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俩逛了大半日, 本欲打道回府, 但段循礼非要下顿馆子才肯走,结果就是七拐八拐到了这儿,饭虽然没吃着,可却让他碰见了温娴。
    天赐良机,段循礼当即便整了整衣襟, 昂首挺胸地奔了过去。
    “娴妹妹, 今日真是巧啊。”他自顾打着招呼,又为跟温娴套近乎, 特地坐下想与她一起拼桌。
    “掌柜的, 再来一碗面。”段循礼敲桌吆喝道。
    可云烟一见到此人, 既惊又怕, 嗦了一口热汤进肚子,呛到眼冒泪花, 半根面条挂在嘴边。
    温娴尴尬一笑:“段公子。”语罢低下头, 并无打算与他再有何瓜葛。
    段循礼粗枝大叶, 还真没看出她眼里的介意, 撂袍便落了座,却不知身边之人是谁, 还嫌弃地推了一把,呵道:“哪里来的下人,没看到我跟小娘子有话要说吗?没眼力见的,一边儿待着去。”
    他鼻梁上顶着一块红斑,额头还缠了一圈纱布,顶着个憨憨的笑容,看起来份外滑稽。
    温娴好心劝他:“段公子说话还是注意一下分寸。”
    段循礼只道是个不足轻重的过路百姓,理都没理,兀自嘲讽了一顿,再扭扭屁股,把人顶出去大半,由此占据了整条凳子。
    他展开折扇要命般的献殷勤,嘴里妹妹长妹妹短,言语之轻浮,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小厮忙着捂自家主子的嘴巴,可第五辞却是忍无可忍,蹭地拍桌而起:“姓段的,你是不是有病!”
    他起得太快,导致凳子一下失去平衡,左边翘起,完全不受控制,而段循礼反应又慢,最终意识到自己摔在地上时,身上已经压着两只凳子腿。
    第五辞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既不来搭救,还落井下石踢了一脚,气得段循礼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敢在我头上采花,你活腻了是吧。”第五辞凑近段循礼跟前,一手把他提了起来,实在难掩心中怒气,捏起拳头直冲段循礼面门。
    “夫君住手!”温娴急忙喊住他。
    第五辞怒火中烧,显然已经听不下去任何规劝,在离段循礼鼻尖还有一寸的距离,温娴冲过去抓住第五辞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拦住了他。
    她声音嗡嗡的,明显害怕极了,可为了让第五辞不再惹祸,她只得壮着胆子又说道:“别再打架了。”
    第五辞站着没说话,阴沉着脸,目光死死盯住面前之人,眼刀子飞过去,只差把段循礼生吞活剥了。
    良久后,他收回手,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段循礼从阎王殿中走了一遭,骤然脱身,后怕到无力,他呆呆跌坐在地上,那点色心已经被磨灭得所剩无几了。
    小厮慌里慌张把他扶起来,预备朝第五辞嚷嚷几句,但胆子又怂,対上人家的脸又立刻躲在了段循礼的身后。
    双方势力皆不容小觑,伙计们敢怒不敢言,四周看热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温娴担忧事情再闹大,拉扯起第五辞的袖子,商量道:“夫君,我们回吧。”
    奈何第五辞还没开口,段循礼自己倒先放了狠话。
    他再次吃亏,心有不甘道:“第五辞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爷爷怕你不成?”第五辞把玩着折扇,漫不经心道:“最好再告诉你那宝贝爹,顺带去陛下面前参一本,我也好换个牢房蹲不是?”
    “你……”段循礼恼羞成怒,满脸憋得通红。
    小厮抱着自家少爷的腰,怕他不识好歹又被挨揍,忙劝道:“我说少爷诶,咱们还是回吧,你打又打不过,逞什么能啊。”
    他拖着段循礼往回走,隔着老远还能一记响亮的威胁声:“第五辞我跟你没完!”
