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这是作何?”张乡绅诧异的问道。
    林立文这凭证上写清楚了此次交易的具体金额外,还着重强调了两件事。
    其一,他家的猪真没有传说的那般神效。其二,眼下这个价格是因为他养的猪未到最划算宰杀时候的亏损弥补,非他恶意要高价。
    林立文更是还直接对张乡绅说道,若是他现在后悔,今日这交易便就此作罢无妨,张乡绅依旧可等一到两月后再来家里购买。到那时候,林立文愿意按照正常毛猪价格出售一头猪给他。
    然张乡绅会今日前来求购,自是因为等不到那时候了,他便叹了一句:“大郎做事竟这般谨慎!”最后还是把凭证签了。
    “张老爷可要帮忙?”林立文接过对方签好的凭证后,笑眯眯的在那说道:“若是需要的话,我这边可帮你送送。”
    “那可真是多谢大郎了!”张乡绅倒还未想到能有这服务,顿感意外之喜了。
    林立文只是本着生意人的态度,见着张乡绅就一架牛车,且只带着一个老仆,要将这一头猪活着拉回上塘村许是会有些不便而提供了一些便利的售后服务。
    毕竟这种愿意花高价直接买上一头整猪的富户,适当的维护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
    但因着今日他还要下地给棉花种子制作营养钵,最后林立文只能让林老二上钱家去租借了一架牛车,让他架着那头肥猪帮忙送去。
    “爷,这凭证您收好。”待到张乡绅他们一走,林立文便把凭证交于了林老头,还笑着与他说道:“有了它,这下您可能放心了吧!”
    “放心放心!爷一定好好收着它。”凭证里的内容,林立文之前也口述了一遍。因此林老头是喜笑颜开的接过凭证,与那卖猪的银钱一块又交于了林老太,叮嘱她一定要好生收着。
    只要有了这凭证,便是张乡绅日后反悔,自家也不怕背后遭人议论了。
    卖猪的事到这便算是忙活完了,之后留下林老太在家里看家,家里其他人继续出发去往地里忙活。
    林家去岁买的那两头牛犊到现在已经有八个多月了,已经可以开始让它们练习下地干活等事了。
    但到底月份还不算很大,所以如之前拉猪送去上塘村的重活,林家还是没舍得让它们去干。
    这一回也只是让两头小牛犊将这次所需的棉种和腐殖土,还有制作营养钵的几个器物,以及两桶不算太多的水一并拉到荒地后,林老头立刻就又把它们带到一处青草茂盛的地方去犒劳了。
    林立文则已经开始蹲下身去检查,他前段时间已经经过初步培育的苗床。
    因为没有各种复合肥可用,因此林立文用的是腐殖土和发酵腐熟后的家畜排泄物,再与土地里原有的土混合到一起做的苗床。
    昨晚上又下了点春雨,因此这些土壤林立文摸在手里的感觉便是较粘重。这样的话,倒是不用他再往里面倒一点水用来增加土壤的粘度了。
    省却了这一步后,林立文直接就拿出一个制作营养钵的器物,开始如制作蜂窝煤球时一般,先用力在这些土壤里压上几下。待感觉里面的土收的差不多了时,他又走到旁边的空地,用脚踩在出口处上端的横踏处,一个中间带着孔洞的土制营养钵便被挤了出来。
    而今日出发的时候,林家虽并未再去请村里人帮忙了。到这会到了地里,一些本在附近忙活的村民们瞧见林立文来了后,有不少人便笑嘻嘻的跑过来便瞧热闹,边如往常一般学着做了起来。
    因此林立文一边做,还得一边提醒学着他这般制作营养钵的众人:“往里面打土的时候,土一定要打的多且严实些,要不然制作出来的营养钵容易散掉……”
    结果他刚说完这话,那边就有人因为打土不够多,挤出来的营养钵便散在了地里。
    “大郎,这,这可怎么办?”对方犹如做错了事般的,颇有点无措的站在那。
    “无妨。”林立文耐心十足的说道:“你先将散掉的土打进去,再往里面压多点土,重新制作一个试试看。”
    对方听从林立文的话,再次重试了一遍后,果然这一次打出来的营养钵便没有再碎掉了。
    “大郎,你快瞧瞧,我这可算是制成了?”那人又赶紧招呼林立文去看。
    “不错!制得很好!”林立文检查了一下后,也毫不吝啬夸赞。
    而他这一夸,换来的是对方嘻嘻哈哈的笑声。
    ……
    其实打营养钵也不算多难的事,只是村民们从未做过,一开始才会有点失误。待到大家掌握了其中的要点后,一个个的不仅速度上来了,且营养钵也越打越好。
    这些人还觉得打营养钵这事挺新奇的,甚至到后面都没林家人动手的机会了。
    林立文见着自家人闲了下来,便拿来棉种,分与林老头他们,让他们帮着一块往打好的营养钵里下棉种。
    “大郎,你这么做能行吗?”林老大拿着一篮子的棉种站在那,总觉得心里十分的没底。
    他是真没见过,谁家种棉花,是这样来种的。
    “能行啊!我这棉花到时候肯定能比村里的收成高。”林立文说着,拿过装满着他刚调配好土的畚箕,开始往放好了棉种的营养钵上撒去一层土,将其覆盖住。
    面对这般自信的林立文,颇为忧心的林老大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劝说了。
    林立文这时却还提议道:“爹,咱家露田那边不是每年也要种上几亩棉花么?要不咱们这次顺便也把那边棉地的苗给育好?”
