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原。
    远去的马车后, 还有一匹追赶的骏马。
    随着马车进入城门,后头的马匹渐渐远成一点黑影。
    在几个钟头前。
    姜译苏带着随侍出来散心。
    城外郊原,天晴气爽。姜译苏神情懒散躺在干草堆上, 随侍铁木在一旁抓着干草逗马。
    这些日朝堂上的功劳都被楼延钧给揽了。他怪闲的。
    那些蔡卓派的, 登门拜访想着让他去挑刺楼延钧。
    他又不是傻。
    当初楼允清和工部的事, 楼延钧连自家人都能关牢狱,少有的清正。姜译苏非但不想挑刺人,还算对人有所改观。
    至少蔡卓一案,处理得他极为舒心。
    姜译苏出来就是为了图个清静。
    远离了跑马的贵女。
    叼着根野草, 晃晃悠悠地看天上白云,目光又往下落, 看见袅袅的炊烟和归家的农户,再往下, 是不远处一辆奢华的马车。
    姜译苏本来没觉什么, 毕竟也常有长京内的富人家坐马车出来散心。而忽一抹亮色, 似是刺激到了他的神经。
    姜译苏猛地坐起。
    那是一张出尘绝艳的脸。
    铁木被人的一个大动作吓了一跳:“少爷,你怎么了?”
    姜译苏紧紧抓着人的手,“找到了, 是念念!是念念!”
    姜译苏跳下干草垛就跑去。
    然而不远处的女子已经踏入了马车内。
    姜译苏为自己的愚蠢拍头,忙掉转回来骑马。然而离开的马车行驶得太快,他掉头过来骑马追, 车子驶入城门后,已经不见影了。
    姜译苏懊悔,但看着长京城的城墙门,心里头止不住狂跳。
    绝对, 绝对是……那张和娘亲相似的脸。
    绝对是妹妹!
    妹妹在长京!果然在长京!
    *
    从马车上下来, 高珏已经在楼府外等楼知婉。
    楼知婉看见人, 立马羞涩扑进人的怀里,高珏温笑着抚人的脑袋,新婚正值的两人,脉脉相视,周围的空气都是甜腻的。
    桑枝浅浅笑。眼底是自己都未察觉的艳羡。
    楼知练刚下了职回来,无意便捕捉到了桑枝望向小夫妻的眼神。
    高珏:“大哥。”
    楼知练点点头,算做应声。
    楼知婉和桑枝招呼后,便随高珏回去了。
    桑枝则和楼知练一同进府。
    桑枝行在后头,两人不算熟,进了楼府后走的也不在一个方向。
    楼知练却放慢了步伐,“你的气色不太好,应该去看下大夫。”
    桑枝对楼知练的印象也只有知婉的哥哥,忽然听见人出声,讶了下,但知道人是关心之语。
    点头浅笑做应。“好,谢三少爷。”
    楼知练颔了首,便迈步径直走了。
    *
    从城外郊原回来,在马车上一闪而过的念头一直徘徊在桑枝脑海里。
    晚间。
    桑枝悄悄数了下自己存款。
    林林总总,包括那些首饰钗子,足有二十两银子的价值。
    是足够她回江南的。
    只是……
    桑枝抚额思忖了会,把荷包收起。
    脑疼,熄灯,便去睡了。
    桑枝最近食欲大减,对什么都没有胃口和精神。老夫人听说了她身子不适,以为桑枝也中了暑气,便让人不要来回奔波。最近按摩伺候的事便交给兰茴。
    桑枝知道自己身子不适,但也只以为是被楼延钧做的事给气着的。尽量地找其他事来转移注意。
    傍晚。
    陈大夫来府。
    水棠兴致盎然地来通知桑枝,然而因临时兰茴那里有事,水棠被叫去干活。不能陪同桑枝一起过去,水棠郁闷地嘟嘴,最后也只能恋恋不舍地先离开。
    廊亭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陈大夫放下医药箱,坐下后,看见桑枝的脸色皱了下眉。
    “夫人近来……”
    桑枝:“让陈大夫见笑,近来没睡好身子有些不适。”
    陈大夫摇摇头,依照他行医多年,桑枝现在的面相,分明像是……
    陈大夫伸出手。“夫人,有所冒犯,可否让在下把下脉。”
    桑枝不疑有它,将竹青色的薄袖往上折了折,伸出了胳膊。
    陈大夫的指搭在了桑枝脉搏上。
    片刻,皱着的眉头舒展开,笑:“恭喜夫人,是喜脉。”
    陈大夫话落,便见桑枝愣在原地。
    桑枝:“……什么意思?”
    陈大夫:“夫人有喜了,估摸着已经有点月数。”
    桑枝喃喃:“不对啊,我只是最近没什么食欲,没什么精神……只是中了暑气。”
    陈大夫:“夫人的这些症状,便是害喜常有的情况。”
    见陈大夫肯定,桑枝脸色一下煞白。
    陈大夫:“不过夫人近日气虚,定是未能好好进补休息所造成的。夫人身体未能照顾好,胎儿不稳,后头便易小产。”
    陈大夫严肃叮嘱。
    桑枝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托陈大夫保密,说是要自己告诉少爷和老夫人后,便失魂落魄离开。
    桑枝不是不想要孩子,她有一段时间,明明很希望有少爷的孩子,憧憬着能相夫教子,和少爷好好过日子。
    现在她有了少爷的孩子。
    桑枝脸色愈发地白。
    脚下虚浮,心中百感,却不知是喜还是悲。
    从廊亭里出来,迎面看见匆匆赶来的水棠。
    水棠看见她往回走,几丝讶异:“桑枝?陈大夫呢,回去了吗?”
    桑枝脸色极差,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回她。“嗯,我让他先回去,今日就不必……”
    水棠嘟了下唇。“桑枝又单独和陈大夫一块,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还有昨天你也单独和三少爷一起回来,就算大少爷再宠你,接二地和外男一块……”
    桑枝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子,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水棠。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什么意思?”桑枝面色本来就苍白,额上发着虚汗,现在唇也白了。“我和陈大夫清清白白,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的……”
    水棠:“……我知道,我是觉得你应该避避嫌。昨日你和三少爷一并回来还有说有笑,现在又和陈大夫单独,楼府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呀。大少爷失了面子,肯定就不来你这了……”
    桑枝张了张嘴,眼眶涩得很。让她难受。
    好一个有说有笑。
    昨日她只是和楼知练在门口遇见一同进府。他们交流的,不过只有一句随口的关心。
    一个不相熟的人都能关心她,她待如姐妹的,却可以字字扎在她心口。
    而陈大夫……
    桑枝都快忘了,她最初找上陈大夫是为了什么?为了学草药,为了给老夫人调养,还是为了能帮得上少爷一点忙?
    总归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水棠见桑枝脸色不对,又补充:“我都是听其他丫鬟说的,现在楼府都传遍了,少爷怎么可能不知道……桑枝,你应该不喜欢陈大夫吧?”
    水棠最后一句小心翼翼问。
    桑枝:“若是呢?”
    水棠愣了下。“这……你不能啊……只有不守妇道……”水棠似知错语,便抿住了嘴。
    桑枝闭上了眼。
    而后再睁开。
    “他们要如何想,便随他们去吧。”
    *
    她知道水棠是没有恶意,但无恶意的话,也叫她凉心。那本该是最信任自己的人。她是最知道他们的情况。谁能怀疑,但她不能,也不该这样怀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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