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辽姐儿喜欢安静,又喜欢写字,舍不得自己的小铺子。
    上回殿下逼高官重金买辽姐儿的字,吓得人家将门脸都关了。
    冯祥眉梢眼角都是喜庆,神秘兮兮地捂嘴,告诉文凤真。
    “这老奴没打听过,不过老奴偷偷得知,老祖宗最近在瑞霞祥挑选了好多红缎吉服,都不满意,说要找明州成衣坊的绣娘,挑两百个,按照打的吉服样子,一针一线缝制,还备了田产契纸,一应喜器,老祖宗是谁的亲奶奶,还能是疼谁的。”
    冯祥一面觑着殿下脸色,一面说得更起劲,得意忘形,直捧到人心里去。
    “殿下皮肤白,世间还有谁比殿下穿红色更好看啊。”
    文凤真淡淡睨他一眼。
    “刁奴。”
    他波澜不惊地开口:“跟我有何关系。”
    他将腕珠从左手搭到右手,又从右手搭回左手,也不知想什么。
    倒是将今日送来的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冯祥喜上眉梢,一整日便没合拢过嘴,步子都是轻快的。
    *
    老祖宗身边的嬷子来接辽袖,去瞧一瞧预备婚事的东西,看齐不齐全,合不合心意。
    辽袖眼眸微亮,特意支开了云针,让雪芽陪同着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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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大约申时, 天色尚未完全黑尽,临安街已是华灯初上一片璀璨, 宝马香车, 夫人女眷们常在此聚集请宴。
    订亲宴准备的一应器具摆放齐整。
    明州成衣坊的绣娘正赶制订亲时候的吉服。
    虽没有大婚时那样隆重,但首辅家底蕴深厚,必得用心对待, 不显山露水,却能彰显气度。
    辽袖这次出来避了云针。
    云针这丫头鬼头鬼脑, 心眼儿多,辽袖做什么她都跟着, 小眼神儿时不时瞥一下。
    辽袖心知, 云针是文凤真送来的人,总想盯着自己在做什么。
    辽袖出来这件事,让她知晓了不好。
    辽袖摘下帷帽, 露出一张软白的芙蓉面, 眼尾浅浅带笑, 香气像是从皮肤底下的血液散发出来。
    层叠衣裙压不住那股浑然天成的姝丽。
    言行举止叫人舒服,平易近人, 讲话轻声轻调,和颜悦色。
    像是连头发丝都是温温柔柔的。
    绣娘们一见是她,都争着来量。
    这身订亲时候穿的衣裳, 精精巧巧。
    绉纱料丝, 洒金马面裙,上等绸缎,特意拿绿梅香熏过。
    绣娘给她量身裁衣, 一面笑道。
    “您身子娇贵,精细养出来的人, 皮肤嫩,用的绸缎衣料都是江南那边最好的,老祖宗特意吩咐了,不够软的都不能用。”
    年纪小的绣娘笑道:“姑娘生得这样好看,又有一门好婚事,真是有福气的人。”
    绣娘们眨巴眨巴眼,乌亮的眸子闪过笑意。
    老祖宗吩咐过了,此事不可张扬,叫她们仔细着嘴。
    但是绣娘们怎么可能猜不出,掰着手指头数都知道,对方是品行端良的宋公子。
    宋公子人特别好,笑起来温和敦厚,没有一丝架子,虽然是高官之子,从不会看不起人。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般配,般配!
    辽袖眼睫微敛,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她拿了一柄天丝小扇轻轻扑着,衣襟下的雪白皮肤渗出香汗。
    檐下悬挂了几盏摇摇晃晃的琉璃灯,映照得三面绣补黄莺的屏风。
    人影子拉得恍恍惚惚,动人心神。
    屏风外头过来一个老奴,辽袖诧异,来的是冯祥。
    他怎么会在这里?
    冯祥请了礼,笑道:“辽姐儿请见谅,老奴没告诉殿下是您施针救了她,只是殿下心思敏慧,自己猜到了。”
    “殿下不喜欢别人算计他,揣摩他,但是殿下他……心里是很看重您的。”
    “府里给您住的屋子清扫干净了,比原先的大,更敞亮,置了许多书架,辽姐儿喜欢的瑞香花,仔细呵养在地窖里呢,这是殿下的意思。”
    冯祥望了辽袖一眼,她确实清瘦不少,小脸苍白脆弱。
    辽姐儿安分守己,一直想要的不就是个家吗?冯祥替她高兴。
    “容老奴说一句,府里有些下人爱嚼舌根,辽姐儿您心思敏感,总觉得自己没个着落,如今一切都好了,等您回府了,那些碎嘴的都被打发出去,您就把淮王府,当作您自己的家吧!”
