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此刻,陆常在就在那儿弹着古筝,筝声如叮咚的泉水在偌大的宴厅里传开。
    怡嫔坐在令妃身侧, 低语:“这陆常在出生江南, 长得也确有江南女子的温婉柔顺, 姐姐不担心么?”
    魏芷卉一脸笑意地看着上首的乾隆和太后, 听着怡嫔的话, 答非所问般地回道:“姐姐也是出身江南,自然也是温婉柔顺。”
    “这宫里头姐姐妹妹的原不在年龄,你若是坐在那个位置, 贵妃都得称您一声姐姐。”怡嫔往皇贵妃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声音小了一些。
    魏芷卉端起酒杯看了一眼乾隆, 二人碰巧对上视线,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恰逢陆常在一曲奏完,乾隆夸赞一番, 然在座的人却也不难看出, 乾隆并没怎么认真听,多数的时候,他还是在看着令妃的方向。
    太后拍了拍手着人上了歌舞, 众人一边吃着宴席, 一边欣赏着歌舞。魏芷卉粗粗地扫了一眼歌舞的人, 没有什么嫔妃混进去,还行,不至于像影视剧里那样,还混进去当个c位争宠。
    “人啊还得学会满足,怡嫔慎言。”趁着众人吃饭的功夫,魏芷卉低声地说道。
    “这在宫里待久了闷得慌,皇帝,哀家有意从世家中接一位女子入宫随侍,你看如何?”歌舞散去,太后开了口。
    魏芷卉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乾隆,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淡淡地问着:“不知皇额娘要接哪家的贵女入宫?”
    “哀家看,阿灵阿的曾孙女不错。”
    阿灵阿虽是孝恭仁皇后的亲妹夫,世祖康熙爷的宠臣,但却是先帝时期的罪臣,从前的八爷党均是乾隆登基后才逐渐平反。
    乾隆端着酒杯思索了片刻,说道:“阿灵阿的后代……”他顿了顿,“既是皇额娘想,儿子自然无有不依的,皇额娘着人安排便是。”
    说完,他便看了眼魏芷卉的方向,转了话题:“今日是中秋,朕听说,令妃备了酒?”
    魏芷卉偏头看了眼初菱,不一会儿,初菱便端了酒壶上来,魏芷卉起身上前:“金秋时节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臣妾特亲自酿了一壶桂花酿给皇上太后还有皇贵妃尝尝。”
    说完,她从初菱手里接过了酒壶,亲自上前替三人斟了。
    酒香里氤氲着淡淡的桂花香,便是那酒壶也挑得颇为精致,外绘桂花,典雅大方。
    “令妃妹妹也忒小气了,这酒怎么咱们没有?”嘉贵妃在一旁看着还站在那儿的魏芷卉说道。
    魏芷卉笑了笑,勾了唇:“本是想给各宫都送去的,但奈何只给一杯未免小气,待明日,妹妹自是让人给各宫都送一壶的。”
    乾隆坐在上头,等魏芷卉说完,不着痕迹地挥了挥手,示意人下去。
    魏芷卉转身的那一刻,自然没错过了金氏小声的嘀咕:“不过一壶酒罢了,小家子气。”
    她背对着嘉贵妃,无声地冷笑了一声。
    是夜,离继后之位只差一步之遥的皇贵妃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初一十五侍寝的人选。
    魏芷卉与舒妃一同乘着轿辇,往住处去。
    “太后要迎钮钴禄氏的女子入宫,你怎么看?”舒妃轻声问着。
    “能怎么看?站在宫里看。”魏芷卉笑着说着段子。
    舒妃也笑:“讷亲失势,太后作为钮钴禄氏的人,迫不及待地找人稳固大局了?”
    “钮钴禄氏是大族,何愁这些?阿灵阿的曾孙女因着当日阿灵阿的罪过,如今不过是二等侍卫兼佐领的女儿,能有何水花?”她顿了顿,看着正好到了的永寿宫,从轿辇上下来,走到舒妃边上,压低了声音,耳语道:“姐姐难带听说过皇上这后宫里有出名的钮钴禄氏?”
