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睡女人和婚前有子嗣是情况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婚前给不给儿孙在房里放人,各家家教不同,算是个见仁见智的事,但不能搞出子嗣是默认的通行规则,谁家姑娘想嫁到别人家里当个现成的后娘啊?尤其周娇兰完全不知此事,她嫁的是又是个有爵人家,假如关系到爵位承继,这问题就更加严重了,周娇兰要是想闹,骂夫家一句“骗婚”都是可以的。
    霜娘正想着,就听周娇兰道:“他家这就是骗婚!我要知道他家早有个孽种,疯了我也不去他家,当日我能挑的人家多了,难道他家是个香饽饽,我非他不可不成!”
    金桔翻了个白眼:“可不是以为人家是个香饽饽嘛。”
    霜娘忍不住看她。
    另一个丫头道:“你少说两句。”
    金桔道:“怕什么,六奶奶才来不知道,呆一阵子自然会听说的,别人说还是我说,又有多大关系?”
    就向霜娘道,“成襄侯府只有一个独子,将来指定要继承爵位的,当日他家侯夫人来说亲,原有意西府的三姑娘,二姑奶奶不知怎么听说了,硬跟了三姑娘去成襄侯府做客,乔张作致的,打动了侯夫人,转而又求娶她,把婚事从三姑娘手里抢了过来。”
    ☆、第18章
    别人大方分享八卦,霜娘也就从善如流地听了,且积极回应:“这么说,成襄侯夫人并不是非西府三姑娘不可,也是乐意求娶二姑奶奶的?”
    金桔说的是“打动了侯夫人”,可见二姑奶奶应当没有同成襄侯世子发生什么,而是直接走了侯夫人路线,她对侯夫人能施展的手段很有限,所以能一次做客就扭转局面,只能说,侯夫人本人并不介意儿媳人选换人,甚至可能是乐见其成的。
    那么问题就出来了:一个是侯爷亲女,一个是隔了房的侄女,虽然依了一个排行,在外头说起来都是侯府姑娘,但据金盏先前给她的科普,周三老爷从未出仕做官,一直依附长兄而居,拨开永宁侯府的光环,周三老爷本人就是个白身,三姑娘这个侯府姑娘的含金量与周娇兰相比,哪个更高是毋庸多说的。
    在这种情形之下,成襄侯府明明可以选择门户更为相配的周娇兰,为什么却偏偏退而求其次,先去求了西府三姑娘呢?
    最大的可能是,他自家有短板,所以只能降低婚姻档次。
    金桔道:“不错,奶奶听出来不对了吧?当时我们太太就觉得蹊跷,兼且也不想为此和西府生出隔阂,所以婉拒了他家。谁知二姑奶奶却不肯依,在家闹得不像样子,我们奶奶奉了太太的命去劝她,说成襄侯府的情形有些奇怪,又劝她要顾念姐妹情分,又答应另给她寻个佳婿,不知说了多少口水,全说不通。这也罢了,她扛着不答应,我们奶奶毕竟只是做嫂子的,不能硬按了她的头。二姑奶奶竟反过来满府里去说奶奶坏话,说奶奶就是看不得她好,还哭到侯爷面前去,有的没的,编排了奶奶两车子不好。”
    霜娘同情地“嗯”了一声,遇到这种小姑子,梅氏真是倒霉呀。“后来呢?侯爷同意了,所以她还是嫁过去了?”
    “侯爷顾虑三老爷的感受,本也不想答应,可二姑奶奶搬出了苏姨娘,一哄二闹,侯爷就心软了,去和太太说。”金桔露出个讥笑来,“太太就一句话,想嫁就嫁罢。然后,二姑奶奶就嫁了。”
    霜娘在心里替她补完了后半句话:再然后,就糊了。
    “许家现在什么想法?能有什么想法,就是想我认下那个孽种,我当时就把话撂下了,绝不可能,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周娇兰的话又飘出来。
    这一句过去后顿了片刻,应该是梅氏在说话,然后周娇兰接着道:“我也不是心狠的人,许家要不肯弄死那个孽种,也可以,那就必须把他远远送走,这辈子别想回来,且这件事必须我的人经手来办,这是我的底线,他家若不应了我,我决不干休!”
