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禹谦接着问:“那么请问证人,当时你听到被告的呼救之后,你用了多长时间赶到徐振林先生的身边?”
    袁河想了想,“具体不不大记得,但应该不超过十秒。”
    “那你来到徐振林先生身边后,徐振林先生当时是什么状态?”
    袁河道:“我赶到时,徐先生侧躺在床上,我尝试呼叫,他并没有反应,我发现他唇色呈紫红色,心跳和呼吸已经停止,双目圆睁,并且瞳孔散大。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尝试做心肺复苏,但已经无济于事,徐先生确实已经死亡。”
    “你确定当时徐先生不是休克,而是死亡吗?”
    “确定,当时徐先生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好的。”
    钟明贤看着顾禹谦接二连三地出示证据,并没有下结论,他反而有些摸不着他的想法,他到底想要得出什么结论?
    虽说他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懂,可他就是摸不准他的思路。
    他该怎么反驳?
    顾禹谦看向霍秀雅,“被告,你确定你从浴室出来看到徐振林先生病发就出去呼救了吗?你有没有整理自己的妆容,比如明梳理头发?”
    霍秀雅道:“没有,我一看到我丈夫病发就立即呼救了。”
    顾禹谦问:“被告,请问你确定吗?”
    霍秀雅犹豫不决,顾禹谦问这些问题,到底是想做什么?
    如果她此时回答说并没有立即呼救,那她就属于见死不救,或许就会失去继承权。
    顾禹谦催促道:“被告,请回答我的问题。”
    霍秀雅点头,“是,我确定了。”
    “好的。”顾禹谦看向审判席,“审判长,请允许我方再次播放第一份证据。”
    第一份视频证据再次播放,稚言把视频调至百分之五十的速度,“审判长,合议庭,请看监控画面,这是被告洗了澡出来的模样,放大两倍我们可以看到,被告的卷发没有一点湿润,甚至没有一丝凌乱。据我所知,女性在使用淋浴时,如果不想洗头发,为了防止头发湿透,会选择把头发盘起戴上浴帽,但浴帽并不能保证头发完全干爽,至少发际线会沾水,并且使用过浴帽的头发如果不经过吹干梳理,应该是有些凌乱而卷曲的,但被告的头发垂状态垂直柔顺,显然不是刚使用过淋浴的人的。”
    钟明贤找到了机会,反驳道:“审判长,头发乱不乱这种事因人而异,原告律师这样强行代入,我认为不合理。”
    “被告律师,这只是生活常识,我相信你也是有生活常识的人。”
    审判长道:“原告律师可以继续。”
    “好的,审判长。”顾禹谦继续道:“另外,从视频监控里,我们可以看到,被告在跑出房门的时候,手上握着手机。我想问被告,你是带着手机进了浴室,还是出来后又拿了手机,再跑出去呼救?”
    霍秀雅此时脸色发青,她嘴唇颤抖,已经不敢再回答问题。
    “被告,请回答我刚才的提问。”
    霍秀雅按着头,“我不知道,我忘了,过去那么久,我真的忘了,别再逼我了!”
    钟明贤再次站起来,“审判长,我反对原告律师一直在问我的当事人一些跟本案无关的问题,我的当事人对丈夫去世的事感到悲痛,我不希望原告律师再继续伤害她。”
    审判长看向顾禹谦,“原告律师,你刚问得问题,确实与本案有关吗?”
    “当然,不过现在暂时不是下结论的时候。”顾禹谦道:“被告不回答这个问题,也无所谓,接下来,我方将继续出示第二份证据。”
    紧接着,顾禹谦再出示了一份法医的鉴定报告,“这份报告是法医对徐振林先生死因的专业鉴定,鉴定结果表明,徐振林先生是因为心脏病突发,心脏骤停并错过了救治黄金期,导致大脑缺血死亡。心脏病发病的方式有多种,其中心脏骤停是有救治黄金期的,这个时间大概在十分钟左右。”
    顾禹谦看向霍秀雅,“但是被告却说,她从浴室出来时,看到了徐振林先生发病抽搐,就立即出门呼救,而护工赶过来的时间不到十秒,就算加上被告开门呼救的时间,也不过二十秒左右,护工进来时,却发现徐振林先生并无生命体征。”
    “徐振林先生发病时,如果还在抽搐或者呼吸困难,那说明心脏还没骤停,而短短二十秒时间,徐振林先生便从抽搐到心脏骤停,并到死亡,这显然不符合医学常理。”
    霍秀雅脸色煞白,她完全猜不到顾禹谦做了那么多铺垫,最后竟然是为了得出这个结论。
    她朝着钟明贤投去了求救的目光,钟明贤道:“我反对,原告律师根本不是医生,他就在这里乱下结论,我认为这并不能作为证据。”
    审判长道:“原告律师,你刚刚所说,有科学依据吗?”
