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包子呢,现在是冬天,天然的大冻库呢。”乔诵芝回答,她下巴点了点,示意乔青青坐下来说。
    “你婆婆洗衣服去了。青青,你跟我说实话,真的是遇到劫道的了?我看盛安的脸黑成破布,你倒好,还笑嘻嘻的。”
    “我笑嘻嘻的还不好啊,难道要哭么。”乔青青开玩笑。
    “别笑了你,难看死了。”
    乔青青就收了笑,低头玩毛衣下摆:“也没什么,真的遇到劫匪了,我把劫匪打了,还刺了一刀,盛安应该是有些吓到了。”
    乔诵芝也吓到了,她忍不住打量女儿,即使穿了这么多显得身体臃肿,但露出来的脸和手,都能看出来女儿并不是个力量型的人,跟劫匪打架?那画面光是想象就够呛。她小声问:“你打赢了?”
    “嗯,打赢了。”
    “打赢了就好!盛安应该是担心你,还没有缓过劲来呢。我就说这些日子你闲着就锻炼,做俯卧撑,做那个卷腹,都能坚持好久,看来锻炼是有效果的,这是好事啊。回头我也跟着练,以后遇到事儿,妈这把骨头还能扛呢。”乔诵芝松一口气。
    乔青青心情松快了些:“那我带你一起练。”
    聊了一会儿,邵盛安出来了。他似乎已经整理好心情,笑着跟乔诵芝打招呼。
    吃过午饭后,乔青青下楼去把两双滑冰鞋送给王奶奶,然后回家加入包包子大军。
    趁着邵母出去上厕所的时候,乔诵芝小声跟乔青青说:“我次卧里的水都冻住了,你等一下去收。”
    现在的天气就是天然的大冻库,之前乔青青并没有为高温酷暑天气准备冰块,就是打算等到降温后来弄,还更省点省钱呢。她妈自己住一间房,平时不会有人进去,次卧来冻冰块就合作。
    闻言她点头:“那我等一下去收。”
    “行,收完你就放新的水桶,我会看着的。”
    母女刚聊完,外头邵盛安说:
    “我去丢垃圾了。”
    乔青青赶忙回头:“我也一起去。”
    洪水时,大家将垃圾随意乱扔,水会就将一切都带走。现在洪水结冰,东西就不敢随便往楼下扔了,慢慢的附近的无人居住区就成了垃圾投放点。两人丢好垃圾回家,路上邵盛安停下脚步,看着她:“青青,我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你是最好的邵盛安,在我心里无人能替代。”乔青青盯着他的眼睛。
    让乔青青意外的是,邵盛安竟然红了眼睛,眼泪浸湿了睫毛。他大力地用衣袖擦眼睛,将乔青青按在他怀里。乔青青静静地靠在他胸膛上,抱住他的腰。
    “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保护这个家,不会让你辛苦的。”
    乔青青鼻子也发酸了,她知道邵盛安说的是上辈子:“一个人支撑很辛苦的,我们一起保护这个家。”
    “好,我们一起努力。”
    第39章
    当天晚上, 邵盛安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十分昏暗,他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黑暗中行走, 佝偻着谨慎地贴墙走动。路边的建筑里, 某些房间亮着光,那光透出窗外,道路只能施舍到些许亮,不至于完全黢黑看不见路。女人穿着破旧的军大衣, 低着头贴墙走得飞快。
    没看清脸, 邵盛安就是认出来了, 那是他的妻子乔青青。
    他有一种预感, 这就是妻子说的“上辈子”。这里是哪里?是妻子说过的以后会出现的幸存者基地吗?
