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嬷嬷与几个手下此刻正手握刑具,只等着下手。
    马嬷嬷沉默许久,魏芷卉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佟嬷嬷,佟嬷嬷会意。顿时,耳房内马嬷嬷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魏芷卉拧了拧眉:“行了,还不说吗?慎刑司七十二道刑罚,马嬷嬷入宫多年,当真不知道全用完是个什么下场?”
    “你想屈打成招?”
    魏芷卉冷笑一声:“你招不招的重要吗?你不招,难带本宫与皇上便都信了你是无辜的?便都信了你是一人所为?”她顿了顿,“慎刑司虽然是个铁桶,但若是想传什么话想来也是容易得很,也许,你的那位主谋此刻早已威胁过你了吧?让你什么都不要说,还说会保全你的家人?”
    魏芷卉的话几乎和马嬷嬷昨夜听到的一样,一时间,她眸中闪过一丝错愕,看着面前几个嬷嬷手里的刑具,她是害怕的。只是却不敢说出这背后真正的主谋,她怕自己的家人此后再无安宁。
    魏芷卉说完这话,便望着马嬷嬷,总觉得她的神色和方才有些不一样。她惨笑了几声,对上魏芷卉的视线,一抹笑意在嘴边,凄惨却又骇人,她垂眸低声笑了笑,极微弱的声音在安静的房内,魏芷卉并不是听不见:“死无对证不就好了。”
    想到她要做什么,魏芷卉忙说道:“别让她死了!”
    可还是慢了一步,佟嬷嬷刚要上前拦住,马嬷嬷垂着的头晃了晃,便再不动了。魏芷卉愣在了那儿,初菱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住了视线。听觉由此被放大,只听到血滴落下来的哒哒声。
    “娘娘,她咬舌自尽了。”小高子在身后说道。
    魏芷卉闭眼放空了一会儿,但方才那一幕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死无对证,马嬷嬷这话说的没错。
    “娘娘,先回去吧。这儿不好多待。”初菱扶着她的胳膊稳住她,低声说道。
    魏芷卉点了点了头,一路两眼空洞地回了永寿宫,直到杜茂被初菱叫来。她继续像个木偶一般,伸手然后听着杜茂的话,说她受了惊吓,要好好静养。
    不想再听这些废话,魏芷卉挥了挥手,殿内只留了初菱和小高子,她撑着脑袋,双眼微闭,思考了片刻,说道:“去查查马嬷嬷都有什么家人,都在哪里,还有今日在佟嬷嬷边上那个胖胖的嬷嬷,也去查查。”
    吩咐完,她便让人扶了自己去寝殿歇息,她不去管马嬷嬷自尽的消息乾隆与皇后还有舒妃会不会知道,她无暇顾及,她只想睡一觉然后忘记那一幕。
    这宫里不缺死亡,也不缺人命,但是亲眼见证,甚至和自己相关,尽管她可能咎由自取,但是对于她而言,仍旧让她震颤。
    再醒来的时候,床边坐着乾隆,她才睁开眼,就见初菱便跑去了后头,再进来时,手里端了碗红糖淮山糯米丸:“娘娘可算醒了,先吃点东西吧。”
    魏芷卉不解,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微微坐起身,刚一坐起来,便被人揽进了怀里,她望了望外头的天色有些黑,难道自己睡了一个白天?
