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青有些惊讶,她妈的手艺她很清楚,做的发夹的确精致好看,卖得出去并不奇怪,可怎么能一次性全卖出去了?除非——
    邵母兴奋地解释:“遇到一个大单子,来了一个看起来是富人家的小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的可漂亮了,身上还香香的,她开口就要全部买下,身边还有保镖呢!也没有讲价,那姑娘看完就走了,保镖留下来付钱,你看,这就是付的钱,大米呢!”
    乔青青看着地上一袋二十斤装的大米,被他们感染得也展露笑容:“那今晚可真是大丰收了,妈,我就说你的想法一定能行的!”
    “也是运气好,正好遇到这么一位贵客,我要努力多织一些,到时候攒一起再到集市去卖。”
    邵母忙说:“我帮你分线,对了我还可以帮忙裁夹子,我之前看青青做好像不难,我来学。”
    “那感情好,那我可以偷懒了。”乔青青笑眯眯的。
    “你弄那些蟑螂药粉就很累了,正好你爸身体好了,我能腾出手来了。飞飞他爸,要不你别去做环卫工人了,我真怕你再出事,你的力气更大,要不你来切木头做夹子,我来跟亲家母学钩蝴蝶结。”
    邵父不同意:”我那份工工资稳定,我舍不得放,放心吧,我以后一定小心,除了地面哪里都不踩,以后一定不踩坑的。”
    他坚持要去上班,乔青青也没有办法。
    一天后,邵父的病假全部结束,上班两天后带回来自己的工伤补偿,一袋米一桶油,还有一条五花肉。
    五花肉啊,他们来到秋叶村后,领到的物资里就没有出现过新鲜的肉!
    “今天统一发放工伤赔偿,上头专门接我到城建局去领的呢,还拍了照片,市长给我们握手,特别客气呢!”邵父红光满面,上一次这么欢喜还是小儿子结婚的时候呢。
    “这猪肉是煮熟的?”
    “是啊!刚煮熟的,说是怕我们拿回来的路上坏掉了,哎呀市长真贴心,好人啊。我这个还算少的,有一个人伤得比较严重,到现在还没办法站呢,补偿的就是一条猪前腿!”
    邵母哇了一声。
    “不过我也不羡慕,伤得那么厉害,哪里是一条猪前腿补得回来的嘛?我今天能见到市长,能跟市长握手,这更让我高兴啊!”
    乔青青就问:“是哪个市长啊?”
    “罗市长!对了,我还看见叶村长的儿子,你们说力气特别大的那个,他还对我笑呢,哎高兴啊,我真高兴。”
    乔青青也为他高兴,过日子嘛,高兴最重要了。
    家里跟过年一样,邵父让乔青青将这条肉收好:“等盛安回来啊,我们再来吃这条肉。”
    “好。”乔青青应下。
    八公里外,坪杉镇。
    邵盛安抓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汗,外面同伴齐鸣在喊:“装好了吗?好了就出来,下班了!吃饭!”
    他高声应了,抓紧时间做完剩下的工作,擦擦手出去和同伴汇合。两人结伴去食堂吃饭,今天吃的是八宝饭,馒头和一份肉片熬青菜。
    “这几天的伙食怎么这么好!”齐鸣感叹,快乐地领自己那一份,催促邵盛安快一点,还教他,“那个馒头大,拿那个!”
    两人开开心心地找了角落坐下,有相熟的电工结伴过来,大家热闹地一起吃饭。
    吃饭自然要闲聊,聊聊工作,再聊聊伙食。
    一个电工说:“你们知道为什么最近伙食变好了吗?”
    “听你这个意思,你知道啊?”
    “说说嘛,我好奇死了,是后勤换领导了?”
    邵盛安大口咬馒头,边拒绝边竖起耳朵听。
    “那我可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别的,我有亲戚在行政区那边上班,说是之前出事了,就新建成的新社区那儿,井盖出问题了!摔坏了好几个人呢。”
    “嘶,真的假的啊?”
    “这个我听说过,我家旁边就有人摔了,然后呢?”
    “然后啊,上头就开始查了啊!听说查出来好多井盖质量不达标,外面那层是水泥,结果就薄薄一层,里面连一根细钢筋都没有,全是木头!你说这鬼天气这么热,井盖那样做能成嘛?这不,新社区才建成多久啊?井盖就晒坏了,人踩上去跟踩饼干似的,井盖崩一下就坏了,踩上去的人不就哗一下往里掉么?”
    电工们齐齐露出吃惊的表情,爆料的电工很有成就感,接着说:“井盖出事,上头就得查嘛,查来查去,扯出好几条中饱私囊的贪虫呢,听说市长很生气,最近都在严查,我们这里也就跟着沾光,伙食也好起来了嘛。”
    “原来是这样,你的消息可真灵通。”
    “我就烦这个,这叫发国难财啊!简直丧良心!一定得好好惩罚他们才行!”
