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贵妃年岁渐长, 早已不似嘉贵妃那般揪着圣宠不放,只是偶尔会让四公主去养心殿请安。乾隆素日宠爱四公主,爱屋及乌,近来倒也对三阿哥好些了,这场亲事,倒也还算体面。
    思及此,她叹了口气,正好瞥见坐在那儿的嘉贵妃和纯贵妃,一个温婉端庄,恬静优雅,一个珠光宝气,浓妆艳抹。
    “那四阿哥呢?”她问舒妃。
    舒妃摇了摇头,有些不屑:“嘉贵妃眼光高,看上了阿里衮的女儿,我听说,皇上不大乐意,就是太后那儿也谈不上同意。”
    魏芷卉笑了笑,阿里衮是讷亲的弟弟,出自钮钴禄氏,太后本就为着讷亲的事心情不爽,可不吗。
    “不过也罢,四阿哥到底比三阿哥小些。”
    舒妃闻言,点了点头:“皇上来了。”
    一时间,殿内的人纷纷噤了声。
    乾隆让众人都落了座,酒过几巡,他看了眼李进,不一会儿,几个宫女鱼贯而入,人手一个小锦盒,往各宫主子面前走去。
    “既是迎春家宴,朕让人制了些花簪。”
    这花簪按着各人的位分,或是步摇,或是簪子,有的华丽有的简约。至于那花的种类,也是不同,皇贵妃的那支牡丹步摇一拿出来,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众人碍着皇上和太后在,一时间不敢多说什么,但只能在心里感叹,这中宫之位终究还是皇贵妃坐了去。
    至于纯贵妃得的那朵芍药,魏芷卉和舒妃相视一笑,不由得想起那日嘉贵妃衣服上绣着的芍药。此时再看她,脸上的不悦险些挂不住。
    “今日的家宴,皆是皇贵妃操持,朕瞧着颇有几分巧意,就如这桃花酿,朕记得当日令妃也曾做过。”
    “皇上说的是,去岁中秋,令妃一壶桂花酿深得臣妾心意,因此今日这家宴,臣妾便问了令妃这桃花酿如何制。”皇贵妃顿了顿,“这迎春宴说起来,还有令妃的功劳,除了这桃花酿,还有几道菜也是出自令妃的心意。”
    恍然被提起,魏芷卉还有几分不习惯,她对这迎春宴谈不上有多少功劳,不过只是请安之余,皇贵妃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罢了。
    “皇贵妃抬举臣妾了。”
    乾隆看着面前摆着的桃花酥和梨花酥,尝了一口:“御膳房在这些上,到底没能学出你的水准来。”
    魏芷卉倒是没想到乾隆只尝一口便能知道不是她做的,笑了笑不曾说什么,倒是嘉贵妃今日颇为不悦。
    “令妃妹妹到底是擅长饮食的,如今皇上都能吃出哪道菜是妹妹做的了。”
    “妹妹”几个字被她咬的极重,一时间聪明人都能听出她背后的酸劲儿,倒没人搭理她了。
    乾隆在上面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没说别的。
    看着嘉贵妃吃瘪的样子,魏芷卉有些想笑。
    “倒是这金雀花煎蛋,像是令妃的手法。”
    魏芷卉起身笑道:“金雀花得来不易,又颇具营养,臣妾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二人远远地对上视线,乾隆看着她发间那支自己方才赏给她的镂空玫瑰步摇,点了点头:“以花入食,令妃的法子有新意得很!”
    也许是乾隆迎春家宴的随口一句话,让旁人记在了心里,自那日以后,宫中常有人以花入食。
    趁着百花盛开,御膳房也忙得很,不是这宫的要桃花酥便是那宫的要海棠酥,日日光做这些点心都忙得焦头烂额。一时间,有些有小厨房的便都不再麻烦御膳房,为了将自己的心意融于膳食之中,便起了自己忙活的心思。
    可这忙活,却不能如人意,毕竟不是谁都有魏芷卉那样的金手指。
    诸如鄂常在这样不死心的人,做出来的东西无非便是四不像。
    “鄂常在哪有小厨房?”魏芷卉听说鄂常在自己做的时候更是好奇的不行。
    “娘娘有所不知,鄂常在去御膳房要了做花酥要用的东西,然后自己去御花园摘了花,在永和宫的偏殿里做的呢。”初菱边说边强忍着笑。
    魏芷卉闻言更是觉得好笑,这人还真是屡教不改愚蠢至极,东施效颦的故事讲了两遍都听不明白,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才能入宫的。
    “初菱,你暗中看看最近马嬷嬷和哪宫的人走得近。”魏芷卉突然说道。
    “娘娘这是?”
