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王二瞎子找的是什么人,这也是这行的规矩,像我这种小人物,都是先付银子,银子付给的是王二瞎子,那头把事情办妥了,再从王二瞎子这里拿钱。当时王二瞎子应允的是七天,而当时我让左阿宝三天后就过来,到第三天,左阿宝没来,我便以为左阿宝一定是死了,我又后悔起来,没想到这样就害了一条人命,我很后悔,偷偷给左阿宝烧了纸钱。可是等到第七天时,我又去西市街找王二瞎子时,王二瞎子却退给我三百两,他说他找了人,可是没接单,所以这买卖就不做了,至于扣下的五十两,是行规。”
    高万昌面如死灰,他继续说道:“说真的,当时我听说没人接单,这宗买卖没成时,心里是欢喜的,左阿宝没有死,我没有害人。可是左阿宝却一直没有再来找过我,我想到流民营去打听打听,又怕再遇到左阿宝,惹来一身麻烦,索性假装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没过几天,昭阳长公主的粥棚里死了一名乞丐的事便传遍京城,高万昌初时并没有在意,直到有一天,贡院的两个学生在铺子里买东西,边买边闲聊,高万昌这才知道,原来死的那名乞丐并不是真的乞丐,而是流民营的流民。高万昌立刻想到了左阿宝,他鼓足勇气去了流民营,很快便得知,原来死的那个人真的就是左阿宝,顺天府的人来查过,身份已经确定了。
    高万昌没有想到,他来流民营打听消息的同时,还有人也在流民营,那便是严德宝的手下。严德宝既然是专做买卖消息的,当然也盯上了这件事,左阿宝死在昭阳长公主的粥棚里,若是能够查出这人与昭阳长公主有关系,那么这当中的消息就能卖个好价钱。高万昌鬼鬼祟祟的,一来就被人盯上了,高万昌并不知道,他在查左阿宝,严德宝的人也在查他。
    两天之后,他的一批货惹了点小麻烦,牵扯到宫里某位公公的亲外甥,有人便让他去找严德宝,严德宝是严老夫人的侄儿,又做着酒醋局的生意,让他来做中间人,这事应该能够摆平。
    高万昌备了礼物,托人找到严德宝,特意在江南春摆了一桌,严德宝替他平了这件事,高万昌又单独请严德宝吃了一次,也就是这一次,严德宝向他问起五年前的那桩案子。
    高万昌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他也暗中打听到严德宝暗中收买消息的事,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开口要了严德宝三千两银子。
    严德宝真给了,不过严德宝也给气坏了,以至于回家以后还对阿黛大骂高万昌。
    后来严德宝用这三千两买来的消息,对隆安王府报出了三万两的高价,他也是最终因为这三万两,才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高万昌所知就是这么多,问讯完后,华静瑶立刻让史甲去西市街把王二瞎子带回来。
    华静瑶早就听说过王二瞎子,当初查聂正琪那个案子时,查到无忧公子时,便知道京城里有几个卖密药的,王二瞎子便是其中之一。
    王二瞎子也算是顺天府的常客,被人带到顺天府,他不但没害怕,反而立刻说道:“这次别把我关到最里头的那一排了,那里面守着耗子洞,整宵打架,我睡不好觉。”
    尹捕头恰好听到,那个气啊,飞起一脚踹过去,王二瞎子眼神还挺好,闪身避开,龇牙一笑:“尹头儿,有话好说,别闪了您的贵腰。”
    “老实交待,上月有人出了三百五十两,让你找人做掉一个流民,后来银子被你退回去了,可有这事?”尹捕头问道。
    要审王二瞎子这种老油条,没人比尹捕头更好使,华静瑶和沈逍,也只有在旁边听着的份儿。
    王二瞎子摇头:“做掉人?哎哟喂,尹头儿,我这小胆儿,平日里也就是卖个假药儿啥的,别的可不敢。”
    “是吗?来人,上刑!”
    尹捕头大手一挥,王二瞎子立刻求饶:“别呐,我说,我全说,我当时找的是羊家哥俩儿,那俩手黑着呢,可那俩不知是怎么回事,过了两天就来找我,说这单他们不做了,还把订钱也还给我了,我有啥办法,只好又把银子退回去了。”
    姓羊的不多,偏偏华静瑶和沈逍,连同尹捕头却认识一位,那就是羊元城。
    羊家兄弟是江湖人,原本就是杀手,后来投在隆安王府。而其中的羊元城,便是打伤左阿宝的七人中的一个,而另外五名杀手,也是死在他们手里。
    更巧的是,羊元城就在顺天府,沈逍带着飞鱼卫在隆安王府不但抓到了华四老爷,也抓到了羊元城。
    第三七一章 这两个小孩几个意思
    这案子查到此处,背后操控之人呼之欲出,尹捕头冷汗淋漓,哎妈呀,他就知道此案即使告破,这功劳也与他与无关,现在看来,何止是与他无关,恐怕就连顺天府衙门也要靠边站了。
    太大了,这太大了,大到刑部和大理寺也装不下了!