    顾禹谦早有准备,“审判长,我方请求二号证人上庭作证。”
    二号证人,便是徐振林的主治医师,出名的心外科医生。
    证人道:“心脏骤停的冠心病患者,一般出现心脏骤停后会有一个身体变化过程,心脏骤停后,身体的供血系统会停止运作,首先影响的是大脑,大脑缺血达到一定时长,一般4分钟以上才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进而导致病人发生生物学死亡。但是仅仅只在二十秒之内从抽搐到心脏骤停,再生物学死亡,这是不可能的。”
    稚言偏头看了一眼顾禹谦,他这是再把猎物引到他的坑里,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往下撒土,让猎物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场庭审,所有人都完全由他牵着走。
    不愧是南城的金牌律师。
    顾禹谦看向审判席,“审判长,合议庭,从各方面的证据来看,徐振林先生从被告发现抽搐,到二十秒后死亡,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也就是说,被告陈述全盘作假,应该不予采用。”
    霍秀雅的脸早已经没有了血色,她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审判长看向霍秀雅,“被告,请注意在法庭上做虚假口供,妨碍诉讼,将会有相应的惩罚。”
    霍秀雅的嘴唇颤抖,她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钟明贤,而钟明贤此时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因为对方已经把他们引入了一个陷阱,他现在连搅混水的借口都没有了。
    过了一会儿,霍秀雅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记错了,当时我洗澡出来,我丈夫已经不动了。我发现不对经,才去叫人的。”
    顾禹谦:“审判长,刚才我方已经出示了当时被告在警局的笔录,笔录的记录时间是案发当天,是被告记忆最深刻的时候,而被告现在才在法庭说是记错了,我认为被告这是在故意狡辩,目的只是为了掩盖她故意杀害徐振林先生的事实!”
    霍秀雅情绪激动道:“胡说!你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杀了我丈夫!我根本没有做这些事,是他们诬陷我!”
    审判长敲了一下法槌,“肃静!被告,请注意法庭纪律!”
    钟明贤道:“审判长,原告律师这是污蔑!他根本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我方当事人杀害了徐振林先生。”
    “那么请问,被告故意录假口供,伪造自己当时不在现场的证据,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顾禹谦道:“如果被告没有杀害徐振林先生,那她大可以大方承认自己当时到底在什么地方,到底在做什么,而不是做贼心虚,编造虚假谎言来掩人耳目。”
    审判席上,审判长和旁边的审判员小声地议论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审判长道:“被告,关于徐振林先生去世当晚发生的事,我希望你能如实描述,如再有半分虚假,妨碍诉讼的,我庭将追究刑事责任。”
    霍秀雅此时十分狼狈,她的心跳的很快,精神紧绷着,在想她到底还能怎么说,面对顾禹谦这一环接着一环的陷阱,她根本已经无处可逃。
    她看了一眼顾禹谦,顾禹谦十分镇定从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我那天……确实没在洗澡,就在房里。”霍秀雅的十指交握,死死绞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但我没杀他,我丈夫又心脏病,他当时心脏病发,我以为他过一会人就没事了,没想到最后他断气了,我意识到不对就去叫人了。”
    审判长看向顾禹谦,“原告律师,对于被告的证言,你是否需要质证?”
    “回审判长,我有一个问题需要问被告。”
    审判长道:“准许。”
    顾禹谦问:“被告是否还记得我之前你说过一句话,你说洗澡出来后看到徐振林先生,你并未靠近查看,第一反应是叫家庭护工。虽然这句话是你编造的,但从中可以看出,你对你徐振林先生的病情十分了解,也十分清楚家庭护工的作用,而你刚才却说看到徐振林先生发病,你却以为他过一会儿就没事了,所以没有及时叫家庭护工。这前后自相矛盾,所以我认为你当时看到徐振林先生发病,其实是故意不呼救的,对吗?”