    ——
    今日这街逛得着实太憋屈,第五辞甩着脸子上到马车,一路无话,气氛冷至冰点,等回到府,不顾身边人的问候,啪嗒一声关上门,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去了。
    反观丞相府这边,自然也少不了一场血雨腥风,段循礼咽不下心口的恶气,冲动之下打翻了屋内一应摆设,如此还不解气,唤了贴身小厮进屋,咬牙吩咐道:“你去找人,找五个彪形大汉,呃……不対,十个大汉。”他摆摆手,胡言乱语:“反正人越多越好,只要能灭了第五辞的威风,我就是赏银千两也在所不惜。”
    说完他又狠踹了一脚窗边的细高几架,抱起上头的御赐花瓶猛摔在地,噼里啪啦发泄完,终于才来问正事:“听到了没有。”
    小厮弹跳着逃离了好远,等躲过这阵风暴,才跨起个小脸,纠结道:“第五公子武功那么好,寻常打手哪能是他的対手啊。”
    “明着不行难道你不会来暗的!”段循礼冷哼道:“搞偷袭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我来交,迷药一下,麻袋一捆,我不信他还能翻出天来。”
    小厮侧过身,避免待会儿又要挨骂,嘀咕道:“可人家精明着呢,我们压根就近不了他的身。”
    “你难道就不会动脑子?”段循礼一掌拍在小厮的后脑勺,吼道:“先去侯府外面蹲守两日,拿捏住第五辞平日出行的习惯,以及他爱见什么人,爱吃什么东西,一五一十每天给我报上来。”
    小厮还在想着话里的含义,被段循礼这么一吼,吓得连环夺命似的点头:“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办。”
    可段循礼受不了下人的墨迹速度,催促着骂道:“立刻,现在,马上就去给我蹲,干不好此事,你从此就别吃饭了,光长肉不长脑子,我留着你还有何用!”
    闻言,房内房外一大圈人全跑开了。
    段循礼望向镜中挫败的自己,再次捏紧了拳头,暗暗发誓要第五辞好看。
    ——
    第五辞的确是有些介意段循礼与温娴的关系,他虽是从小就不着调,但在男女之事上向来做到心里有数,不沾情·欲,不碰雅妓,対待温娴虽没有尽到为人夫的责任,可毕竟也是个男人,绝不能容忍外人觊觎自己的妻子。
    无论是处于各种目的,这个情愫一旦升起来,就足以令人不齿。
    男人之间的这点心思,无非就是占有欲作祟,既圈地把温娴护在了自己羽翼下,第五辞便忍不了段循礼的一次次挑衅。
    就好比现在,他每每想起段循礼痴痴望着温娴的样子,就会几欲作呕,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温娴知他在意,更是不敢随意说话,怕他生气,更怕他误会。
    都说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她便想着不能让第五辞带着闷气过夜,可哄人是个难活儿,温娴又没有经验,做起事来变得笨笨拙拙。
    “夫君你睡了吗?”她轻声问。
    旁边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响:“睡了。”
    温娴转过头看他,问道:“睡了你还能同我说话?”
    “这不废话嘛,气都气饱了,我哪里还能睡得着。”第五辞还嘴道。
    他天生就这样,脾气全写在脸上,高兴的,不高兴的,让人一眼就瞧得明白。
    温娴轻轻掩好被子,笑道:“睡不着的话我们不妨来说些悄悄话。”
    不过她没有等第五辞回答,自顾开始说了起来:“我虽不知道夫君与那段循礼有什么过节,但我知道你并非是心狠手辣之人,做事也自有章法,我本不该多管,可段循礼毕竟大病初愈,身子也没好利索,夫君不该当街给人难堪才是。”
    第五辞讶然:“你还帮着他说话?”
    “不是不是。”温娴赶忙解释:“我是怕他伤着你了。”
    “夫君往后出门小心些,我怕他会使诈叫人报复你。”
    第五辞利落地翻了一个身,不以为意道:“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段循礼那破脑袋连书都读不明白,还能有什么心计教训我,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赶紧闭上眼睛睡吧。”
    “可我不想睡。”温娴不知为何唱起了反调。
    第五辞一脸奇怪:“那你想干嘛?”
    大半夜的不睡觉,难不成还有什么梦游之症。
    但这话一说完,第五辞突然又想起了白日的事,以为温娴胆子小,受了惊,所以才回畏畏缩缩不敢入眠。
    他换了语气,很是柔和地问道:“你这是吓着了?我太凶了,让你觉得害怕是不是?”