    乾隆从初菱手里接过了碗,喂她吃了半碗,方才挥手让初菱下去。
    “慎刑司那样的地方,你倒是敢去。”乾隆的声音冷冷的,与方才喂她吃东西时的温柔截然相反。
    魏芷卉不知道他是不是恼了,只能悄悄地伸手试探性地戳了戳他的掌心,柔声说道:“臣妾只是想去亲自问问……”
    乾隆握住她乱动的手:“然后呢?亲眼看着人在你面前自尽,然后吓到睡了一整天都醒不过来。”
    他说的并不夸张,都以为魏芷卉受了惊吓要安神汤才能入睡,可谁知道,魏芷卉躺下没多久便沉沉地睡去了,初菱等人是在午膳的时候才觉察出不对劲的。魏芷卉不仅睡得很熟,还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她像是在梦魇,眉头紧锁,额上细汗直冒,可嘴里又没有呓语。
    乾隆闻讯赶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心揪作一团。
    虽有太医,但终究也不敢在梦中把她骤然喊醒,乾隆在永寿宫守了她一下午,直到天黑了,她才渐渐醒来。
    当然,这都是魏芷卉之后才知道的事情了。
    此刻,她依偎在乾隆怀中,不敢多说一句,生怕他恼了自己。
    “朕允许你放手去查,但是子衿,你得注意自己的安全。”乾隆低沉的声音平缓地从头顶传来,带了几分担忧。
    也是这会儿,乾隆开始犹豫,自己放手让她查这件事,是否真的是正确的。
    这事让魏芷卉在永寿宫静养了快一个月,马嬷嬷已死,虽说内应与主谋尚未查出来,但乾隆还是让魏芷卉放缓了整件事的调查进度。
    内应是谁,魏芷卉暂时不知道,既然想要钓鱼,她就不会显眼地去查,但背地里,却是派小高子仔细排查着的。她并不怀疑含云含秀等人,当日初封贵人时内务府送来的六个人,都是兰若和乾隆亲自为她挑选的忠仆,三代皆是干干净净的人。如今已至妃位,永寿宫的人自然多些,内应想来便也就混进来了。
    已经是三月中旬,永寿宫外的海棠渐渐开了,听说舒妃的母亲已经入宫陪伴左右等候生产,舒妃即将临盆,魏芷卉按理该去看看,但此前因为静养的缘故,许久未去,只常常让人送些东西过去。
    今日她本是打算去看看舒妃的,只是刚准备好了东西要出门,小高子面色凝重地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进来便关上了殿门,殿内只有初菱、含云主仆四人。
    “娘娘,出事了。”小高子低声说道。
    “怎么了?”不知为何,魏芷卉心中一紧。
    “阿里衮大人的女儿病逝了,嘉贵妃去了养心殿。”
    魏芷卉一惊,问道:“可是那个嘉贵妃替四阿哥选的嫡福晋人选?”
    小高子低声说道:“正是呢,只是听说这小姐病得蹊跷,这会儿阿里衮大人也正在闹呢,嘉贵妃又在养心殿闹腾,皇上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蹊跷?嘉贵妃?
    魏芷卉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但是这事宫外的事情,她只能让小高子派人暗中观察着。
    她思索了许久,现如今,和嘉贵妃有关的事,她一件都不想错过,她召了初菱,耳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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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瘦肉煲乳鸽汤
    三日后, 永寿宫内,魏芷卉身着一身烟红色的旗装, 上绣四季花卉, 坐在内殿的榻上。
    “娘娘,定亲王福晋到了。”含云从外头走了进来说道。
    魏芷卉点点头:“传吧。”
    “妾身给令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魏芷卉让初菱沏了茶,又把桃花酥呈上,“皇后娘娘那儿可去过了?”
    伊拉里氏点了点头, 抿了口茶, 说道:“已经去过了, 又去寿康宫陪太后坐了坐。”
    魏芷卉看着伊拉里氏, 笑了笑, 只留了初菱在侧。见人少了,伊拉里氏也省了那些寒暄之劲。
    她敛了敛神色,说话的声音小了一些:“妾身那日想了一天娘娘忽然要妾身入宫请安所为何事, 但后来妾身想明白了。”
    魏芷卉笑而不语,示意她继续说。
    “阿里衮如今向皇上请奏要在家置办爱女丧事, 数日未曾上朝。外人只道府中小姐病逝,但是娘娘可曾见过谁家死了人封锁整个府的?”
    魏芷卉皱了眉,所以小高子那日才说, 这姑娘死得蹊跷?她看了眼伊拉里氏,像是知道内情的人, 问道:“福晋知道什么便说吧。”
    “前些日子宫中发生的事妾身都有耳闻, 本想入宫探望娘娘,但听说娘娘静养中,便只能作罢。但有一事还请娘娘恕罪, 妾身知道娘娘在查马嬷嬷。初菱等人不过是宫女, 人脉不广, 但妾身不同。”
    伊拉里氏顿了顿,从旗衣内里掏出一张纸展开,看了眼小几上的笔墨,初菱识趣地上前磨了墨。她在纸上画了几笔,转向魏芷卉的方向。
    魏芷卉看了眼纸上,像是画了个树形图,更像是族谱。
    “马嬷嬷的主谋是谁妾身身在宫外探不到宫内的事,但妾身查到,马嬷嬷在京郊有多处房产田地,但马嬷嬷出身不高,按理说是没有这么多钱的。”
    魏芷卉点了点头,这事初菱也查到了,她看向伊拉里氏,示意她继续说。
    “马嬷嬷没有双亲,娘娘向来是知道的。”伊拉里氏颇为卖关子地抿了口茶,继而说道,“但娘娘肯定不知道,马嬷嬷还有一个亲姐姐,两人皆是早早守了寡,马嬷嬷膝下有一儿一女,她姐姐膝下有一个女儿。”
    定亲王福晋说的这些,魏芷卉确实不知道,派去查探马嬷嬷房产的人都说,马嬷嬷往日的住处里早已没人居住,看痕迹也不过是一家三口的居住罢了。
    “妾身得知后自是疑惑不解,不知马嬷嬷姐姐和那个女儿的去处。娘娘猜,她们在哪?”
