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笑道:“那可不,没交饭钱,那就只能付出劳动来换取食物了。”
    江楚比昨日还晚了一刻钟过来,踏进门口时,看到里头还一片热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两个学子各自提着一包东西经过:“这烤兔真是越闻越香,若是凌云食肆还有酒那就好了。”
    “掌柜说后日休沐的时候就会上酒,不知是什么味道。”另一位道。
    第一位笑道:“凌云食肆推出的东西,什么时候不好,只管来就是了。若是那日推出这烤兔就更好了。”
    “兴许还有更好的菜呢。”两人说得兴起,完全没注意到江楚。
    烤兔?江楚心下一动,等他走到柜台边,看到林婶从后院端过来的大筲箕里装的东西时,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她还真对那些兔子下手了。自己送的那两只,恐也危了。
    陈苗苗正好从厨房打起帘子过来,瞧见江楚,露出一个笑:“江夫子来了,这会儿没什么菜了。我们晚间吃面,你要吃面,还是单独给你做个炒饭?”
    “跟你们一样就行,不必那么麻烦,还是记在账上。”江楚依旧坐在了昨日的位置上。
    陈苗苗应了一声,掀开帘子进去吩咐了一句,随即又出来,开始继续分起了兔子。
    江楚静静地看着陈苗苗的动作。她耳旁有一缕发丝垂下,也顾不上去管,全神贯注在手中的烤兔上。而客人来取兔肉时,她总是那样笑语盈盈,好似天塌下来,她也不会累一样。
    店里只剩下大概十个人出头,围在离柜台有些远的桌子边正在激烈谈论着什么。又送走了一位客人,陈苗苗摘下手套往厨房里去了。不一会儿,她端着一只托盘出来,笑着道:“这是我们夏日惯常吃的干拌面,江夫子也尝尝。”
    她笑着放下了托盘。江楚垂眼,只见一只海碗里面盛着大约小一半的面。手擀的面条比较粗,上面还淋着厚厚的一层肉酱,撒着葱花。旁边的碟子里,是对半切开的一只咸鸭蛋,蛋黄出的油缓缓滴落,一瞧这蛋就腌得极好。还有一碟小菜,不过不是上次那个芥菜丝,而是拍的黄瓜,正散发着清新的香味。旁边还有一只小碗,里面盛着汤。他用勺子舀起一勺,是丝瓜豆腐汤。
    “姑娘,少爷,你们的面这会儿煮吗?”江楚正在拌面,石榴掀开帘子走出来问道。
    陈苗苗看了一眼陈岩,大概估算了一下:“隔一刻钟再煮吧。”
    石榴应声而去。陈岩打好了第一个包,忙献宝似的拿给陈苗苗看:“姐姐,你看这个怎么样?”
    陈苗苗正在戴手套,闻言一瞧:“不错,能帮上忙了。”
    陈岩有些不好意思:“姐姐能做的事情,我都能做到。”
    “哦?那你来分兔肉?”陈苗苗提着刀给他。
    ……陈岩一愣,瞧见陈苗苗脸上的笑,醒过味来:“好,那就我来。”他真个作势要去接刀。
    陈苗苗收回刀:“算了,你那拿笔杆子的手,等会儿若是切到了,我还要哄你不要哭。”
    “我都多大了,怎么可能哭。”
    陈苗苗斜睨他一眼:“哦,我那日醒来的时候,看到哭鼻子的是谁?”
    陈岩一脸不好意思:“那次不是太激动了嘛,那是激动的眼泪。哎,算了,姐姐既然嫌弃我,那我还是进去煮面吧。”说着,他还叹了口气,故意耷拉下头往厨房走。
    “行了,快回来。”陈苗苗叫住了他,“我还真有一件事得你帮我。你可善画?”
    陈岩转过头来:“书尚可,这画就不太好了。怎么了?”
    陈苗苗蹙了下眉:“那你能寻到善画的人吗?”