    尹捕头偷眼去瞄华静瑶和沈逍,却见那二人,一个手里抱着毛皮手焐子正在撸来撸去,这是把手焐子当成猫了吗?还有一个目不转睛,不错眼珠地看着旁边那位撸手焐子,尹捕头有点辣眼,沈四公子,你这样盯着人家姑娘的小手看个不停,这样好吗?
    不过尹捕头也明白了,敢情除了他以外,人家另外两位谁也不急,谁也不怕,这功劳要不要的吧,那两位都没当回事,他一个小小的捕头,轮得到他冒冷汗吗?
    “沈四公子,华大小姐,你们看接下来还审不审?”尹捕头问道。
    华静瑶扭头看向沈逍,却正对上沈逍的眼睛,那双眼睛眸光清冽,初看冰凉彻骨,可看得久了,却又如阳光照在冰面上折射出耀眼光茫,冰雪消融,不觉寒冷。
    “那咱们还审不审?”华静瑶深刻体会到搭档的颜值无比重要,在这四周皆是刑具的审讯房里,面对着尹捕头那张五官潦草的大脸,若是没有沈逍的俊脸,她的眼珠子怕是早就不会转动了。
    “随便。”沈逍的声音是一如往昔的疏离淡漠,可华静瑶却捕捉到他在说完这两个字之后,嘴角向上弯了弯,一副想看好戏的模样。
    华静瑶冲他皱皱鼻子,这咋和开堂审案时那些围观百姓一样了?回你的云端不好吗?
    尹捕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两个小孩几个意思?
    好在华静瑶没有让尹捕头继续等着,她笑嘻嘻地说道:“审啊,当然审。”
    尹捕头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方才也只是出于礼貌问一问,没想到这两位竟然还要审,这是初出牛犊不怕虎,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去把隆”尹捕头结巴了。
    “不用,尹捕头让人去请黎府尹吧,沈四公子要进宫,而我也不方便露面。”
    说完,华静瑶冲着沈逍笑了笑,沈逍
    他不想进宫,他其实很想留下看热闹。
    不过,很快尹捕头便明白过来了,华大小姐说要接着审,审的不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隆安郡王,而是清远伯府那对母女。
    这当然要让黎府尹来审了,华大小姐就是个看热闹的。
    沈四公子当然也想看热闹,只不过他被华大小姐打发进宫了。
    他是皇帝的特派员,他进宫见皇帝不用提前递牌子,随时能去。
    在华静瑶和沈逍审讯高万昌的时候,顺天府的人连同沈逍和华静瑶的人也没有闲着,但凡与此案相关的人,全部秘密带进了顺天府。
    此案的涉案人员众多,担心这些人会发生意外,沈逍在进宫之前,绕路去见了巩清,半个时辰后,所有相关人员黑布蒙头,转往诏狱。
    见这些人走了,无论是黎府尹还是尹捕头,全都松了一口气。
    直到今天,他们才感觉到顺天府的衙门太浅了,盛不下这么深的水。
    送走好,送走好,这功劳咱们承受不起。
    所以,咱们就审审那侄女杀叔父,儿媳杀婆母的案子吧,这么接地气的案子,才是咱们顺天府的风格。
    华大小姐坐镇顺天府。
    黎府尹的脸笑得像朵花,他问道:“华姑娘,你看此案要不要先把清远伯请过来议一议?”
    对于清远伯府而言,这是丑事,清远伯府也是要面子的,吕夫人有诰命在身,若是华大老爷要求此案秘密审理,黎府尹也不会有异议。
    华静瑶也笑得像朵花,她道:“华伯爷怕是没空来顺天府,黎府尹还请体谅一二。”
    黎府尹一怔,瞬间反应过来,是啊,蔡老太太去世,清远伯府要治丧,他的记性很好,昨天骆仵作当场验完尸体,填写尸格,蔡老太太的尸身没有带回顺天府,交由华府装殓发丧。
    如蔡老太太这样的身份,寿材和寿衣都会提前准备好的,若是哪个府里的老封君过世,子孙还要现买寿材,那才叫丢人现眼。
    所以这会儿,清远伯府应该正在办丧事。
    不过,该知会的还是要知会,知会了不来是华大老爷的事,若是没有知会,那些闲得发慌的御史们少不得又要呱噪。
    黎府尹派人去了清远伯府,但是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清远伯府大门紧闭,他叫了几遍也无人应门。
    “什么?”黎府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找错地方了,“你有无自报身份,说明来意?”