    “鄂常在从前便不停地讨好马嬷嬷,从那儿套得了不少永寿宫的膳底档,想来鄂常在这些日子这般着急,里头也有马嬷嬷的心思。”
    用过午膳,魏芷卉颇为无趣地去御花园转了转。
    “娘娘可要让人摘些花回去?”含云在身后说道。
    魏芷卉摇了摇头,没必要,随大流的事情她不爱干。
    闲庭信步久了,她无意间望见不远处的夹竹桃树,本是夹竹桃开花的时节,可如今却又那么一小片空了,魏芷卉呆呆地望了会儿,问道:“这好好的夹竹桃树怎么这一片少了好几朵?”
    含云打量了好一阵,说道:“奴婢也不知,想来是那一宫的宫女或者主子看它好看摘了去吧。”
    魏芷卉站在花下思索了会儿,想起初菱曾说过的话,微皱了眉:“回宫吧,今日的平安脉还没请,去叫杜茂来一趟。”
    永寿宫里,初菱看着只出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的魏芷卉有些不解,但又见她思虑重重,一时间没敢开口,只朝着含云努了努嘴,小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含云摇了摇头,颇为不解地按着她的意思去了太医院。
    魏芷卉招呼了初菱过来:“去盯着鄂常在,看她今日有何动向。”
    杜茂来得很快,平安脉请得不久,但是杜茂这一年在魏芷卉身边伺候久了,也能明白她的想法。
    “娘娘可有心事?”
    魏芷卉看着小几上花瓶里插着的几株蔷薇花,想起御花园里的那几树夹竹桃,问道:“本宫虽擅饮食,但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本宫懂得却也只是皮毛。本宫问你,夹竹桃可能入口?”
    杜茂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惊异说道:“夹竹桃有强心利尿的功效,可治心力衰竭,但是夹竹桃的汁液有剧毒,其花粉若是入口亦是有毒。”
    他看了眼小几上的白瓷花瓶,说道:“娘娘喜爱插花,但却是得万万记得,切勿将夹竹桃折枝插在这花瓶里养。否则夹竹桃的汁液便可让人中毒。”
    魏芷卉闻言拧紧了眉,她知道夹竹桃有毒,但却也不知道夹竹桃如何毒发,也不知夹竹桃中哪一部分最毒。
    对面的杜茂似是想到了什么,有几分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说便是。”
    “如今娘娘尚无身孕,待来日有了身孕,却也更得注意,夹竹桃中含有麝香,有孕之人是得万万避开的。”
    杜茂顿了顿,看了眼魏芷卉的脸色,继续说道:“一旦接触,轻则流产,重则终生难有身孕。”
    魏芷卉看向杜茂,眼中满是震惊,问道:“若是中毒,你可有解毒的法子?”
    在杜茂肯定地点头之下,魏芷卉松了口气:“本宫没有看错你。”
    她看着小几上的花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现在回太医院,准备好夹竹桃解毒的药,等着本宫随时召你。”
    杜茂一惊,生怕她要用自己下手:“娘娘万万不可啊!虽…虽说当日娘娘可能接触了红花影响了受孕……但若是好好调理,日后也能有皇嗣,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娘娘断不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魏芷卉被他突如其来的大礼吓了一跳,待听完他说的话才反应过来,气极反笑:“杜太医多虑了,本宫怎会对自己下手,让你备着是防患于未然。”
    确实是防患于未然,她自己都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她让初菱送走了杜茂,临走前特地叮嘱:“今日多谢杜太医来诊脉了,都说这春困秋乏,本宫便等着杜太医送些调养的药来了。”
    杜茂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如何不懂其中的关窍。
    他点了点头,福身:“微臣明白,微臣必定尽心为娘娘效力。”
    杜茂一走,魏芷卉便去了内殿的榻上休憩,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她正坐在镜前梳妆呢,小高子一路从外头跑了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储秀宫传来消息,陆贵人小产了。”
    作者有话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二更当当当
    第54章、龙井茶酥
    “小产?!”魏芷卉闻言一惊, “陆贵人何时有的身孕?”