    “应是可以去学院里问问,姐姐是要什么样的画,写意、工笔、白描、水墨还是什么?”陈岩有些好奇。
    “这个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善人物的就行。”
    “人物?可有主题?”
    陈苗苗手起刀落:“有。东施效颦。”
    是夜,已是二更了。
    书院里面,江楚的书房仍是灯火通明。
    门外传来了一阵快速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敲门声:“三哥,在吗?”
    “进来。”里头传来江楚的声音。
    门从外面被推开,江融快步进来,直奔书案上的茶壶,用手背试了下水温,拿起就往嘴里倒。一气干掉,他才长出了口气:“渴死我了。三哥你不知道,我这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进城也没闲着,将各处的信收完,结果到书院门口,居然还被拦下来,说我没有腰牌。我那叫一个气啊,本来就干了,还跟他费了那么多口舌,结果还是不让进!咦,三哥你刚是在画画吗?”
    江楚卷起面前的纸轴:“那你怎么进来的?”
    江融挠了挠头:“我就翻墙进来了。”
    “你也就这点儿出息。”江楚起身,“穆天,打点儿清水来给他洗手,再拿些吃的喝的来。”
    门口的穆天应了一声,转眼就端了进来,显是早就备好了。江融匆匆洗了手,拿起一块绿豆糕就往嘴里塞:“还是三,头儿你心疼我。”
    穆天笑着退下。江楚皱了下眉:“吃完再说。”
    江融三下五除二塞了两块绿豆糕,又喝了一大杯水,这才长吐出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这是在青州查到的结果。三年前,陈安夫妇去景州之前,他就已经辞官了。”
    江楚已经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第一张资料,闻言皱眉:“陈安走之前已辞官?他是要去景州?”
    “是的。巧的是,当时在青州伺候他的人全在这三年间陆续死去,有两人是生病去世的,三人是暴毙的。我打听了许久,最后终于在离衙门不远的一间茶楼查得些线索。陈安走之前两日,有一次在茶楼里见了人后,独自坐了一下午。结账的时候他多问了一句,陈安说隔两日要去景州一趟。
    “两天之后,茶楼老板的岳父正是那日寿辰,他们吃完饭回城时,差点儿城门就关了。巧的是,他刚进城,就瞧见陈安的马车要出城,陈安打开车门正在跟守城兵说话,他看到陈安的妻子也在马车上。他还喊了一声陈大人,陈安冲他拱拱手,什么话都没说,那马车就走了。”江融又吞下一块米糕,“你可是不知道,他以前住的宅子里书房有多乱,不知道多少人进去光顾过了。好在我从那盆栽后头发现了一本书,里头夹着半截信纸,上面写的就是已辞官,期待能再相见的意思。”
    “信是寄给谁的?”江楚已经看完了所有的东西。
    江融摇了摇头:“没有前后,只有那一截,就是这一张,看不出是寄给谁的。”江融挑出了那一句。
    江楚仔细地将那张读了一遍,当看到“青山亭再把酒言欢”时,他眸子微微一眯:“青山亭,你可听过?”
    作者有话说:
    估计很多小伙伴不记得了,陈安——陈苗苗的父亲,某人未来的岳父。
    第54章 烤鸭
    江融正在喝水, 闻言赶紧放下杯子,凑上去仔细再读了一遍,又细细回想了许久, 摇头道:“他那个宅子里,没有看见亭子。我在景州四处打听,也没听见过这个名字。”
    如果不在景州, 那就应该在他曾经去过的地方,比如家乡洛城。江楚将那一页信纸单独拿出来放好:“林书年那边, 可有什么消息?”
