,看来世事都有定数,他们果然没有第三个子女缘。
    药呈了上来,皇帝这次一口口渡给贺兰骢喝下。娩出死胎的过程,不比正常产子的过程轻松,毕竟,这是个将近五个月的胎儿。黑夜漫漫,贺兰骢声嘶力竭的叫喊撕裂夜空的静寂。皇帝无力地靠着床头而坐,握住苦苦挣扎的人的手。他痛,他更痛。
    天将亮时,死胎娩出,元常说,是个女婴。
    皇帝两眼空洞无神,喃喃地说,赐皇绫被,谥悯公主,附葬帝陵。
    元常突然道:“陛下,看看皇后吧,不妙啊。”
    皇帝闻言一抖,再看贺兰骢时,满目都是血色。
    ……
    御膳房内,司膳紧张地忙碌着,大司膳一见小贵打外面进来,忙过来招呼,“呦,今天怎么亲自来啦?”
    小贵苦着脸,耸了耸肩,“过来看看,主子胃口不好,荣总管遣小的来,看看今日给主子备了什么膳食。”
    大司膳也是愁眉苦脸,叹息不已,“现下,一直备的都是东林口味的膳食,可主子进的少,奴才们也是没有办法。专门有几个奴才,整日盯着备药膳,可你说这主子进不了,活活急死个人。”
    小贵哑然。
    午后,沧澜殿前那株龙爪槐下,贺兰骢躺在斜榻上,盖着天丝薄被,精神倦怠。皇帝坐在他面前,正在劝他多进一口大补汤。显然,疲惫的人不想再吃,然皇帝依然在小声哄着、劝着。最后,见他实在不张口,皇帝将碗放下。
    “累了,就睡会。”皇帝亲了亲他的脸颊,为他往上拉下被子。
    安荣在一旁默默看着皇帝做这做那,心里不是滋味。三个月了,贺兰骢自落胎后,已经三个月未下地。那日出了大红,元常又一次从阎王手中把他的命夺回来,只是这身体,损伤更甚。调理了三个月,仍是不见好。
    “陛下,太子带来了。”老嬷嬷领着念北,过来给帝后请安。
    “贺兰,看,念北又长高了些。”
    皇帝抱起念北,送到贺兰骢面前,想引起发呆的人的注意。这三个月,他常常呆呆的,一坐就是大半天。小孩子拿着铃鼓,慢慢往贺兰骢身上爬,含糊不清地叫着父后。终于,贺兰骢有了点反应,在看到念北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别碰我,走开!”
    贺兰骢慌乱地,想把孩子推下去,皇帝大惊,抢先将念北抱起,拿手轻拍着吓得啼哭不止的孩子。最近贺兰骢的情绪变化很大,极易动怒,皇帝不曾想他今天可以对一个稚子发火。
    “把太子带下去。”皇帝将念北交给老嬷嬷,转过来,放柔声音,又略带一点责备,道:“贺兰,你不该对孩子发火,他那么小,会吓到他。”
    榻上的人左右看看,双目无神,半响,无措地道:“发生什么事,我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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