    舒妃看着她退了退,说道:“也是。横竖上头有人比咱们操心。”
    魏芷卉笑了笑,嘉贵妃是最在意皇帝宠爱的,且让她着急去吧。
    “天色不早,妹妹便不留姐姐进永寿宫坐坐了。”说完,她见舒妃点了头,便行了个扶鬓礼转身进了永寿宫。
    ———
    中秋过后,乾隆可算是召了新人侍寝,却也只是去了中秋家宴露了头的陆常在那儿还有便是他素来重视的蒙军旗的巴林氏那儿。
    至于鄂贵人和林常在那儿,乾隆压根没去。
    转眼已是九月,皇贵妃坐在翊坤宫内翻看着敬事房的记档:“这一个月来,皇上来了后宫九次,五次在永寿宫,两次在承乾宫,剩下的两次都是陆常在和那贵人处。”
    翊坤宫的掌事宫女容觅在一旁说道:“除此以外,皇上有两夜召了令妃去养心殿。”
    皇贵妃合了册子,手肘搭在小几上:“令妃的圣宠真是从未断过。”
    “可令妃受宠多年无子嗣,若是长久地这么得宠下去,皇上的子嗣……”容觅在一旁看着皇贵妃的脸色补充。
    皇贵妃没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九月十九日便是钮钴禄氏进宫的日子,魏芷卉思量着太后必定会把乾隆叫过去,于是她安排了含云去养心殿走了一遭。
    自己则在永寿宫的小厨房里待着。
    魏芷卉褪去了护甲,取了两只已经放凉了的螃蟹,用着小剪子和小刀,亲手剔了肉出来。
    锅里,胡萝卜碎和姜丝散着香味,拆好的蟹肉一起下锅,螃蟹的香味便被激发得更多,她倒了些黄酒和水调味,然后才把早已焯了水的豆腐放进去,又加了水淀粉勾芡。
    豆腐的嫩滑与蟹肉的鲜美,还有淡淡的葱香与胡椒的结合,还未品尝,便已垂涎三尺。
    “娘娘,含云回来了,说是皇上一会儿就到。”初菱从前头过来通报。
    魏芷卉点了点头,嗅了嗅自己的手,真好,自己从来都不会被沾上这些味道。
    她看着初菱叫了几个宫女端了一桌子菜过去,一脸笑意。
    “娘娘,皇上到了。”小高子匆匆地从外头来报。
    魏芷卉轻声“咦”了一声,这来得可真快。
    她顺了顺衣袖,踩着花盆底往殿外跑去,隔着影壁,皇帝的轿辇已经停稳,魏芷卉只瞥见了一抹黄色的衣角,她往前了些,这一次倒也没正儿八经地行李,只福了个身:“皇上万安。”
    “皇上来得真快!”魏芷卉笑意盈盈地拉了乾隆的手往里走去。
    “你巴巴地张罗着含云来养心殿说有好东西要请朕吃,朕若走慢了,岂非几日进不了这永寿宫?”
    “臣妾才没有这么小气呢。”魏芷卉嘟了嘴,正好到了殿内。
    乾隆甫一进殿,便透过殿内淡淡的花果清香里闻到了螃蟹的香气,如此一来便也知道了她准备了什么。
    圆桌上,魏芷卉冲着两个专门放了汤包的碗努了努嘴:“皇上尝尝?”
    碗一般大的汤包,外皮薄如蝉翼,甚至还能看见里头的蟹黄拿筷子戳了个小洞,用勺子喝上一口汤,鲜美之余带着蟹香。
    花雕熟醉蟹,饱满的蟹肉遇上花雕酒的香甜。倒是与生淹蟹柔嫩鲜滑的蟹肉截然不同。
    一道芦笋炒蟹腿较之旁的要清爽不少。
    “螃蟹性寒,醉蟹不宜多吃,臣妾便只做了一点点给皇上尝鲜。”魏芷卉斟了一杯花雕酒,以驱寒意。
    乾隆尝着这一桌美味的螃蟹宴,蟹味美而酒香,又有美人作伴,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些。
    不一会儿,她又叫了初菱上了几碟子小菜:“螃蟹吃多了腻,皇上尝尝别的?”