    “暂时先不了。”林老大连连摇头表示拒绝。
    同样在一旁帮着放棉种,听到了林立文这一番话的林老头也说道:“我们那边地先不用你操心……你只需顾好你这边的地。”
    说白了,就是他们现在还是不相信林立文这法子能把棉花种好。
    “唉!”林立文不由得叹了口气。
    林老头和林老大他们忧心自己不能把地种好,可林立文看着他们这样种植,心里也着急。
    第36章 倒春寒
    时人在种植作物这一块上的技术,简直是简单到匮乏了。如果说水稻和麦子的产量已经很低了的话,那么棉花的产量,更是让林立文一度很是心焦。
    像林家去年种植了四亩棉花地,可最终却一共只收来了三十余斤的棉花,这就相当于一亩棉地的产量连十斤都还未到!虽说这里的重量一斤等于后世的一斤六两,可林立文把它换算下来后,一亩地也只相当于现代的十四五斤左右。(注1)
    然而就是这么低的棉花产量,林老头他们却都表示很欢喜,甚至还说出“今年棉花产量甚好”的话来!
    也正是因为这么低的产量,朝廷在棉地这一块的税律才会是:“耕三十亩地,夫收租三斛,棉三斤。”
    毕竟地里产量就这么多,朝廷只要还看重百姓,税收这一块自不能太重。
    这么一想,林立文顿时又觉得自己其实还算幸运的了。毕竟他身死后穿来的是如今这个吏治还算清明的新皇朝,而非战乱的前朝。
    如今产量低些也是暂时的,因为林立文相信,只要等到今年秋收,大家瞧见了他地里的那些产出后,来年必然会如之前争抢农具那般,巴巴的跑来与他请教种植上的事宜。
    好歹是搭过众多农业能人的巨肩,林立文这点自信总还是有的。
    “大郎,这些稻草可够了?”林老二踩在竹梯上,把手里的一捆稻草递给了下面单手扶着竹梯的林立文。
    林立文瞧了一眼自己脚边的那一大堆稻草,心里估算了一下后,点了点头:“应该是差不多了。”
    林老二闻言,这才从竹梯上爬了下来。
    这时,院子里又响起了林老大的声音:“大郎,牛车给你架好了!”
    “好!我这就来了!”林立文高声回了林老大,待林老二安稳的从竹梯下来后,这才弯腰提着满满两手的稻草往外走。
    林老二这边把竹梯收到墙角放好后,也这般的来帮林立文把剩下的那些稻草一一搬到院子里的牛车上。
    林老大架着装满稻草的牛车,在跟着林立文一起去往棉地的路上时,面上是满满的担忧。
    今日一起来,就瞧着天有些不大对劲。按照往年的经验,林老大觉得应该是春季的一波寒潮要来了。
    在每年入春这段时间里,这种寒潮时常会发生的,他们把这种寒潮叫倒春寒。而倒春寒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温度会骤然降温。人会觉得特别冷易受风寒是一方面,而另外一方面是倒春寒对农作物的影响也不小。尤其是那种才刚种下没多久,正是出苗阶段的农作物。
    此刻一同跟着的林老头甚至都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他应该多劝解林立文一下的。最起码倒春寒这事,他该提点出来。这样的话,他家大郎或许就不会这么急着种棉。
    林立文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波寒潮的即将到来,所以他才特意准备这一车的稻草。
    将稻草用牛车拉到地里后,林立文便在林老头和林老大,以及林老二他们的帮忙下,将其摊开覆盖在那一块棉花苗床上。
    “大郎,你这法子能行吗?”稻草覆盖完后,林老头眉头依旧紧锁。
    林立文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这些稻草的覆盖情况,确定没出什么纰漏后,便笑着回道:“爷,您放心,肯定能行的!”
