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药混在亲手做好的马蹄糕中,在燕云朝来关雎宫找她的时候, 端给了他。
    她自己当然也没想活。
    整整六块儿马蹄糕,他们一人吃了三块儿。
    吃下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燕云朝就发现了不对劲。
    也幸好, 这药是明恬自制, 威力不大,太医们熬了几个通宵, 把他们救了回来。
    明恬知道自己失败了, 以后再想下手难如登天,更何况她本就存了死志, 当即拔下头上金簪,用力朝自己心口捅了下去。
    这一幕恰被前来看她的燕云朝瞧见, 立时上前夺下金簪, 掌心被划出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他怕她再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索性直接用轻纱绑住了她。
    人是安生了,可他坐在她身边看她,心里只涌起几分凉薄的滋味。
    “自戕乃是大罪,”燕云朝盯着她,提醒道,“你若敢死,朕就把你们家的案子再翻一次,好好治你们的罪。”
    明恬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些波动,她几乎是瞬间转眸看向他,面上浮现出震惊和愤恨。
    燕云朝轻飘飘道:“朕说到做到。”
    “昏君!”明恬厉声怒斥,胸口因气愤而剧烈起伏起来。
    燕云朝目光便落在她轻薄的衣衫上面,手掌从她的颈侧起,缓缓向锁骨处移动。
    他指尖研着那处凹陷,轻轻地磨了磨,目色幽暗道:“也只有在你这里,朕才是昏君。”
    掌心粗糙的纱布时不时触碰到她细嫩的肌肤,明恬想躲,却因手脚被缚而挣脱不得。可她明明应该难受得很,身体却忍不住疯狂颤栗,意识朦胧。
    燕云朝俯下身去,薄唇顺着她的下颔处游移,吐息温热:“好好当朕的贵妃,表现好了,或许朕可以考虑封你为皇后。”
    明恬没有说话。
    燕云朝便抬头看了看她,只见她怒瞪着一双美目,虽然仍是一副恨不得杀了他的模样,但到底比之前多了几分生气。
    兴许是他的威胁奏效了。
    燕云朝这般想着,便慢悠悠伸手,解开了她腕上的束缚。
    下一刻,明恬便抬手朝他挥了过来。
    啪地一声。
    燕云朝偏了偏头,触摸到了脸上被她指甲勾出的伤痕。
    燕云朝盯着指尖那一团浅淡的血迹,轻轻地“啧”了一声。
    “这是打算让朕无法见人,从此不早朝,只与贵妃厮混么?”
    -
    燕云朝听到明恬在低声呓语。
    她眉头皱着,在睡梦中也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仿佛要冲破什么禁锢,去将她恼恨厌恶的人通通杀掉。
    燕云朝觉得有趣,便不免多看了一会儿。
    他看到明恬张口,嘴唇蠕动几下,却是无声说了什么。
    当下心中好奇,不由微微低首去听。
    下一瞬,就被明恬飞过来的掌心盖住了侧脸。
    燕云朝浑身一僵。
    明恬睁开眼睛,原本就还沉浸在梦中的她吓了一跳,顿时向后哆嗦了一下,惊疑不定地看着燕云朝。
    燕云朝沉下目光。
    他直起上半身,坐在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明恬,冷声道:“挨打的是孤,你躲什么?”
    “孤?”明恬脑中还有些懵,疑惑问道,“不是陛下?”
    燕云朝眯了眯眼。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么奇怪,莫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燕云朝伸出了手,想要触碰明恬的额头,明恬却蓦然瞪大了眼睛,一骨碌翻了个身滚到床榻最里侧去了。
    燕云朝顿住动作,侧眸看向明恬。
    明恬看看周遭熟悉的摆设,才恍然明白过来,她这是在行宫的重明殿。
    燕云朝只是太子,她也不是什么贵妃。
    可梦中的场景实在太过真实,让她怎么都缓不过来。
    真实到……就像是她亲身经历过似的。
    明恬心中乱糟糟的一片,在燕云朝倾身过来,想要再次触碰的她的时候,立即出声制止了。
    “殿下!”明恬盯着他顿住的手,缓了几息,“我……我怎么会在这儿?”