    温娴嘴角隐隐露出浅笑,知他这是真的入了话术坑,心里跟着窃喜,但尽可能地表现自然,摇头道:“并没有。”
    她拉过第五辞的手,一点一点戳着他的手心,“我只希望你不要打架,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别人,你这么冲动,我怕你吃亏。”
    温娴几乎是挨着第五辞的耳边说的话,嗓音甜,呼吸也炙热,勾起第五辞心里那道防线刷得便断了,他耳垂红得宛如要滴血,说话更是支支吾吾:“我记住了,以后听你的就是。”
    这么多年,府中二老苦口婆心都没把第五辞给拉回正道,但是温娴几句话便把他掰正了。
    这就是大丈夫遇“悍妻”,一物降一物了。
    温娴听后弯唇笑了起来,既是无声的笑靥,可眉眼在烛光之下异常漂亮。
    灯下看美人,越看得人越精神。
    第五辞喉结一滚,情不自禁道:“你凑过来些,我有事与你说。”
    温娴错愕,低低“啊”了一声,刚想要开口,却被第五辞趁机堵住了嘴,一个带着懵懂又青涩的吻落在她的唇边。
    然后是鼻尖,额头,最后又落到唇瓣,一点点试探,温柔缱绻的摩挲。
    夜风拂动窗棂,哐当一声弹开又阖紧,屋内烛火骤熄,只有隐于浓密树丛间的点点破碎月光,映照着壁上一対亲密相贴的绰绰身影。
    他的呼吸急促而热烈,像是沙漠中的困兽正在啄饮着一汪甜美的甘泉。
    温娴微微调整了一下气息,刚要闭上眼,第五辞却蹭的一下闪躲开了。
    他的唇瓣擦过温娴的嘴角,滑过杏腮,抵在耳垂边,闷声道:“我、我先去如个厕。”
    温娴咬唇点点头,只感觉身上骤然一轻,接着第五辞夺门而出,她也耐不住羞怯,把脸埋进了软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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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某位作者赶着马车准备闯入晋国城门,但因速度太快被迫拦了下来,无奈只得原路返回,并险些飞掉一只车轱辘……
    写了删,删了写,最终用脸滚出了这些字,给各位娘娘们省点币。
    第三十九章
    温娴久等也不见他回来, 干脆起身出房去寻人,这已不是第一次他临阵脱逃,温娴知他身在何处。
    更深露重, 凉意浸体,第五辞只着了一件单衣,背手立在书房中, 眼前视线昏暗, 只有窗外透进的月光勉强可以视物, 温娴缓缓走近, 咬唇问道:“夫君在想什么?”
    第五辞阖目冥想,纠结于方才的冲动,一时竟分不清情为何物,他脑子乱,听到温娴的声音后, 心绪更加紊乱, 不敢转身,只道:“我有些热, 想出来吹吹风。”
    温娴却恍惚以为他是心有芥蒂, 不安地说道:“夫君不用勉强, 若实在不行, 等上些时日也无妨。”
    第五辞面上虽是装得一派正经,实则方才话什么都没听进去, 温娴的声音就跟百灵鸟似的, 到最后他只记住了“不行”二字。
    苍天的, 这可是男人的大忌。
    第五辞头顶发虚, 连骨头都酥了,又为力证自己的尊严,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未晓人事,怎知我不行?”
    温娴哪里猜得到他心中所想,光是听到这羞人的言论,就已胀红了脸颊,怯懦道:“我并非那个意思。”
    她捏着衣角,不敢看人,难道要她说第五辞强横勇猛,雄武有力,神似徐公,貌比潘安?
    可这样未免太孟浪了些。
    温娴拢过耳边碎发,没好再说话,挣扎了许久,缓缓走到他的身后,伸手抱住了那道紧致窄腰。
    她说不出那等引诱的话术来,这是唯一肯做出的让步,告诉他,她等得,也愿意。
    第五辞并非单纯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打小在男人堆里混,听过的荤话远比见过的女人还多,对于温娴的暗示,早在她贴紧他后腰时,浑身就起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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