    邵盛安听完,若有所思,然后随意问了一句:“我听说现在咱们基地有两个市长,你说的是哪个市长啊?”
    “啊?啊,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听到的就是这个。”
    “两个市长我知道,听说一个是熙城市长,一个是从花城来的市长,你们说两个市长会不会打擂台啊?”
    “咳咳,这个我们就不聊了,哈哈吃肉吃菜!今天的肉真不错,我吃着觉得特别新鲜,来来来,都吃饭哈!”齐鸣忙招呼。
    大家反应过来,嘻嘻哈哈地转移话题。
    第74章
    时间过得很快, 邵盛安在镇上的工作终于接近尾声。
    离开镇上那一天,他收拾好行李, 齐鸣还没有好, 他就到外面闲逛打发时间。
    “抗议抗议!基地房屋分配不公平!我们要公平!我们要正义!”
    “坪杉社区也有我们的一份!凭什么赶我们走!这不公平!不公平!”
    到了外面,他远远就看见一队游行队伍的身影,他们举着牌子和横幅,大声喊出自己的诉求, 西下的太阳在他们身后, 晚霞拖出长长的瑰丽裙尾。邵盛安看过去, 好像仍被那落日余晖所刺痛, 眼睛忍不住眯起来。
    这群游行者横过广场, 穿过大街小巷,口号声从高昂变得嘶哑。
    邵盛安远远看着他们的背影,能够感觉到他们的愤怒和绝望。
    回到宿舍, 齐鸣看他出去时候高高兴兴的,回来却沉着脸, 问他怎么了。
    “我遇到游行的队伍了。”
    齐鸣明白了,叹气:“这也是没办法嘛,你看, 我就是本地人,我家在一楼, 之前被水淹了之后我们全家都被救到了叶山上避难, 等水退走,我们也没走远,想着叶山附近比较安全就留在山下的村子了, 后来几个村子被改建成新社区, 我们一家不也被迫搬走了么?虽然有点难过, 不过也能理解嘛,那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所以我们全家就搬回镇上了,结果镇上的房子被别人占了,到现在还没有收回来呢,现在我们一家住在别的屋子里,我都怕哪天房主人回来要收房子,到时候我们还能去哪里?所以现在上头要清查房产,我其实很高兴,至少我们可以回家了……至于住了我家房子的人,上头肯定会有安排的,现在他们这么激进地搞事情,我怕不会有好结果。”
    “有些人,之前在新社区建成后就被迁过一次了,这是第二次,情绪激动也能理解。”
    齐鸣说:“可是还是有地方能住的,与其闹事,不如赶紧去找新的地方。”
    “然后再次被迁走么?”
    邵盛安摇头,想起了昨天幸存者基地新政府到坪杉镇发布的好几份通告。
    一是宣布将坪杉镇正式纳入幸存者基地,更名为坪杉社区,二是宣布进行户籍清查,望本地居民携带户口本身份证房产证或者其他证明户籍的材料,到户籍处核查更新信息,提醒外来避难者到户籍处办理临时户籍信息,配合城建管理。三是进行灾后废弃房屋清查,所有幸存者都需要携带房产证或者其他证明房产归属的材料到房产局登记,尽快解决这些日子以来原户主与后来避难者对房产归属的争夺纠纷,在保障原户主权益的基础上,同时做好对外来避难者的安置问题。
    那三份公告他看过,通告密密麻麻,其实简单来说就是确定当地居民或者在本地有房产的人的权益,如果有一套房子的主人在灾中避难离开,现在这套房子被其他人占领,那么在原主人回来后,这套房子就应该归还原主人,借住的人得离开。
    他明白上头为了重建秩序的决心,秩序需要大多数人共同维护,所以上头很看重当地人,之前建设新社区时,就对原秋叶村等几个村子的村民照顾周全。那些村民对那片土地有极强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又因靠近叶山,服从性也强。
    原村民,加上后来迁入的“新村民”,新社区开启之后,发展很平稳,这也是邵盛安敢放下家人出来打工的原因,林明勇那些人,不是富商就是有背景,新社区是他们新的战场,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去维护,所以邵盛安认为新社区是目前最安稳安全的地方。
    现在,坪杉镇也被列入基地范围了,上头想要复刻新社区的成功,邵盛安觉得这次有些难。
    叶山驻扎着军队,似乎也掌握着一大批物资,从天灾到现在,在叶山保护下的城镇村落伤亡比较小,叶山甚至还有余力支援最近的花城。幸存者们向往叶山,围绕着叶山生活,这里的人员构成特别复杂,后来又有花城的幸存者大批前来……
    乱世之中,没有人愿意像浮萍一样飘摇,大家都渴望安定。外来避难者失去家园和财产来到这里,却在新政策下失去住所,心中彷徨不安。
    通告上说会做好外来避难者的安置问题,那是怎么安置?让他们迁到县里,还是市里?基地的核心是叶山,距离叶山最近的新社区才是人们梦寐以求的伊甸园,没有人愿意远离叶山。
    见邵盛安出神,齐鸣拍拍他的肩膀:“你也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也都是普通人,想再多也没有用的,顾好自己就行了!我们的生活也不好过啊,我儿子也二十一岁了,这年头的小年轻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最惨的是他还谈恋爱了!上回我回家的时候,我老婆跟我说他还偷偷带女朋友回家过夜,我老婆说都害怕那女孩会怀孕,让我提醒我儿子,唉换做以前我还真的挺乐意当爷爷的,现在这世道,我哪里敢哦!养不起,养不起的!”