    “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储秀宫传来的消息, 现下皇贵妃已经赶去了, 事关皇嗣,养心殿想必也已知道了。”
    魏芷卉握着手里的发簪,沉思了一会儿,才将簪子戴上了头:“去看看。”
    走至永寿宫门口, 她想起了什么:“含云, 一会儿你去太医院问问杜太医, 本宫要的药他可准备好了?”
    储秀宫外, 门口站着好些宫女太监, 殿内太医和嬷嬷们不停地走动着。偏殿太小,一时间都聚在了颖嫔的正殿。
    正殿门口,鄂常在跪在那儿, 看到魏芷卉猛地抬头狠狠地剐了她一眼。
    魏芷卉皱了皱眉没搭理她,踏进了殿内。皇贵妃坐于上座, 其余的,只来了纯贵妃和舒妃。
    她行了个礼,在舒妃边上坐下。
    “怎么回事?”她小声地问着。
    舒妃摇了摇头, 没说话。
    “把鄂常在带进来!”皇贵妃拍了拍桌角,厉声呵斥。
    魏芷卉紧锁了眉, 看着被容觅半拖着进来的鄂常在, 一时不解她为何这般恶狠狠地看着自己。
    “鄂常在,说说吧。储秀宫的夹竹桃是怎么回事?”
    夹竹桃?她本以为这人摘夹竹桃是为了自己吃,然后借病争宠, 却不想竟与这储秀宫有关?魏芷卉无声地冷笑了一声, 她还真是高看鄂常在了。
    见鄂常在久久地沉默不语, 一旁的颖嫔早已看不下去,起身跪下:“皇贵妃娘娘,这些日子,因着迎春家宴上皇上夸赞令妃娘娘以花入食的点子好,宫中便兴起了将鲜花做成膳食的风气。嫔妾等资历尚浅位分又低,没有小厨房倒也无事,只是那御膳房是最拜高踩低的,桃花酥之类的花酥皆先紧着得宠的姐姐们,至于嫔妾们,那自然是要往后一些的。”
    颖嫔顿了顿,继续说道:“因此,嫔妾与陆贵人也不愿争,闲来无事也总与妹妹去御花园采摘一些新鲜的花枝回来插在瓶里图了好看。今日午后,鄂常在带了人来储秀宫,说为着先前的事要给嫔妾和陆妹妹赔罪,带了一花瓶的鲜花,里头有夹竹桃有桃花有梨花,还带了一碟子糕点,桃花酥、海棠酥之类的。”
    好家伙,实名制下毒?同行衬托之下,嘉贵妃倒也算是个聪明人物了。
    “可是嫔妾万万没想到,不过一会儿,陆贵人便觉得腹痛难忍,恶心干呕,传了太医来便说是夹竹桃有毒,说妹妹小产了。”颖嫔说着,言语间带了些哽咽。
    魏芷卉静静地看着,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这些信息。
    夹竹桃的事先不说,只是这陆贵人何时有的身孕,怎的大家都毫不知情?
    果然纯贵妃问出了这个问题:“陆贵人是何时有的身孕?”
    容觅适时地递过方才让敬事房送来的记档,皇贵妃翻了两页,便递了下去给其他几人查阅。
    陆贵人只在上个月侍寝过一次,如太医所言,不过一个月的身孕,胎象并不稳固。
    一时间倒是不知是该感叹她命好还是该感叹她的不幸了。
    “这陆贵人身边的宫女伺候得也太不尽心了,主子有孕了也不知道。”舒妃冷笑了一声说道。
    “娘娘恕罪,我们主儿的月信向来不稳,先前也问了主儿,主儿说没事,便都没放在心上,更何况我们主儿半个多月才见一次皇上,是全然不曾想过的。”正殿内随时等候着回话的宫女听了舒妃的话忙不迭地跪下来请罪。
    魏芷卉没插话,横竖这些事有皇贵妃管着,她轻声地在舒耳边问道:“皇上怎么还没来?”
    舒妃摇了摇头:“想来也快了,这个点皇上在见大臣呢。”
    “容觅,传太医来,把鄂常在带来的东西也拿进来。”皇贵妃在上座正了正自己的身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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