    那人很是无奈:“属下当然说了,属下说了几遍,说自己是顺天府的,事关贵府太君的案子,请华伯爷到府衙一趟,可无论属下怎么说,那门就是没有打开。”
    “会不会是办丧事,里面太吵没有听到?”黎府尹又问。
    那人道:“没办丧事,连白灯笼都没挂出来呢,再说,也没有关上门自己办丧事的啊。”
    黎府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他看向华静瑶,问道:“令尊可是在伯府?”
    华静瑶摇摇头:“昨晚家父和二伯父家的人,也去过伯府,同样也没有叫开大门。”
    话外音,我爹没在枣树胡同。
    黎府尹暗道自己糊涂了,若是清远伯府正在治丧,身为孙女的华静瑶,此时应该也在伯府,而不是一大早就来了顺天府啊。
    难怪华大小姐刚刚笑得那么好看,八成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虽说亲祖母去世不应该笑嘻嘻的,可是蔡老太太害死的,是华大小姐的妹妹啊,华大小姐亲手撕下蔡老太太的虚伪面具,这份祖孙之情早就没有了,若是华大小姐此时哭得梨花带雨,那才是装腔作势。
    不过这也说明,华大小姐没有把他当成外人。
    黎府尹叹了口气,无比沉痛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明天上午正式开堂吧。”
    第三七二章 朕养了只狼
    正式开堂之前,黎府尹还要亲自初审,华静瑶不便露面,坐到屏风后面听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沈逍把涉案人员全部移交给飞鱼卫后,他便径自进宫求见皇帝。
    皇帝正在御书房里,望着口沫横飞的督察院左都御史钱不争。
    钱不争已经从早朝上说到了御书房,这期间皇帝说了三次:“朕已知悉,查明后再做定夺。”
    说了三次,可是每次说完之后,钱不争都能顺着这话继续说下去,且,还能让皇帝以及所有人知道,他是铁血丹心,一腔热血只为皇帝,只为江山社稷。
    钱家出过状元,据说当年那位钱状元便有一副好口才,所以钱家家学渊源,到了钱不争这里,更加发扬光大,御史们递折子参人是本职工作,参上十回,成功一次,那就是政绩,可这所谓的功绩放到钱不争面前,就只剩打脸了。
    钱不争,参谁谁倒霉,但凡让钱不争咬住,不咬下一口肉来绝不松口。
    今天早朝的时候,皇帝看到钱不争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又又又又又又要咬人了。
    皇帝很想知道他想咬谁,很快,皇帝便得偿所愿。
    钱不争咬的是清远伯府华家三位嫡出兄弟,对,从华大老爷到华三老弟,这三兄弟一个没跑,全都被弹劾了。
    弹劾的原因,则是华大老爷治家不严,放任夫人吕氏杀害婆母蔡老太太,蔡老太太去世,顺天府只带走人犯,将尸身交还清远伯府,然而从顺天府诸人离开后,清远伯府大门紧闭,华家兄弟,除了被收监的华四老爷之外,余下三人不但没有给蔡老太太治丧,而且没有守灵。
    根据与华家同住枣树胡同的钱二老爷钱不怒的证词,华大老爷于昨夜出府,华二老爷只让仆从来过,华三老爷虽然来了,但是却又走了。
    而根据督察院御史们的调查,昨晚,华三老爷华毓昆去了位于梧桐胡同的长公主府,进去便没有再出来,他在里面做什么?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吧,这是不孝!
    华二老爷则与妻儿在家共叙天伦,华家二房所住的宅子外面,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的琴声,老母去世,华二老爷府内还有丝竹之音,这是不孝!
    而做为一家之主的清远伯华大老爷,则在亲眼目睹老母尸身之后,悄悄出府,整夜未归。
    那么,华大老爷去了哪里呢?
    真相只有一个,让钱不争钱御史告诉你们,华大老爷在四喜胡同的外宅里面拍巴掌!
    陛下您不相信?
    微臣脸皮子薄,刚刚在大殿上没好意思说出来,御书房里没有外人,微臣可就直说了。
    就在昨晚,微臣正在家里颂读圣贤之书,忽然仆从来报,清远伯孝期狎伎有伤风化。
    微臣自是不相信,为了还清远伯清白,微臣亲自带领一众家丁,去往四喜胡同,将清远伯于床榻之上解救回来,经微臣调查,那女子并非娼伎,而是清远伯之外室,因此,清远伯孝期狎伎一说乃是污蔑,但清远伯不孝乃是事实!
    皇帝只好第四遍说道:“朕已知悉,查明后再做定夺。”
    皇帝不是不想现在就定夺,可是事关华三老爷华毓昆,而据钱不争所说,昨晚华毓昆进了长公主府就没有出来,这让他如何定夺?他总要悄悄问过昭阳之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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