    魏芷卉脑中隐隐有一个暗影,这两人的踪迹似乎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有关,她问道:“莫非和阿里衮女儿的事有关?”
    伊拉里氏指了指纸上的字说道:“妾身派人在京中留意了许久,终于知道了马嬷嬷的姐姐在一大户人家家里当乳母,她的女儿则听说几年前就被她送进了宫当宫女。”
    魏芷卉扫了一眼初菱,说道:“把永寿宫宫人的名册拿来!”
    她再转头时,对上伊拉里氏的笑意,她便心知自己隐约猜对了,但此时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伊拉里氏是个聪明的,至此,也不再卖关子,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倾囊告知。
    马嬷嬷的姐姐从前也是嫁的好人家,生了个女儿也算懂事,但没几年,男人犯了事死了,家里一下子变得一贫如洗,恰好马嬷嬷在宫中当差,看着这外甥女长相不错,便把人介绍着带进了宫做个宫女。至于她的姐姐,家道中落之时刚生下一个男孩儿,只可惜在月子里便夭折了,适逢京城中有一户人家找乳母,她出了月子便去了,这一去便是十三四年。
    说到这儿,魏芷卉便已基本明了了大致的人物关系,想来那大户人家也便是阿里衮的府邸了。
    “可是,这和阿里衮的女儿有什么关系呢?”
    伊拉里氏闻言,说道:“妾身派人查到马嬷嬷京郊那处房产的邻居,在河豚一事前几日,马嬷嬷曾回过京郊的家中一趟,与往常无异,邻居因着她许久未曾回家,还与她闲聊,闲聊之余提起在宫中做活的日子,说宫中有一位娘娘待她颇为亲厚,还说自己的外甥女也在宫中,说那位娘娘愿意扶持她的外甥女当嫔妃。”
    “荒唐至极!”魏芷卉嘴里蹦出四个字来。
    初菱将名册递过来,魏芷卉看着这些名册,锁定了一个目标:平岚。
    当日封为令嫔,内务府又添了几个宫女,但魏芷卉素日不喜过多人伺候,因此素日身边伺候的也不过还是最初的四个太监四个宫女,其余的都不过是做些杂役打打下手。
    那些人往日都是不怎么在殿内伺候的,这平岚就是其中一个,因此她对此人了解并不多。
    直到出了河豚的事,魏芷卉排查内应,方才关注起了那些不被自己留意的人。据初菱所说,自马嬷嬷死后,这个平岚干起活来常常走神,还告过一两天假,初菱察觉过不对劲,问起她来只说病了。只是魏芷卉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她就是内应。但今日,却也算是明了了。
    她想起伊拉里氏说的那句话,当嫔妃?真有意思。
    “那邻居说,马嬷嬷走后没几日,来了几个老婆子带了两个男丁,把马嬷嬷的子女接走了,说是带他们回自己家乡住几日再回来,但时至今日已经一个月,至今未归。”
    魏芷卉听完,心知这子女二人是被人当了靶子了,想来便是宫里头的那位“娘娘”,把人给掳走了,好威胁马嬷嬷,所以,马嬷嬷才会宁死不说了。
    伊拉里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妾身人微,再往下,便也探不到那两个孩子的下落了,至于马嬷嬷的姐姐,在阿里衮府中做乳母,日日住在府中,妾身小门户出身,打听乡野村妇倒还有些人脉,阿里衮那样的名门,妾身却是无甚本事。”
    魏芷卉点了点头,一点点的线索,也算是线索:“无妨,福晋已经替本宫分过忧了。”
    剩下的事,也许她还要自己查,横竖阿里衮宠爱这个女儿,也不会放任她就这么英年早逝。
    “娘娘,宫门要下钥了。”含云走了进来,说道。
    伊拉里氏站起身:“天色不早,妾身不多叨扰娘娘了,来日若有消息,妾身再寻故入宫向您请安。”
    魏芷卉也起了身,点了点头:“本宫多谢福晋了。”
    让初菱送客,可人刚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伊拉里氏福了福身继而说道:“妾身想起一事未说,方才说马嬷嬷说宫中那位娘娘愿意扶持她的外甥女当嫔妃,其实还有一句。”
    她顿了顿,小声说道:“马嬷嬷还曾说过,这位娘娘说,日后等自己儿子成了亲,可以把马嬷嬷全家都送去儿子府里,马嬷嬷的外甥女若是当不成嫔妃,也可给她的儿子当侍妾,日后尚有更高贵的日子。”
    最后半句话说得含蓄,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所谓更高贵的日子指的是什么。
    “本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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