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寒,狂风呼啸着吹动窗柩,哐当作响。
    一路上内官提来照明的宫灯被吹灭好几盏,四下漆黑,燕云朝却目力极好,索性不管他们,自顾来到淑景殿。
    进殿的时候,燕云朝看见明恬站在床榻边上,背对着他,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自然而然地走上前去,抱住明恬,可瞧见明恬手里的东西时,他陡然变了面色。
    “阿姊,你在做什么?”
    明恬愣愣地看一眼手里的包袱,答道:“我在收拾东西。”
    燕云朝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在这一刻,他心中涌起剧烈的恐慌,海浪般呼啸汹涌,这短短一瞬间,又让他脑中闪过许多支零破碎的光影。
    他看到阿姊要走,要离开他的身边。而当他去阻拦时,只看到阿姊漠然地甩开他触碰的手,头也不回地离他而去。
    燕云朝眼底涌现出疯狂的幽暗神色,他盯住明恬,压低声音:“你要去哪儿?”
    “我回家住一段时间……”明恬知道他大概会不高兴,但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大。
    她思索着说辞,尽量用温和的声音,缓缓说道:“过上几天就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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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屋》#双强取豪夺
    身为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妙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某日春游宴上,她看中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当即便将他掠到公主府去。她为他修筑金屋,馈赠珠宝美玉,还造了一把精致的锁,扣在他和她的手腕上。
    皇帝劝妙元说强扭的瓜不甜,妙元却混不在意,她吃着明明很甜。
    她赠他官身爵位,许他名利富贵,看他从抗拒到顺从,从厌恶到迷恋,他抱着她的手宽厚温暖。
    后来,妙元腻了。
    在把她赠他的功名一一收回,将他赶出公主府时,妙元没想到,几年后她用过的这些手段,会被他一一还在她的身上。
    *
    顾舟初到长安,还没来得及一展抱负,就被强势蛮横的公主劫到府中,做了她一人的禁宠。
    两年时间,顾舟从愤怒、不甘,逐渐学会认命,平和地承受她给予的一切。
    可他没想到,在他刚开始动心,想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时候,就被她无情抛弃。
    多年之后,顾舟权倾朝野,位极人臣。他看着落魄的公主在他面前低伏身躯,啜泣颤抖,漫不经心地将那把做工精致的金锁扣了上去。
    “公主,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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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宴席
    “那我到哪儿去见阿姊呢?”燕云朝低垂眼睫, 幽幽道,“我怕阿姊是骗我的,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怎会?”明恬用另一只手挠了挠他攥住她腕子的手背, 唇角噙着笑意,“都说了要与你成婚了, 哪有新娘子和新郎成婚前还能见面的。”
    燕云朝讶然抬眼,口中重复了一遍:“成婚。”
    他问道:“等阿姊再次回来,就是要和朝朝成婚了吗?”
    明恬思绪一转, 附和着点了点头:“是啊。”
    反正也大差不差了。
    她这次是借着圣旨颁下的功夫, 获得皇帝首肯,才有了短暂的回家时间。
    可等这几日过去,皇后那里想必肯定要不满了, 应是会再催促她一番,让她别忘了本分。
    到时候她忙完家中事宜, 就可以一心一意留在朝朝身边,完成皇后的叮嘱。
    燕云朝盯着明恬,眸光闪烁片刻, 把她搂在了怀里。
    “那我就暂时相信阿姊的话。”燕云朝声音低沉, 语调却有些怪异。他顿了顿说,“你可不能再骗我了。”
    明恬没察觉到燕云朝的异样。她只是在心里想, 这说的可不算虚言。
    不过从她一开始入宫, 到现在为止的这段时间,对于燕云朝而言, 倒当真好似一个精心编织的大谎。
    如果有一天被他发现……
    明恬很快收拢思绪。
    不,他不会发现的。
    -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明恬裹着披风坐在车中, 眼睛望着车角处的三足铜炉发呆。
    三年不曾踏足的靖国公府, 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家。可真的越来越近了,她反倒忐忑起来。
    当马车停下,外面驾车的内官告诉她到了的时候,明恬迟疑许久,才起身缓缓推开车门。
    原本恢弘大气的靖国公府,即使封存三年,牌匾落灰,朱漆斑驳,门上还残余着没有清理干净的封条,也依然不减威严。
    门前矗立的两只石狮,仍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明恬,一动不动地与她相望。
    明恬目光沉静地扫过这一切,面上无波无澜。
    跟来伺候的宫人们却有些忐忑,张川的干儿子、小太监张满福讨好地走上前去,帮明恬打开了朱漆大门。
    “明小姐,”张满福一张小圆脸很是讨喜,嘿嘿笑着看向明恬,“咱们进去吧?”