    只见初菱端了一碟子酥炸菊花叶和菊花鱼饼上来,还有两个汤盅。
    “你倒是新奇。”乾隆笑着,怪不得这人总让他少吃一些,原是后头还有。
    魏芷卉将两个汤盅的盖子打开:“这是菊花豆腐羹,豆腐切成菊花的样子,味鲜美而解腻。”
    汤底用鱼汤熬制而成,比起这一桌子蟹肉来,却是清爽不少。
    一顿饭吃得餍足,乾隆眯着眼看着今日颇为乐呵殷勤的人,将人从怀里拉开了些:“你今儿怎么了?”
    魏芷卉不解,索性坐回了他对面:“都说寒露前后的螃蟹味美,臣妾特地想着做一桌子菊花螃蟹宴给皇上享用,难道也有问题么?”
    乾隆看了眼窗外还未黑的天色,似笑非笑:“子衿,你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从前这个时辰你可是巴不得朕离你远远的。”
    魏芷卉秒懂,倏地转头,对上乾隆一眼把她往到底的眸子,想说的话全梗在了嗓子眼,一时间说不出话,却也不愿再转过头去,不知不觉地竟红了脸。
    乾隆轻笑了声,伸了手示意人过来:“朕又没说什么。”
    “皇上,敬事房来……”
    乾隆轻声“嘶”了一声:“不明白么?”
    李进稀里糊涂地进去传话又稀里糊涂地退了出来,想起来与敬事房同来的还有寿康宫的宫女。他本要禀报,但想来,乾隆也无甚在意。
    乾隆尚且还捏着魏芷卉的手,无意识地打量着这白皙的玉手,恍然发现指间的红痕,问道:“这是怎么了?”
    魏芷卉垂眸,瞥见前几日做生淹蟹时被蟹夹了手指所伤的地方,三言两语地带了过去:“臣妾无事,昨儿叫杜太医开了药了。”
    夜深人静,云散雨歇,乾隆从背后拥着魏芷卉,手禁锢着她的,缓缓地摩挲着她指间伤处,尽管在方才他已触过数次。
    魏芷卉被他摸得一颤,倒惹得身后的人一笑:“明日还要早朝。”
    乾隆感受着她因为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而羞得发烫的后颈,想起了什么,低声问道:“是在怕朕被太后叫去?”
    作者有话说:
    好饿写的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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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芙蓉酥
    魏芷卉原先困顿的神思随着他的这句话变得清醒, 她没想到乾隆这么快就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时间没敢开口。
    “嗯?”
    他带着笑意的气声, 让魏芷卉轻颤, 却还是装着傻:“皇上在说什么?”
    乾隆不怒反笑,把人拉着翻了个身,两人对视之下,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今日是太后派人接钮钴禄氏入宫的日子。”
    看身下的人抿唇不语, 乾隆早知自己已然猜中, 按在她身侧的手轻轻地绕着她的乌发:“子衿, 你在怕什么?”
    “太后……太后叫人入宫不是为了……”魏芷卉躲闪着乾隆的视线, 转了头。
    乾隆不曾让她转头, 他一手捏了她的下巴,一脸坏笑:“子衿,阿灵阿的曾孙女, 今年才十二岁。”
    魏芷卉闻言,愈发不想对上他的视线, 阿灵阿作为八爷党,又早已去世,后宫妇人不可干政, 她自是极少了解此人。平反以后,早已没了昔日的势力, 一时间也是无人在意。
    此次太后接的女子众人虽有关注, 却也只觉得此人不成气候,不知是听漏了还是怎的,反正魏芷卉全然没想到对方如今年方几何。
    如今被人戳穿, 更是无地自容, 恨不得给自己挖个道下去。
    乾隆也不逗她, 侧身躺下,将人拉到怀里:“这么不想让朕去?”
    “臣妾才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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