    霍秀雅脸色惨白,顾禹谦不是普通人,她有超强的逻辑,只要她说错一句话,他就会盯着她的错误举证,让她百口莫辩。
    她忽然觉得顾禹谦就像是一只身手敏捷的猫,而自己不过是一只被她追赶的耗子,无论她往哪钻,他都能轻轻松松把她揪出来。
    压迫感和恐惧感同时向她袭来。再继续这样下去,她不仅得不到继承权,并且还会背负杀人的罪名。
    霍秀雅心如死灰地咬着下唇,“是,”
    听她承认,顾禹谦唇角勾起,“审判长,被告承认并未对自己的丈夫实行救助义务,根据我国婚姻法,夫妻有互相扶养的义务,一方面临生命危险,另一方应当有救助的法律义务。而根据继承法,杀害遗弃被继承人,应当剥夺其继承权,被告在其丈夫面临生命危险时,选择不作为,不履行自己的法定救助义务,属于遗弃,对被继承人的遗产,应当无权继承。”
    审判长看向被告,“被告代理律师,对于原告律师的主张,你是否存在异议?”
    钟明贤脸色灰败,他想过自己有可能输,但没想到输得这么彻底,“没有。”
    ——
    出了法院,来到停车场,霍秀雅朝着钟明贤发了疯地怒吼道:“刚刚在法庭上,你哑巴了吗?!话都不会说!”
    钟明贤心里也有火,刚刚顾禹谦在法庭上说的那些事,霍秀雅完全都没跟自己提过,“你说我没说话,但是你自己跟我坦白了吗?徐振林到底怎么死的?”
    霍秀雅拿着包往他身上砸,“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怀疑是我害死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之前我就提醒过你,所有的一切要跟我坦白,我才知道怎么应付。”钟明贤道。
    霍秀雅怒吼一声,“别给我找什么烂借口,你就是不行!我告诉你钟明贤,当初我找你,就是因为顾禹谦不接,顾禹谦接的话,根本就轮不到你。你在他面前就是垃圾,是我信错了你,以为烂泥能扶上墙,但事实证明是我眼瞎,你永远比不过他!你知道你女朋友为什么甩了你选了顾禹谦?就是因为你垃圾!”
    钟明贤拳头紧握,瞪着她,“霍秀雅,你够了!”
    “怎么?不爱听?”霍秀雅道:“我还没说完,在我眼里,你就是一条叼着碗乞讨的狗!”
    钟明贤咬牙切齿,忍着想要给她一巴掌的冲动,拉开车门上车,嘭一声关门,启动车子后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第43章
    “顾律师, 这次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这场官司不会赢得这么轻松。”法院外的停车场, 红着眼眶的徐美瑜看着顾禹谦说。
    顾禹谦示意旁边的稚言, “你应该感谢稚律师,这件案子的证据都是她找到的, 而我只是在法庭上把她查到的一切说出来而已。”
    徐美瑜看向稚言,“也谢谢稚律师。”
    稚言微微一笑,“应该的。”
    徐美瑜问:“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等法院判决就好了是吗?”
    顾禹谦道:“等法院判决后, 你可以拿着判决书和庭审记录再去一趟警局,要求立案调查你父亲的案子。”
    “只要给警察看判决书和庭审记录他们就能立案吗?”
    稚言说:“我手上还有一份黄杰艺的录音证据, 我们可以提交给警方, 虽然这份录音证据并不能直接证明霍秀雅用不雅视频间接杀害了你的父亲,但是可以给警方一个调查方向。警方有最先进的侦查技术, 这是我们无法做到的,交给他们侦查,是最好的选择。”
    徐美瑜的心里的担子忽然就轻了一半,过去半年,她一直都想要证明是霍秀雅杀了她的父亲,可她一直没能找到有利的证据,连警方都判定这个案子不存在他杀的嫌疑不给立案,她无凭无据地根本拿霍秀雅没办法, 如今她也总算看到了一丝希望。
    “顾律师,稚律师, 真的太感谢你们了。”
    “不必客气。”
    此时,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 “美瑜。”
    徐美瑜看向那名身形高大的男人, 这人就是徐美瑜的男朋友。
    “等很久了吗?”
    “还好。”
    男人问:“官司打得怎样?”
    徐美瑜脸上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我们胜诉了,等法院最终判决。”
    “那就好。”男人搂着徐美瑜的肩膀,“你昨晚都没睡好,赶紧回去补个觉吧。”
    “嗯。”
    徐美瑜和他们道别后,便上了男友的车离开了。
    只剩下顾禹谦和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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