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静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死后还能让自己利用一把。
    嗯,这话乍听有些绕口,实则非常玄妙,玄妙到华静瑶自己也有要大脑不正常了。
    宫雀说,南宫世家的祖先,其实也并非是军师,军师是汉人的说法,那位南宫祖宗,其实是象王部落里的大巫。
    八百年前,黔州归属汉人管辖,南宫家族因为姓氏的原因,也被当地官府误认为是汉人,也因此得到了很多优待,南宫家族在外面便以汉人自居,而大巫的传承,也在人为的掩盖中渐渐消失。
    宫家和南家内部各自又分成几支,她和宫茶出自同一支,以汉人的说法,她们是表姐妹。
    她们这一支在族中并不显赫,也不受族中长辈器重。
    可是后来宫茶出生了,一切便改变了。
    而在宫茶出生之前,南宫家族内部便有一些传言,说是因为丢了老祖宗的传承,没有了象王庇佑,才致使残疾子弟越来越多。
    宫茶没有残疾,因为之前的那些传言,族中长辈便认定宫茶是象王保佑,祖宗显灵。
    与此同时,宫家长辈便有了心思,想要重拾八百年前的传承,把宫茶培养成大巫。
    可是有些东西一旦遗失了,想要恢复困难重重。
    首先反对的就是南家,南家认为,早在象王时代,大巫便是男人,而不是女子,即使后来南宫家族不得不留在黔州,也只有大巫,而没有大巫女。
    宫茶是受象王庇佑的子孙,但是大巫却只能是宫茶所生的南姓后代。
    闻言,宫家的长辈非常气愤,气愤之后,她们开始怀疑问题出在南家那边,否则为何受象王护佑的宫茶是女子,而不是男丁呢。
    在宫茶十三岁的时候,南家便提出要让宫茶与南姓子弟成亲,生育后代。
    宫家的长辈仔细看过南家的适龄子弟,全部都是天残地缺,唯一全须全尾的还是个傻的,宫家长辈非常担心宫茶生出的孩子,会和父亲一样有残疾。
    于是,宫家长辈决定派人去寻访汉人名医,看看有没有药方,能够让宫茶生出和她同样健康的孩子。
    可是那时家族中有分工,种药的是宫家,卖药的是南家,宫家没有人离开过黔州,她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宫萝是宫茶的姨母,她自告奋勇要去外面寻找药方。
    宫萝是宫家第一个走出黔州的人,她去了整整三年,没有带回药方,却带回了神医说的话。
    再后来,就是华静瑶知道的事了,宫家长辈派人从客栈里抢了一个男人,在宫茶与丈夫成亲的当晚,把那个男人送到了宫茶的床上。
    宫茶的夫婿是个傻子,又给用过药,在隔壁睡得昏天黑地。
    南宫家族的人,婚后各住各家,只有想要生孩子时才会在一起暂住。
    宫茶成亲之后就说自己不舒服,那个傻子被送回了南家,后来宫茶有孕,生下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婴。
    宫家上下欢天喜地,可是南家那边却起了疑心。
    南家提出滴血验亲,并且放出话来,一旦发现那孩子不是南家骨血,就要在象王祭上,把她活活烧死。
    宫茶很害怕,她派人把孩子悄悄送走,她没有在山谷里找到那个男人的尸体,所以她一直都怀疑那男人还活着,她让自己最信任的人,把孩子交给那个男人。
    到了滴血验亲的那天,宫家交不出孩子,宫茶的祖父、父亲连同她的丈夫,要在象王灵前杀死宫茶。
    宫茶没用他们动手,一刀刺在自己身上,鲜血喷出。
    随着宫茶倒下,宫家人与南家人大打出手,两家人各有死伤,也彻底翻脸。
    但是宫茶却活了下来。
    落魂岭上一分为二,中间有暗哨和陷井,两家人均不得越界。
    南家尝试种植药材,宫家则把自己种的药材卖到黔州以外的地方。
    没有了南家人的反对,去年宫茶坐上了大巫女的位子。
    宫家这边越来越好,可是南家那边却衰落下去,南家开始试图与宫家和解,可是宫茶却在这个时候成了大巫女,南家若想与宫家像以前那样一个种药一个卖药,就必须要得到宫茶的首肯。
    可是宫茶恨死他们了,宫茶的祖父父亲和丈夫又已先后死了,南家这边没有能够牵制宫茶的人。
    宫雀说南家这两年一直憋着坏心思,虽然南宫两家反目成仇,可是毕竟有血缘牵扯,宫茶想要寻找亲生女儿,也是瞒着族中人的,就是担心有人会把消息传到南家。
    宫雀说她们已经很小心了,可是她出来找小巫女的事,还是被南家人知晓了。
    南红彬一路追着她过来,她去哪儿,南红彬也去哪儿,南红彬是读过书的,很有心机,武功也比她要高,她斗不过他。
    去林家绣坊的事,南红彬还不知道,但是如果她再去一两次,南红彬一准儿也会知道。
    “那你们现在与外姓通婚了吗?”华静瑶问道。
    宫雀摇头:“族里很多人都不同意,再说,我们家的人都有残疾,外姓人也不会答应的,还是要靠抢的。”
    华静瑶抚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那你们后来又抢过吗?”
    宫雀又摇头:“去镇子上找过,没有好的。”
    华静瑶无语啊,你们以为还能像上次那么好运,能遇到像我爹那么好的人吗?
    华静瑶没有食言,她带着宫雀来到琳琳墓前。
    看着那小小的坟茔,宫雀愣怔着问道:“你没有骗我吗,她真的死了?”
    华静瑶叹了口气,前世琳琳在京城长到十岁,你们为何也没来找她?