    其实林立文还有心想解释一番的,如在寒潮来临之时,用稻草覆盖住苗床,是能很好的起到保温效果的……但他见着林老头他们这情况,怕是说了也未必能听得进去。倒不如让时间来说话,反正地里日后出了成果,他们便能信服。
    巧的是,林老头他们也一样是有心想说几句的,但见着眼下这情况,棉种都已经下地了。觉得便是说再多,终究还是迟了些。倒不如让林立文自己吃个跟头,他才能真正知晓种地的深浅了。
    然而当着林立文的面,大家是什么都没说,可是一从地里给棉种覆盖完稻草回来后,林老大便忧心忡忡的与林周氏在屋里说道:“唉,大郎还是年轻,又没下过地,到底是缺了些经验!”
    “你莫要这般叹气!我瞧着大郎那样,不似毫无把握。”林周氏现在对林立文是格外的信任,还又说道:“你也少来说这些丧气话,万一大郎这地没准就种成了呢?”
    “我也不想叹气,可你何曾见过有人这个月份就来种棉的?”林老大说道:“而且你也瞧见了,倒春寒马上就要来了……这寒潮一来,地里的那些棉种不得全被冻死!”
    林周氏不是很爱听这样的话,但又想不出反驳的词语,便有点不大高兴的说道:“我家大郎现在这样,已是很不错了……再则,如今时日也还算早,纵使这次地里的棉种被冻坏,咱们补种也还是来得及的。”
    虽说补种会多辛苦一番,但她家大郎想出了耧车这等好物,有它帮忙下种,补种那些棉地也不过是一两日的事!至于冻坏的那些棉种……在林周氏看来,如今的自家也是能损失得起的。
    “哼!难怪人家说慈母多败儿!”作为庄稼人,林老大最听不得的便是浪费粮种这一类的事:“当初要不是你这么惯着他,他何至于在学堂里被夫子赶出来……现在他好不容易见着改进了,你又想要来惯他了!”
    一想到当初林立文被周夫子赶出学堂的事,林老大就气愤且意难平。他家大郎打小脑子就聪慧过人,之前那样不过是被家里惯得有些不懂事罢了。
    “你也莫要只说我!”林周氏平日里话是不多的,可私底下两口子却话不少:“明明是你在惯着大郎的!要不是你惯他,那之前怎么就不拦着他下棉种?反倒是大郎一说要干嘛,你就闷不吭声的先跑去与他帮忙了……”
    林周氏也是越说越来气,大郎当初被赶出学堂的事,她忍着难过没去说林老大这人了,他倒好,还反咬自己一口!说自己惯大郎!她哪里惯了啊?明明就是她家大郎聪慧!
    瞧瞧那一个接一个的好使农具,还有家里养着的那些肥硕大猪……哪一个不是靠着她家大郎才有的?
    “……”说到没有拦着林立文下棉种,反而一味的只帮忙这事的林老大便不吭声了。他总不能直接对林周氏说,当初不拦着,其实心里也是幻想着万一大郎能成功呢?
    至于林老大这个所谓的幻想,说白了就是一个字——“惯”。
    ……
    林立文躺在床上,其实很想睡觉的。
    奈何这年头的房子隔音效果委实不大好,他住的这屋和林老大他们那屋又只隔着一堵墙。前面两人说话还稍微注意了些,到了后面许是来了劲,两个人的嗓门都越发的大了起来。
    于是他们这一番话,林立文全听了去。
    而另一个屋里的林老二,也在与林杨氏说这事。
    “我瞧着大郎这次的棉种,怕是不成了。”今晚上果然急速降温下来,而棉花并不耐寒冷,因此他们往年种植棉花都要晚上半个月,甚至是一个多月。
    “便是不成,你也莫要去说大郎。”林杨氏还与他说道:“若是大郎情绪不好,你可得好生宽慰他几句……”
    如今的林杨氏虽不能说把林立文当林立泽这般去疼,但也绝对不是他刚穿来时的那个态度了。在林杨氏看来,林立文这个侄子还是很不错的。脑子聪慧,能给家里挣钱,关键是待她家二郎还那般的真心实意。
    人心换人心,林杨氏对林立文现在也是很有感情了。
    “这我当然知晓了!”林老二便说道:“你难道没瞧见现在大郎一说要做啥,我都不问便与他帮忙了么!”
    ……
    至于剩下的林老头那边,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若是林立文这次种地失败了也好,明年可以安心的待在家里多养上几头猪,一样能与家里挣来不少钱不说,甚至将来林立文一辈子不种地,靠着这门养猪的手艺,也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因此从地里回来后,他是什么都没跟林老太去念叨,早早的躺床上睡过去了!
    第二日,受倒春寒的影响,早起还是比较寒冷。不过在快到中午时分,太阳还是冒出来了。
    林立文见着日头瞧着还算不错,便喊上林老大与林老二一块,又去了棉地。
    一群人慢慢的将覆盖在上面的稻草揭开后,林老大他们意外的发现,棉苗瞧着竟然没受到上面太大的影响,长势也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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