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方才许的什么愿?”
    文凤真转过身:“不告诉你。”
    湖面潮湿的水汽扑在皮肤,寒意顺着袖口往里钻。
    她方才本就出了汗,墨色长发拂落腰侧,脊背单薄,裤管随风轻轻晃了两下。
    文凤真掀起帘子:“这是我的私船,里头有干净的衣裳。”
    “不是一直说要换衣裳吗?”
    辽袖进了屏风里,良久,又原封不动地出来。
    迟疑了好一会儿,纤白手指按着茶壶柄,抬头说:“换衣裳太麻烦了。”
    文凤真笑了笑。
    他知道她不想换。
    因为里头都是他的备用衣裳。
    “你想生病吗?”
    他又说:“你只需要将里衣换了,总归旁人又看不出来,穿着湿衣裳,被水汽一激,又该惹奶奶担心。”
    辽袖想了一想,磨蹭着在屏风后头,换了里衣。
    殿下的一套里衣叠得整整齐齐,白绸面摸上去很柔软,干净清爽,熏了淡淡的松枝香,温暖舒适。
    文凤真倏然贴近她,指腹泛着甜梨冷香。
    她一怔,不自觉后退一步,腰身一下子软软贴在窗口,窗口低矮,她险些翻了下去。
    没来得及一声低呼,她的胳膊被他稳稳拽住,拉了回去。
    文凤真轻轻托举她的小腰,给她抱下来,温热气息浇灌在耳侧。
    他凤眸微暗:“你要去水里洗澡”
    他没这么容易放过她,漫不经心地伸手没入少女柔软发丝,扣托着她的后脑勺,逼她不得不仰头,贴得更近。
    “好了,辽姑娘,该下船了。”
    辽袖低头,胸铺起起伏伏,有些不舒服,分开的腿内侧软肉,硌到了他的佩剑,被磨得发红发麻。
    文凤真修长的手指缓缓往下,替她整理衣领。
    不由得神色专注地盯着她的小脸,眼底含着潋滟春水,大眼眸天真又惹人意乱。
    水红的饱满唇瓣,忍不住想尝一尝甜味儿。
    她嘴角的血迹还没擦干净,晕着一抹淡淡粉色,像被猛烈亲过似的。
    呼吸交融,焦灼炽热。
    辽袖尴尬地别过头,望了一眼窗外:“殿下,我还是一个人上去吧。”
    “嗯?”
    他略微疑惑,手臂长而有力,懒懒地搭在她小腰,慑服感十足迫切,叫人如履薄冰动弹不得。
    文凤真弯曲指节,蹭了蹭她的下巴。
    “可是你一个人,被花子拍晕了拐走怎么办。”
    她低下头,撒谎时耳朵微动,小脸写满了抗拒。
    “这就不劳殿下您担心了,云针那个丫头不是总监视我吗。”
    他盯了她好长一会儿,忽然扣住她的手腕。
    她一惊,偏过头,半个身子滑落,整个人陷在软榻上,腰身恰好抵着枕头。
    银簪坠落,乌黑如绸的长发披散开。
    手腕被他按着,小脸压在锦衾薄被中。
    辽袖紧张极了,手里紧紧攥着银簪,他要是敢过来就划拉他!
    “好吧。”
    他突然很乖地说。
    *
    辽袖上了岸口,戴上了帷帽,白纱垂落,将身形遮盖住了。
    云针随时跟在暗处,她回头看了一眼,略微安心。
    走进了戏院,说是戏院,其实也是一间弘敞的厅堂。一二十人待在里头也不见拥挤。
    宋公子朝她扬了扬手,将靠着北墙下的正座让给了她。
    他望了辽袖好一会儿,牵起嘴角:“今日辽姑娘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辽袖愣了一下,低声说:“没有,只是今日放了烟花,驻足多看了一会儿。”
    她的领口露出一截雪白里衣,绣了一只小蟒。
    宋搬山眼神一顿。
    他偏过头,仍然维持着笑意:“若是我能与辽姑娘一块儿吹夜风,看烟花就好了。”
    两名小厮抬了一面兽皮屏风过来,在离地两丈远的地方立定。
    满室灯笼蓦然熄灭,只剩屏风透出薄薄黄光。
    黑暗中,周遭落座了几位清贵的雅客,安静下来。辽袖听到了熟悉的呼吸,甜梨香一缕一缕萦绕。
    她浑身一凛,不由自主前倾了身子,错愕地转过头。
    殿下?
    黑暗中,只能看清他极白的侧颜。
    文凤真漫不经心地牵起笑意,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
    “辽姑娘,我是见不得人的吗?”
    辽袖环顾四周,进禄冯祥两个老奴才竟然跟在后头。
    他果然还是跟来了,辽袖叹了口气。
    文凤真从不会一个人孤独地在湖畔饮酒,自怨自艾。
    霸道地横插一脚,让所有人看他的脸色,一颗心坚韧不拔地认定自己是对的。
    这才是文凤真的作风!
    她失措地低垂眼帘,衣领透出纤长的脖颈,沉闷的光线照着她的皮肤,泛起光泽,她浓睫晃了晃,不安地问道。
    “殿下不是回去了吗?”
    她竭力维持着镇定。
    她与宋公子有约在先,被他看到又如何呢。
    她没有给他解释的必要。
    因为这辈子,她已经不是他的人了。
    文凤真将一个礼盒放在桌上,不轻不重一道声响,引来了宋公子的注意。
    文凤真敲了敲礼盒:“忽然记起,辽姑娘的礼物,我还未打开。”
    宋搬山有些诧异,随即面色如初,静静一笑。
    “殿下怎么有空来看皮影戏了,我记得殿下十分不喜这些民间玩意儿,不喜人多的地方。”
    文凤真忽然绽颜一笑,眼底清亮,微微疑惑。
    “咦?原来宋公子知道今夜是本王的生辰啊!”
    文凤真慵然靠在椅背上,微掀眼帘。
    “本王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毕竟一年到头就这一次生辰。”
    冯祥是个惯会观察眼色的人精,顿时冷汗直流,气氛不对啊。
    殿下明明是怡然自得说出这句话,怎么杀气升腾。
    宋搬山愣了一下,笑道:“原来今日是殿下的生辰,我还未备礼,实在失礼,改日一定送上。”
    两人正你来我往的寒暄客套间,小厮跑上来递了戏单。
    一把折扇上工工整整写了三十多个戏名。
    “其实辽姑娘是看戏的行家。”
    文凤真一眼未扫。
    上辈子宫里专门陈设的有她喜欢皮影戏、口戏班子,从南到北搜罗来技艺精湛的手艺人,当时有个叫张六郎的她很喜欢。
    “就点一出县令治堂。”
    文凤真嘴角微扬。
    宫人每日都会禀报辽姑娘看了什么戏,这出《县令治堂》她每月都会看一两遍。
    想着想着,他不免瞥向宋搬山,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宋搬山真的清楚她喜欢什么吗?
    文凤真眸光一顿,他看见辽袖转过肩,将折扇递过去:“宋公子喜欢看什么?”
    宋搬山认真地点了两出戏,随后抬头,笑道:“听殿下说,辽姑娘是看戏的行家?”
    辽袖神情微敛:“我不拘看什么都可以。”
    她淡淡一笑,侧脸:“其实再好的戏,也会有看腻的一日。”
    文凤真听了这话,眼底渐渐吹了风雪,清冷月光栖满长枝。
    看戏间,宋搬山取了一盏热茶,微笑着提起。
    “殿下今日过生辰,是二十二还是二十三了?免得我备礼时错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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