    “方才我就是去收集他的消息去了。”江融往怀里一掏,掏出了一大堆信鸽的脚筒和揉成团的纸,噼里啪啦滚了一桌子,“应该都在这里了,我还没来得及看。”
    ……江楚闭了闭眼, 回到书案后面:“给你半柱香的工夫,理不好就别吃了。”
    江融忙放下手里的糕点, 手忙脚乱地整理了起来。不过片刻,他就捧着整理好的东西绕到书案旁:“头儿, 都齐了。”
    江楚重新卷起纸轴:“放下就回去吧,把你吃了的东西带走,明早辰时后再过来。”
    江融本就是绷着一股劲儿回来的,这会儿肚子里有了底, 疲倦翻涌上来, 闻言立刻就打了个哈欠,放下线索,端起那盘子糕点拎起壶就往外头去。辰时才过来, 头儿难得这么贴心啊。
    听闻他的步伐远离, 江楚这才重新展开了那张纸轴。沉吟片刻, 他又重新提起了笔。是夜,书房里的灯亮了许久。
    却说在江融进书房的时候,陈岩也差不多同时回到了寝舍。
    陈岩如同往常一样正要回房间更衣,刚走进小院门,他就瞧见西面空着的那个房间点了灯。
    咦?是有人搬来了吗?陈岩跨进堂屋,果见对面的门开了,一个年轻男子正端着水盆从里头走出来。
    “容与,快,大家伙都在等你呢!”郑立询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陈岩回头,只见郑立询已来到自己身后。郑立询正笑着想说话,同样发现了对面门口立着的男子,怔了一下,早已习惯迎接新人的他忙揖礼道:“师兄是今日新入学吗,在下郑立询,住在北面房舍东次间。”
    陈岩也跟着揖礼:“在下陈岩。”
    那男子放下木盆,也跟着揖了一礼:“在下顾明轩。”
    “原是顾兄。”郑立询笑着放下手,“我们几个人正相约要去联诗,顾兄不若一道去吧。”
    陈岩也笑着点头:“是啊,顾兄与我们一道吧。”
    顾明轩已然弯腰端起了盆:“多谢二位相邀,在下还未安置妥当,今日便不叨扰了。”说完,他匆匆经过两人身边,往院里去了。
    “诶……”郑立询话还没开口,顾明轩的步伐比他的话更快,背影都看不见了。他只得转回身,看见陈岩还在探头看外头,连声催促道:“容与,快更衣,他们都已经等着了。”
    陈岩立马进屋更了衣,跟郑立询匆匆离开。等到他们跨出院门,角落的阴影里,顾明轩端着盆走了出来。凝望了两人的背影片刻,他才了回自己的房间。
    屋里豆大的灯已经暗得不行了,顾明轩他也没管,只是脱下外衣,就着那微弱的灯光开始擦洗起了身子。经过一天的晾晒,水都有些微的温度了。
    擦洗干净后,顾明轩换上另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衫,将脏衣裳放到了盆里,打开自己半旧的包袱,从里头取出了一个药草包。打开来,却只是一包普通的草木灰。他抓了一些放进盆里,浸泡一会儿,就吹了已经要熄的灯,出去清洗去了。
    等到他回来,院子里一片漆黑,想是他们还未归。顾明轩推开些窗户,就着月亮将洗净的衣裳搭在了房间里本就有的木头架上,这才关窗躺在了床上。书院只分发了一套被褥的棉絮,两套床单供换洗,以及一床草席。草席就直接铺在了床板上,硬梆梆的,但这已经是他睡过最好的床了。
    将唯一的包袱枕在脑后,顾明轩回忆着白日里看过的书,不知道多久才睡着。
    次日清晨,陈苗苗难得地起了个大早。其实这也不是她本意要早起,主要是新晋上位的猫主子早早地就在门口招呼她了。她怕再睡下去,这门就被它挠得完全不能看了,只得爬起来,打开门就抱起它猛吸一波:“你不应该叫小主子,应该叫小祖宗。”
    猫主子两只爪子轻轻搭在她的脑袋上,喵呜喵呜地表示抗议。陈苗苗才不管那么多,在它柔软的毛毛里埋够,她又顺手揉了好几把毛,这才把它放了下来:“行了,去玩吧。”