    金桔边啃甜瓜边吐槽:“想得美。”
    霜娘也觉得是,撇开周娇兰为人如何不谈,单就这件事本身而言,道理全在周娇兰这边,但在这时代并没有什么用。错已经造成了,孩子已经生出来了,那孩子生母若还在,周娇兰想处置她的话,夫家理亏之下应该都会答应,但孩子是自家骨血,双方门第又差不多,谁也不能完全压过谁,不管周娇兰要求弄死还是送走孩子,可能性都很低。
    而金桔那里还有更硬的理由:“成襄侯府都三代单传了,现在成襄侯世子这一代运气好,早早有了后,但还能不能有下一个,谁都打不了包票。哪怕二姑奶奶把他家大门闹塌了,也别想动那孩子一根毫毛。”
    霜娘:“……”得了,可能性直接为零了。所以说她原来恐婚,对寻找对象不积极是很有理由的啊。这时代,侯府千金都有可能遇到这种事,更惨的是还很难和离,想想都太心塞了。
    梅氏在里头应当也是差不多的说法,反正是不看好周娇兰的要求,所以周娇兰的嗓门又拔高了八度:“大嫂,你怎么替他家说话?我怎么过分了?许家瞒骗了那么一件要紧大事,我听你的劝,都肯忍气吞声不计较了,现在只要他家把孽种送走,这都不行?你是不是就不想替我出头?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我在婆家被人这么欺负,难道你们脸上就有光彩?”
    梅氏想来应付这个小姑子应付得有些发急,声音亦高了些:“……并非如此,许家与别家不同,子嗣极为单薄……”
    “一个卑贱的婢生子,有什么可稀罕的?说得好似个天上掉下来的凤凰蛋一般,只那贱人会生孩子,旁人难道都不会?”
    金桔接她话接成了习惯,顺嘴又是一句:“你自己不也是个婢生女嘛,高贵到哪去了。”
    另一个丫头闻言伸手用力拍她一下,严厉道:“你想死了,这话也是你说的?”
    金桔被拍得倒抽一口气,她自知失言,双手合十向那丫头讨好地笑道:“荔枝姐姐,是我忘形啦。”
    又悄悄转眼看霜娘,霜娘很识趣,面色如常望着东耳房方向,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梅氏:“……孩子生母……”
    周娇兰道:“那贱人?我问了,说早就卖到外地去了,哼,我谅他家也不敢把人留着。”
    里头安静了一段时间,应当是梅氏在劝说,尔后就听得周娇兰嚷道:“这不可能!叫我把那孽种抱过来养,我凭什么这么委屈自己?什么他家会感激我,我压根儿不稀罕,大嫂,我来寻你是求你帮忙的,可不是叫你拿刀戳我的心,你给我出这么个主意,到底是帮我还是帮许家?”
    金桔不高兴了,伸长脖子去看,撅着嘴:“奶奶说的又没错,那孩子都养这么大了,可不是只能养下去了?抱到自己身边养,总比在别人手里养的好。二姑奶奶真好意思,那时候那么说我们奶奶,现在出了事,又回来歪缠,奶奶出了主意她又不愿意听,那怎么不去找苏姨娘去。”
    霜娘想起早上在苏姨娘院门前撞见周娇兰的事,心想说不准就是苏姨娘给出的主意,叫周娇兰来找梅氏逼她出头的呢。
    金桔话音刚落,里头周娇兰又道:“哼,你这话和我婆婆说的一模一样,什么也认我做母亲,我自家以后又不是不会生养,谁要个孽种喊我母亲?不够恶心死我的,反正,我就要把那孽种弄走,大嫂,你替我出头和许家谈嘛。”
    梅氏应当是拒绝了,因为紧跟着周娇兰就道:“我就知道,你说那么多,就是不想帮我。我不信,要是大哥在外头弄出个私孩子来,你也能大度地抱在自己房里养着?我知道你手段高,把大哥拴得死死的,不过往后的日子可长着,男人都是那么回事,你就知道你没有这一天了?”