    刚浮现这个想法, 黑暗中伸出一双手,那双手皲裂粗糙,指甲里布满黑泥, 大力地拽住女人。
    邵盛安着急得不行,但他动不了, 只能大声呼救。可他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用劲,将女人拉了个趔趄。
    女人却没有发出丁点声响, 她甚至反手握住那只手,依偎过去, 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把豁口菜刀, 她眼睛不眨地重重砍下。
    嘶哑的惨叫声响起,女人抬腿踹去,将人踹到后将断手丢出去, 自始至终神色不动。将菜刀收起来, 她继续往前走, 很快消失在这条小巷。邵盛安愣愣地跟上去,他看见女人穿过暗巷,来到大片棚户处,进入一间窄小的屋子,她摸黑躺下睡觉,邵盛安看见她将菜刀压在右手下。
    这个梦太真实了,邵盛安看着黑暗中的那团人影,心揪成一团。
    不知道过去多久,外面忽然亮起灯来,这个黑暗的世界终于有了些许光亮。棚户区里也有路灯,最近一盏路灯距离女人的住所也有百来米。女人在灯亮时醒过来,她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然后出门。出门时,她仍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出行的人不少,大家都安静走路,很少说话。在走到路灯下时,女人停下来看路灯,眼神麻木。
    邵盛安终于看见了她的脸。在看清楚的这一刻,他感觉到一种锥心之痛。
    那是一张布满疤痕的脸,伤痕都是旧的,像蜈蚣一样盘踞在脸颊、额头上。女人怔怔地看了会儿灯,直到觉得眼睛有些花了才收回视线,愣愣地低头看了会儿脚下的影子,她才继续往前走。
    “青青!”邵盛安大声喊,向她伸出手去。
    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但乔青青停下脚步,一脸惊喜地回头。
    可是很快,她脸上的喜意全部消失了,重归麻木冷漠,她嘀咕着“又听错了”,转头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
    “青青!”邵盛安追上去,前方的乔青青越来越远,黑暗吞噬了他,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房间里,乔青青被邵盛安的梦话惊醒,她不敢喊醒他,听见他嘴里喊着“青青”,她就知道邵盛安是梦见她了。
    到底梦见什么了?怎么喊得这么伤心?
    邵盛安挣扎着醒来,感受到怀里温热的身体,他急促地呼吸着,抖着手摸乔青青的脸。
    “青青?”
    “是我,你做噩梦了?”
    他长舒一口气,死死抱住她。他的力气太大了,乔青青不是很舒服,但她没有说出来,反抱住他,轻柔地拍他的背。
    “我做了个噩梦。”邵盛安瓮声说。“梦见你在黑暗里走路,还梦见你的脸上有伤疤。”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得怀中的人抖了一下,身体僵硬了。
    “是梦吗?”他问。
    乔青青说:“怎么不是梦?就是个梦,你别吓到了。”
    “我没吓到,我只是……很难过。”
    “那你别难过,只是梦,你摸摸,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她拉邵盛安的手到自己脸上。邵盛安轻轻摸了两下,然后继续抱着她:“睡吧。”
    夫妻俩没有再说话,好像都睡着了,但乔青青知道邵盛安一直睡不着,不知道过去多久,她睡意朦胧时还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在温柔地,蜻蜓点水般抚摸她的脸。后来她就睡着了,梦见了上辈子的事情。
    当时她过得不好,缺衣少食让她很憔悴,但再憔悴,底子还在,在逃亡路上,她仍算是一个“好看”的女人。为了自保,她的手段越来越狠辣,遇上欺负她的人,不见血她是不会罢休的,一副要跟人同归于尽的架势,让流浪人群里的男人们缩回了爪子。她的脸在某次缠斗中被划伤了,缺医少药让她的脸留下疤痕,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的脸全划花了。
    可是有些人渣是不看脸,在进入幸存者基地后,永夜来临,大部分时间基地里都是黑的,坏人就更不会在意她脸上的疤痕了,只要估摸着是个女人,黑暗中就总有黑手伸出来拖拽。
    想要活下去,有尊严地活着,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乔青青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
    可好歹活着。
    折磨人的梦境,内容一成不变,乔青青梦见了自己的生父林明勇。她从来都知道那是个利己主义者,但多年的寂寞孤独,让她生出一丝奢望——也许林明勇是真的想要做一个父亲了呢?
    可后来她才明白,自私的人只会越发丧失底线,自己这个毁容了的女儿,在林明勇眼中还是有一些利用价值的。毁容了不怕,好歹是个颇有身材的女人,好好养一阵子,不再瘦巴巴像瘪萝卜似的,不就能派上用场了?夜里关了灯都一样的嘛。
    这样恶心的话,竟然出自自己生父的嘴巴,乔青青在听到那些话时,就决定不再原谅林明勇。
    在梦里,乔青青再次走到弑父那一步,可在迎来大地震时,她倒下后看见的不再是猩红与黑暗,镜头转换,她见到的是家,家里面有妈妈,有盛安……
    烦人的梦境终于结束,乔青青没有再做梦,沉沉睡去。
    “盛安的眼睛怎么肿了,昨晚没睡着啊?”