    燕云朝眉头轻皱:“忘性这么大?你中午突然腹痛,你还说你中毒了,不记得了?”
    燕云朝这么一说,明恬才恍然想起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真是奇怪,她只是做了个梦,却好像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那梦实在是太消耗她的精力了。
    明恬心里揪着,看到燕云朝微微侧目,端起了案几旁的一个瓷碗。
    “正巧药还温着,你喝了吧。”
    明恬抿唇看向了燕云朝。
    因着梦里的场景,再加上眼前的太子给她的印象实在不好,以至于她现在都不太想应付他。
    可她今日病痛,迷糊间倒也记得一些,似乎就是眼前这个太子把她抱到榻上,又为她请来太医的。
    她有心想知道自己怎么了,是不是中毒了,却又不想开口问燕云朝。
    倒是燕云朝略有讥讽地勾了勾唇角,嘲弄道:“还怕孤害你?”
    明恬眸光低垂:“臣女不敢。”
    燕云朝“呵”了声。
    看来是彻底清醒过来了,都知道自称“臣女”了。
    “太医说你身上是妇人之症,先前服用避子汤过多之故。”燕云朝淡淡道,“调理一阵就好。”
    他端着药碗,看明恬毫无动作,低声问:“还要孤喂你?”
    明恬微怔,听着燕云朝所说的原因倒也有些明了了。早在她当初选择服药的时候就料到了今日的状况,她心中反而松一口气,不是中毒就好。
    明恬从燕云朝手中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燕云朝的指尖顿在原处,停了几息才收回来。
    明恬饮尽汤药,轻抿了抿唇角药汁,自榻上跪立而起,倾身将药碗放到案几上。
    “殿下,臣女该回去了。”
    燕云朝慢慢地想,她在他这里昏睡半日,还咬伤了他的手,这是利用完就想走?
    但他也没找到留她在这里的理由。
    燕云朝眉头紧皱几分,嗯声:“走吧。”
    明恬低着头挪到榻边,穿上绣鞋,正要起身离开时,视线突然扫过燕云朝的腰处。
    ——那里正静静地挂着一块玄木符牌,上面篆刻着金色的符文,与燕云朝身上的玄衣金线纹路几乎要融为一体。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蓦然地,明恬就想起前几天在这里听到的,华真道长与皇后、皇太子的对话。
    这块符牌,会不会就与华真道长所做法事有关?
    明恬心脏砰砰狂跳起来,她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但她手上动作更快,伸手就朝燕云朝的腰腹处挪了过去。
    燕云朝扣住了她的手腕。
    明恬仰头看他。
    在这一瞬间,明恬知道,燕云朝看穿了她的目的。
    “福忠,”燕云朝沉声唤道,“送明小姐回去。”
    -
    临回宫前最后一晚,行宫举办了盛大的宴席。
    虽然皇太子因伤病没有出席,但皇帝还是兴致高涨,不禁多饮了几杯。
    皇后陪在一侧,几次劝诫,都被皇帝不悦地挡了回去。
    由张川扶着回广明殿的时候,他摇摇晃晃,险些连路都走不稳。张川提议坐撵,竟也被他拒绝了。大约是今晚月色极好,皇帝精力旺盛,宫人只能作陪。
    清清冷冷的月色下,皇帝远远看见前头站着一个身影。
    他怔了怔,语带醉意道:“张川,你看那是不是太子?”
    张川也瞄过去一眼,应道:“正是太子殿下。”
    “这么晚了,”皇帝嘀咕道,“他不在重明殿好好养病,跑这儿来做什么?”
    如果他没记错,明日上午就该是第二场法事的时间,他会待在这里,盯着华真道长按既定的计划完成第二场法事,确定皇后与太子都不能再有别的动作之后,中午就启程回宫。
    张川自然答不上来。
    说话间皇帝便又往前走了几步,而那负手而立的身影,也迎着皇帝走了过来。
    “父皇。”
    燕云朝走到皇帝身前两步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皇帝道:“你这是做什么?”
    “儿臣来就是想问问,”燕云朝目光低垂,语气极淡,“前两日明氏因病卧床,是不是您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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