    喵呜一声,猫主子歪着头看向她,仿佛在控诉她吸了自己那么久连一顿饭都不给。陈苗苗嘿嘿一笑,薅了它脑袋一把:“去厨房找林婶,我可没空管你。”
    猫主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陈苗苗看着朝阳染红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每日晨练。自打那日受了惊吓都昏迷了之后,陈苗苗再也不敢大意了,立刻将锻炼提上了日程。曾经在现代办完健身卡后偷过的懒,在这里一一都被补上了。
    等到陈苗苗锻炼完又梳洗完收拾好,来到店里时已经辰末了。她例行检查了一遍店里的桌椅板凳,等走到门口的那桌时,她忽然发现桌上放着一只长长的布袋。她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只卷轴。
    “这是什么?”见林婶从店门口进来,陈苗苗忙问道。
    林婶正将豆浆提进来,闻言抬头:“噢,早上我开门时,就瞧见这布袋子用一根绳子系在门锁上。”
    哦?陈苗苗展开了那卷轴。画正中是两位女子,一位在前头走,蹙着眉捧着心,袅袅娜娜自带一股风流。后头几步远也有一女子捧心,却是缩肩驼背十分怪异,唬得周遭的人家关门闭户,小儿们都缩脖躲在大人身后。
    虽然只是简单的淡墨白描,也没有一个字,却将那美与丑对比得淋漓尽致。角落倒是盖了一个比大拇指盖大些的印章,陈苗苗辨认了半天放弃了。她越看越是觉得这画精妙,简直画到了自己心坎里,连忙让林伯拿了钉子来,她要亲自将这幅画挂上。老弟就是靠谱啊,昨儿个晚间才跟说了,今早就将画送了过来。等老弟过来,她一定要好好问问是哪位,若是老客,免他三天饭钱!
    看到这画,她忽然脑子一转:今儿个晌午这菜单板,她知道要怎么弄了。
    今儿个进来的学子们基本都看见了这幅画,只一眼就明白了,到柜台前时都交口称赞,还有人对陈苗苗说:“老板这话挂在里头倒是可惜了,该画在外头墙上呢。”
    陈苗苗立刻一脸英雄所见略同的模样:“这位客官果然慧眼,晌午的新菜,给你便宜两成。”
    “晌午是什么新菜?”学子们纷纷凑上来问。
    陈苗苗微微一笑:“烤鸭。”
    一刻钟后,金榜题名的后厨里。
    “什么!他们又做出了烤鸭?一份三十文?”胡掌柜听了小厮的汇报,眉都皱了起来。他看了眼旁边正在烤的兔子:“是这样烤的鸭子吗?”
    小厮摇摇头:“没有瞧见昨日烤兔的炉子,但是还有面皮。”
    “还有面皮?”胡掌柜百思不得其解,看向旁边的大厨,“赵大厨,您可听说过?”
    赵大厨面色不虞:“不曾。今儿个晌午的主菜是鱼,我去看看他们鱼弄好没。”说完,他刷的一下掀开帘子,就往院子里去了。
    后厨霎时间一片寂静,谁都能看出赵大厨心里憋着火儿呢,只不敢朝着胡掌柜发。
    胡掌柜怎么看不出赵大厨的不爽,但是看出又怎样。前儿个开张那天被抢风头后,他当晚就问过赵大厨可有这种又香又能招揽客人的新菜品,赵大厨说来说去,都是那些熟悉的拿手菜。第一天就是那些菜,结果什么样也看到了,基本上堪堪持平。没办法,他只能想其他法子。无奸不商,何况他这只是将菜发扬光大而已。想到这里,他随手点了个妇人:“邵婆子,你去对面买一份烤鸭回来。”
    邵婆子正在洗菜,听闻这话整个人都震住了:“什,什么,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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