    第二天,邵母一见到邵盛安就担心询问:“我给你煮个鸡蛋敷一下吧。”
    “不用,一会儿就没事了。”
    乔青青出来,邵母又是惊讶:“怎么青青的眼睛也肿了?”
    “妈,昨晚有一点失眠,后来睡着了。”乔青青说。
    “这可不行,得煮鸡蛋给你们敷眼睛,瞧瞧你们俩的熊猫眼!”
    每个人都分到两颗蛋,乔青青给邵盛安敷眼睛,邵盛安给她敷,夫妻俩对视一眼,都觉得好笑。
    敷眼睛后的鸡蛋也被他们俩吃掉了,早餐除了鸡蛋还有粥,是乔诵芝最擅长做咸粥,今早的咸粥放的是姜丝、青菜碎、猪肉末、虾仁和豆干,熬得又鲜甜咸香,乔青青足足喝了两大碗。
    “今天的垃圾我来丢!电视里说了,长大了要帮家里做家务。”邵盛飞在饭桌上宣布。
    邵父对此大力支持,说他带邵盛飞去。
    家里的垃圾主要是排泄物和厨余垃圾。前者用猫砂处理,每天丢一次,后者则暂时收在露台上,好在现在天气严寒,厨余垃圾桶里加水很快就能冻结,没有异味。
    邵父带邵盛飞去丢猫砂,回来时带来一个好消息。
    “听说要建暖房了!”邵父高兴宣布。
    邵母忙问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邵父说是在路边听说的:“市图书馆那里已经在建了,听说夜里会烧炕,以后就不冷了,还有啊,听说还要建立防冻农场,要种粮食种菜了。”
    “真的假的啊?现在气温这么低,人都难受得活不下去了,种菜真的能活?”
    邵父摆手:“人家专家肯定有办法的嘛,零下五十几而已,北边,就北边的城市,每年冬天不是都零下好几十度的嘛,不也活得好好的,那里也没听说没有蔬菜吃嘛,肯定有法子的。”
    邵母被说服了:“也是,我们这是南边,从来没有这么冷过,这才受不了的,北边年年都冷,不也把日子过下来了?现在就是这水结成冰了,下面好几层楼都被淹掉,以后冰肯定会融的。”
    “还有一个好消息,到时候可能会招人!招工人!”邵父向往地想,“到时候我就去报名,这政府安排做事情,肯定有发工资,没准还能包一日三餐呢。”
    “那到时候再看,下次去小学领物资的时候我问一下。”邵盛安说。
    下午,乔青青在房间里锻炼,邵盛安也在一边做俯卧撑,休息的时候他坐在地板上问乔青青:“怎么用刀?”
    邵盛安的神情与语气都很认真,乔青青想起了读书时,邵盛安在课间时上讲台找老师答疑时的画面。
    见乔青青发愣,邵盛安解释:“就是用刀……不需要什么招式,如果遇到危险,要怎么出手才是最有效的——像你那天那样。”
    乔青青回神:“你想让我教你?”
    “对。”
    虽然已经故意露出一些上辈子在生存厮杀中练出来的杀招,但乔青青没想到邵盛安接受之后,竟然这么快决定要向她学。
    这让她反而有些退怯了,她有些为难地捋头发:“可是,我会的都是见血的招式,你真的要学吗?”
    “我想学。”
    乔青青深吸一口气:“那我再确定一次,你真的想跟我学怎么割喉、从什么角度能最快砍手筋脚筋吗?”
    邵盛安反而笑了:“你不用故意说得这么血腥,我不会被吓到的,青青,我是真的想要学,书到用时方恨少,我不想在生存手段上也遭遇类似的困境,我不会期待见血,也不期待动刀,但我得会,不能到危急关头才恨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
    “好,我教你。”
    “那就麻烦你了,乔老师。”
    乔青青忍不住笑了:“从今天开始好好听课,邵同学。”邵盛安是个专心认真的学生,乔青青会的这些手段,全都是自己摸爬滚打学来的,招式不好看,但绝对实用。
    “……你可以先用手肘顶敌人的肚子,然后——”
    楼梯忽然传来哒哒脚步声,邵盛飞大声喊:“发芽啦!爸爸说发芽啦!”
    乔青青停下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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