    邵盛安收回思绪,他知道齐鸣说得对,他们都只是浩瀚大海里众多小浪花中之一,顾好自己的家庭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收拾好了吧?绑上我的单车吧,我先送你回你家。”
    齐鸣就喜欢邵盛安的性子,体贴周到:“到我家住一天吧,天就快亮了,你在家睡一觉,等傍晚再回新社区。”
    “不用,我骑单车速度很快的。”
    “好吧,那也不要骑太快,别半路轮胎爆了。”
    齐鸣这张乌鸦嘴哦!邵盛安的单车轮胎还真的半路爆胎了,骑起来颠簸得要命。路上的行人颇多,很多都是跟他一样,从新社区过来镇上上班的工人,大家大包小包,背着行李和结算的工资,辛苦又快乐地往家的方向赶。
    一队巡逻治安队从他们身边经过,鹰隼般的眼神扫视过每一个路人,让一些眼神鬼祟的人不敢多看,逃避地躲开视线。
    今天是工人们结束工作返家的日子,上头很重视工人的安全,怕工人们携带大量物资会遇到劫掠,因此调派治安队重点巡逻从镇上回新社区这条路。
    “嗤。”邵盛安又听见一声气声,后轮胎也爆了。他叹一口气,下车推行。这车倒是还能继续骑,他也不是受不了这份颠簸,但他心疼车,怕继续骑下去车破损太严重过早报废。
    他推着车走在人流中,治安队手上的照明灯将前路照亮,他顺着光的方向往前行,心中想着,青青今天有去市场摆摊吗?
    四公里外的新社区集市里,乔青青忽然想要回家。
    “要不今天就提前收摊吧?”
    邵父以为她累了:“好啊!今天生意还挺好,我们早点回家去。”
    三轮车车头上绑着照灯,邵父认真开车,乔青青靠着竹筐坐着,她能够看见市场的方向的灯光如繁星散布。她想,盛安那边的工作应该要结束了,到时候他们可以一起来这里摆摊,盛安还没有来过集市呢。
    他什么时候放假呢?
    他们朝着彼此靠近着,如同过去每一个日夜,等到永夜侵袭,他们也将彼此依靠,永不分离。
    末世第五年秋,幸存基地开展第n次灭鼠行动,行动再次大获成功,但所有人都知道再过一阵子,这该死的老鼠又会卷土重来,也不知道这么热的天,它们怎么这么能活,这么能生!
    “集市上的烤鼠摊越来越多了,我是不敢吃,看着害怕。”乔诵芝说。
    “闻起来挺香,不过我看过他们宰杀,老鼠肉红艳艳的,肉里面还有好多白点,看起来好吓人,我们运气好,这时候还能吃上新鲜肉。”邵母揉着盆里的板筋肉,她在里面加了盐巴、味精、胡椒粉、蚝油和淀粉,揉一会儿后她就停下,将这盆肉放到房间里腌入味,房间里有开空调,不怕肉坏了,等腌入味再来炸酥肉。
    乔诵芝削好土豆皮正在切土豆丝,邵母看了一会儿笑了:“还是你的手比较巧,我就不行了,切土豆从来都切不来这么细的,就像织围巾织毛衣钩蝴蝶结,你都教过我,我做的就是差一点的。”
    “土豆切多大都一样的,煮熟了味道都好吃。”乔诵芝绕开织毛巾这个话题,问她土豆要不要加辣椒?
    邵母还挺喜欢吃辣椒的,就是怕上火。
    “那就做辣炒土豆吧,上火怕什么,让青青煮点降火的来喝就行了。”乔诵芝笑着说。
    这是普通平凡的一天。
    乔青青在七楼次卧药房里熬药膏,房间里亮着灯,熬煮药材散发的烟气弥漫整间屋子,顺着窗户的缝隙钻出去。
    这是普通的一天晚上,对习惯了昼伏夜出的幸存者基地民众来说,这一晚实在乏善可陈,跟以前每一个夜晚一样,白天残留的温度从地面蒸腾起来,将夜晚的空气烘得仍带着热度。
    汗水,口渴,炎热带来的精神疲乏……
    一切都没什么不同。
    一开始时,乔青青跟其他人一样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专心地熬煮药膏。她前几天在集市上淘到了几样药材,药材保存得不好,但还残留了一点药性,她就全部买了下来,打算全部熬煮成药膏。
    烟气钻出窗户,丝丝袅袅地在黑暗中向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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