    或许前世宫雀也来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前世她不认识沈逦,没有那只绣着大象的荷包。她也就不知道有南红彬这个人,更没有顺着南红彬找到宫姑娘。
    更重要的是,前世这个时候,华三老爷和昭阳长公主并没有冰释前嫌,若是宫雀拿着帕子找到长公主府,要么连见到长公主的机会也没有,要么被昭阳长公主得知她是“那个女人”派来的,即使不死,也会被轰出京城。
    第四六九章 等我
    凭心而论,华静瑶对那位血缘上的生母没有感情,有的只是好奇。
    虽然,当她听到宫茶自刺一刀血如泉涌时,她的心里有过刹那的疼痛,但也只是疼了一下而已。
    但是,如果她的肉身还是琳琳,那她会去一趟黔州,亲眼见见生母,亲口告诉宫家人,她过得很好,但她不会成为她们的巫女。
    现在她是华静瑶,她也变不出一个四岁的琳琳,她只能告诉她们,琳琳死了,早就死了。
    一岁多时便死于痘疹的琳琳,与华三老爷没有关系,她只是众多夭折的孩子中的一个。
    她要掐断的,不仅是宫茶对女儿的念想,还有华三老爷的那段过往。
    那段过往中有一个无辜的男人,有一个无辜的女人,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
    趁着沈逍还没有离开京城,华静瑶向他借了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沈逍身边的护卫,绝对可靠。
    她让这两个人护送宫雀回黔州,至于南红彬,华静瑶就没有那么好心了,她又向沈逍借了几个人,假扮成混混,把南红彬绑到城外,揍了一顿,南红彬便说出了实话。
    那个孩子虽然是宫茶与野男人一起生的,可是毕竟身上还有一半宫家的血,所以南家长辈觉得用上二三十年,就能把另一半血液洗干净,所以南红彬的任务就是要盯着宫雀,一旦宫雀找到那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要抢过来带回南家,绝不能落入宫家之手。
    华静瑶听得一阵恶心,让史丁把南红彬打断双腿后,扔进了深山老林。
    宫雀临走时,深深地看着华静瑶,问道:“你真的是小巫女的姐姐吗?”
    华静瑶点点头:“是啊。”
    宫雀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华静瑶猜到她可能是想问华三老爷的事,索性说道:“我爹这辈子都不会再去黔州了,你们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了。还有啊,若是想让宫家还能衍续下去,你们必须要与外姓人联姻,其实不用抢,你们可以买几个家奴,还能挑挑拣拣。”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可以买的吗?大巫女不肯的,她给自己用了药,不能生娃了,她就是要让长辈们死心,她不找男人,也不生了,她就是这样想的。”
    宫雀用衣袖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瞪了华静瑶一眼,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她又转过身来,说了一句:“你们汉人真是奸滑。”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华静瑶说的,还是对她阿姐找过的那个男人。
    送走宫雀,华静瑶顿时没了力气,上了马车,她就像滩泥一样半躺着,有气无力:“真累,我比走了千山万水还要累。”
    小艾后头有尤嬷嬷,尤嬷嬷后头有昭阳长公主,所以今天这事,不能让小艾知道。
    杨晴和杨蓝对视一眼,她们可真没觉得累,大小姐怎么就累了?
    虽然向沈逍借过两次人,可是直到送沈逍出京,华静瑶也没把宫家的事说出来。
    她不说,沈逍也就没有问,但若是说没有看出异样,那是不可能的。
    “你小心一点,别忘了你还有病。”华静瑶叮嘱他,她眼尖,早就看到女扮男装混在队伍里的四棵菜。
    若不是今天看到这四棵菜,华静瑶都快想不起来了。
    荠菜芹菜还有那什么什么菜,最近一次去国公府,她都没有见过她们。
    沈逍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说道:“我不让岳老跟着,他便让我把她们带上,每隔十天给我用一次药。”
    华静瑶觉得沈逍这人真没意思,不就是四个丫鬟吗?有啥可解释的。
    沈逍是个聊天都能把天给聊死的人,给他送别也没有依依惜别之感,沈逍冲着华静瑶挥挥手:“你早点回去,我也要走了。”
    华静瑶还能说什么,只好道声保重,便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走出很远,华静瑶忽然探头向后面望去,却见那黑衣黑马的少年,依然站在原地。
    “停车,停车!”
    马车停下,没等放好脚凳,华静瑶便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提着裙子,跑向那个少年。
    春日清晨,阳光温柔而明亮,洒在少年的发顶和肩头,如同镶上一层金边。
    华静瑶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站住,咧开嘴,笑得春光明媚。
    沈逍的嘴巴动了动,没有声音。
    华静瑶大声喊道:“你回来的时候,我请你吃饭!”
    沈逍笑了,他的笑声被春风送出很远,很远。
    回到马车上,华静瑶学着沈逍的口形,她知道刚刚沈逍是在对她说话,他说的是……等我!
    早春二月,一丛丛迎春翩翩起舞;阳春三月,桃花杏花花满枝头;到了四月,草长莺飞春风送暖。
    慈宁宫的春日宴上,京城的佳丽们没有看到俊美无俦却爱好奇特的永国公沈逍,虽然有些怅然,但是英俊的大皇子,还是让她们的芳心如小鹿乱撞。
    只是这次的春日宴,要选妃的不仅是大皇子,还有久未露面的二皇子赵谦。
    曲指算来,赵谦已经被关在府里整整一年,前面的几个月是病了,后面则是实打实地被禁足了。
    虽然出门时精心捯饬过,可是却还是掩不住那苍白的脸色,还有那时不时便传来的咳嗽声,无一不告诉众人,他之所以一直没有露面,不是失宠,而是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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