    明恬眸光低垂,轻轻地嗯了一声。
    -
    燕云朝下朝回到东宫,看到皇后火急火燎地赶来找他。
    “那明氏今晨一大早就出宫去了,”皇后手里攥着帕子,面上难受得很,“还是你父皇下的旨,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燕云朝手中握着奏报,还在思考着朝堂上商议的几件事,闻言颇有些心不在焉:“几日而已,母后不必担忧。”
    “本宫就怕万一……”
    “若有意外,”燕云朝拧了拧眉,“再召明氏入宫。”
    皇后心中还是烦闷,但知道这是圣旨,无可更改,她只能叹了口气。
    “本宫今日过来,倒是还有一事。”皇后道,“过几日便是你外祖母的六十大寿,你看看可有闲暇,往侯府去上一趟。”
    “知道了。”燕云朝提笔在奏报上落了几个字,便再无他话,仿佛沉浸到政务中去了。
    皇后看着专心理事,惯常是这幅冷淡模样的亲生子,不禁在心里轻轻叹气。
    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自从生了那场怪病……
    聪颖善谋,少年老成,却又过于淡漠严苛,总觉得身上少了些人情味儿。
    只能说是有舍有得了。
    -
    明恬在府中慢吞吞地逛了一圈。
    她表现得很平静,却是一眼就能叫人瞧出兴致不高的样子。
    任谁看到自己原本好好的家,变成这副模样,都不会开心的吧。
    张满福张罗着,让宫人们迅速把明恬要住的院落收拾了出来,同时又让人盯紧明小姐,小心伺候,防止她情绪过于激动。
    明恬倒是没那么脆弱。
    她整理了父母、祖父、兄长的牌位,并把刑部送来的父亲的骨灰供奉在祠堂中。
    当年父亲战败,生死不知,消息传到京城,是祖父最先病倒,之后没过几日,兄长却在傍晚下值回家的路上,所乘马车车轴断裂,冲入渠沟。
    那时一家人都忙着伺候祖父靖国公,又多方打听父亲的消息,几宿未眠,竟然连兄长一夜未归都没发现。等到第二天清晨,就传来了兄长的噩耗。
    明恬与母亲含着悲痛,却还要瞒着祖父,料理好哥哥的后事。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或许这世间的不如意总要交织在一起,兄长刚刚下葬不久,铺天盖地的诬蔑和指控就冒了出来,都在说她的父亲是大周的罪人,叛国通敌,才害得那么多将士命丧战场。
    明恬与母亲当然不信。但当时家中已经乱糟糟了,祖父的病越来越严重,已经陷入昏迷,偌大的靖国公府无人主事,她和母亲求诉无门,嫂嫂被娘家接回,连昔日那些相熟的侯爷伯爷都避着她们,唯恐被牵连,祸及自身。
    传言愈演愈烈,直到蕴含着帝王雷霆震怒的问罪诏书颁下,祖父病情加重,再也支撑不住,驾鹤西去。
    有消息说,身在战场的父亲已经被找到,不日即将押送回京。
    朝廷派来的官兵抄押靖国公府时,明恬一个没看住,母亲就自缢了。
    那时皇帝吃了败仗,有损君威,又兼之小人构陷,认为威远大将军通敌叛国,盛怒之下,大约想杀明家满门泄愤。
    可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在定罪的圣旨颁下之前,明家竟凋零至此,除威远大将军以外,只剩下了明恬一个娇弱小姐。
    最后杀无可杀,明家仆婢皆判了流放,明恬也从原本的沦落教坊司,变成了去道观修行。
    这几日,明恬整理着家中亲人的遗物,看着府中熟悉的一切,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当年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以至于她再看到那些写满了朝廷赏赐的圣旨,与宫中那些跟来伺候她的宫人,只觉得无比讽刺。
    明恬回家的第二日起,就有一些从前认识的小姐、夫人前来拜访。
    大多数是与她年龄相仿的姐妹,不过基本上都已经嫁做人妇,她们热络地邀请她去喝茶、听曲儿,还有邀请她去赏梅的。
    明恬想着自己过不了几日就要回宫,还想多留些时间整理国公府的东西,便推拒了大半部分。
    却有一个邀约,怎么也不好推脱。
    邀请她的是她曾经的嫂嫂顾婉清。
    顾婉清与兄长明卓修关系很好,成婚两年,夫妻恩爱。兄长出意外那天,顾婉清正好在娘家小住,知道消息的时候,都是第二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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