    霜娘瞪圆了眼:周娇兰先前一口一个“孽种”、“贱人”的骂还算是有的放矢,可梅氏没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还是长嫂,不过是想法不顺她的意,她张口就敢拿“私孩子”云云的攻击,这就是大家闺秀的教养谈吐?分明与她便宜妹妹雪娘是一个档次的啊!
    金桔一张圆脸直接气鼓了,默了片刻,忿忿地咬了一大口甜瓜。霜娘看她那架势,恐怕是把甜瓜当成周娇兰在咬了。
    没咬两口,周娇兰直接冲出来了:“我知道,你记恨我出嫁前得罪了你,不帮我就算了,我难道还非要求着你!”
    昂首挺胸踩着极重的脚步冲出了院门,走了。
    梅氏这时出了房门,金桔忙丢下甜瓜,碎步跑过去道:“奶奶,你没事吧?”
    梅氏的脸色倒挺正常的,还笑了一笑:“我能有什么事?”
    金桔道:“二姑奶奶也太无礼了,奶奶,这回你可不要帮她了,半点好落不着,听听她都说的什么话,她自家把自家坑了,倒好似是我们害了她一样。”
    梅氏不以为意:“由她去罢,我该说的都说了,她只是不听,我有什么法子。”
    霜娘走过来,她跟金桔一个丫头八卦几句周娇兰的事无妨,却不好直接对梅氏发表什么言语,就只是告辞,梅氏笑道:“因二姑奶奶来得突然,倒怠慢了你,不要见怪才好。”
    霜娘连道“不会”。
    梅氏又道:“今天来认了门,往后不要外道,家常闲着没事,常过来坐坐,我们妯娌说说话儿也好解闷。”
    霜娘看不出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客套,就一概应了,梅氏又说了两句,才吩咐金桔送她出门。
    金桔心眼多,送了霜娘,拉住门口的小丫头问:“你刚才看二姑奶那往哪个方向去了?”
    小丫头道:“向南去了。”
    金桔就笑嘻嘻的,进去找梅氏:“奶奶,二姑奶奶应该去找苏姨娘了,叫她们会冒坏水儿的凑一堆去罢,不要再来烦扰奶奶。”
    荔枝在葡萄藤底下收拾吃剩的甜瓜皮,接话道:“苏姨娘能替二姑奶奶去成襄侯府谈判?太太如今又病着,就是不病,也不会肯搭理二姑奶奶的事,最终还是要落到奶□□上。”
    金桔垮了脸:“唉,你说的是,二姑奶奶真是烦死个人,都嫁出去了还不消停。”
    梅氏听了几句两个丫头的抱怨,就回去看珍姐儿去了。
    对于周娇兰来闹这一场,她是真心无所谓的,她同这个小姑子的情分,只够给她出个“把孩子抱到身边养”的主意,周娇兰愿不愿听,或又有别的打算,那都是她自己的事了,梅氏并不在意,也不想多操什么心。
    ☆、第19章
    周娇兰果然是去找了苏姨娘。
    她挟怒而去,路上走得急,五月的天出了一身汗,叫个小丫头在旁边打扇,她则如竹筒倒豆子般,把先前发生的对话一一复述了与苏姨娘听,末了抱怨道:“还不是小瞧我,为着我跟大哥不是一个娘生的,我倒不信,要是她有个嫡嫡亲的小姑子,遭夫家这么瞒骗,她也能这么不痛不痒的,站干岸上不着急。”
    苏姨娘坐在炕上,靠着身后的秋香色缎面大引枕,炕几上放着一小碗燕窝,她拿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懒懒地道:“我叫你豁出去同她闹,你又脸嫩不肯,既这样,可不就只好自己吃亏,叫人家气回来了。”
    周娇兰道:“我在那里说了半天,她只是不愿意,我能怎么着?难道拿把刀架她脖子上去?大哥回来了还不撕了我,姨娘倒说些有用的。”
    苏姨娘道:“还有什么有用的,你降不住她,就只好叫她降住了,照她给你划下的路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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