    冯祥倒是真心宽慰,一双眼里欢喜不得了。
    当作自己的家?
    辽袖有些心神不宁,感觉自己被洪水猛兽盯上似的,或许他们是产生了什么误解,秀气的眉头微蹙,心底不是滋味。
    “我知道了,您忙去吧。”
    冯祥见她在走神,连声说:“好好好,姑娘您先试衣裳,老奴不敢再叨扰您了。”
    辽袖听出了冯祥的弦外之音。
    他以为自己这次回府,是为了文凤真。
    她救了文凤真一命,天大的恩情,要个名分也不过分。
    若是上辈子的辽袖,或许盼着他能给自己名分。
    她是吃了苦,栽在他身上一次的人,心疾复发时的绞疼,到现在都记得,怎么肯重蹈覆辙。
    再说,文凤真上辈子没收她,这辈子就会收她吗?
    谁会放着首辅家正妻的位子不要,而去做他笼子里的莺雀,
    辽袖摇摇头,眼眸的茫然逐渐变得清晰。
    重生回来,她已经改变身边了很多人的命运,这回,她也一定可以换个活法。
    *
    正是最热的时候,这节令,不少膏粱子弟,驱马驾车去那些花楼船舫,偎翠倚红,极尽声色犬马之事。
    斯时已夜深了,一路上熙熙攘攘,文凤真的眉眼在流金溢彩下有些平静。
    张瑕道:“吴衡给陛下新研制出紫阳丸,此药效力神乎其神,陛下服用后精神大振,气血充沛,白发返乌,甚至可以出宫走动,传召各宫妃嫔,只是……我看不妥——”
    “什么?”文凤真眼皮未抬。
    张瑕面不改色:“我也是如今才知道,紫阳丸有催/情之效,药效倘若过于猛烈,只怕陛下的身子会提前……”
    他抬头,一双眼眸深沉莫测。
    文凤真揉了揉眉心,一根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张瑕知道文凤真脾气自小很爆,不过因为喘气上的毛病,掩饰得风平浪静。
    文凤真吐字阴冷:“谁准他吴衡擅自换药!让他立刻换回原来的方子,改不了就滚,我随便从街上拎个乞丐都能扶得比他强,这个谄媚的小人,只知一味讨好陛下,得势忘形,日日在陛下面前抹黑本王,忘了是谁给他脸的。”
    张瑕低头,“太医院那边夜夜跪在殿外,提起陛下病灶严重,外盈内亏,提到要彻查紫阳丸,吴衡吓得六神无主,哭着说要求见您。”
    文凤真眉头舒展开,喃喃。
    “哪怕紫阳丸见效过快,太医院那边也不会事出反常,他们不敢忤逆陛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他想起来曹密竹胆大妄为的刺杀,自信有人给他兜底。
    一向窝囊的太医院冒死谏言。
    是谁给他们的自信?
    种种反常都指向了一个人。
    文凤真神情不辨:“一切以陛下龙体为重,哪些人本事不行,就换,总有做得好的,我们做臣子的,不能以安危易节。”
    张瑕牵起嘴角:“还有一件事很有趣,姜家被赶出京城后,第一个接见他们的竟然是陆尚书,他们两家一向势同水火,难道旧部之间要联系从军从伍的感情了?”
    这帮老东西聚在一块儿,一窝毒虫蛇蚁。
    张瑕低头,他清楚这些老东西对文凤真是面服心不服。
    当年老淮王手握兵权,盘踞在北辽,天高皇帝远,没人能奈何他。
    却在最凶险的时刻回了京城。
    造成了惨绝人寰的京师围虎案,死在京城,与老王爷有牵连的诸大世家纷纷陨落。
    同时,驻扎在东川的徽雪营将士,遭到东川百姓泄漏军机,覆灭了八千多人。
    所有人都揣测:老淮王是因为红衣一封求救信才回了京。
    这么多年,只剩下这些旧部,无论在京还是在军,影响力都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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