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佣人,一个佣人,她怎么敢!
    是的,让关素心左右为难的李婶,在他心目中也只是个佣人,可能在他小时候,心智不怎么成熟时,曾短暂地将她视为长辈,但随着他长大,彻底接受他生来丧母的事实后,对李婶,也只是看在她照顾自己多年,有几分情分罢了。
    但这情分跟关素心相比,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关素心听到电话对面诚恳又急切的道歉,不觉眼眶湿润,她本不是性格刚强之人,很多时候,即便是件小事,也能触动她的内心,更何况,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李婶的所作所为,就像一颗刺,在孩子丢失的这十几年里,时刻折磨着她,如今孩子找到了,这颗刺也脱落了,关素心顾不得什么规矩教养,突然抱住女儿,失声痛哭。
    任遥扒饭的动作一僵,懵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感受到亲妈汹涌的情绪,不禁回抱着她,与此同时,她暗地里拿出清心木叶,安神定心的气息缓缓散出,关素心的情绪顿时稳定了许多。
    见状,关震西叹了口气,他一生中就这么一个女儿,关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钱财方面从未短缺过,女儿自然也是娇养长大的。
    刚开始关素心嫁入任家,他是不同意的,任家是个大家族,嫡系虽然没几个,但旁系子弟却多到吓人,这些人都攀附任氏为生,他怕女儿应付不来。
    谁料女儿执意嫁给那小子后,最让人头疼的问题不是出自这些亲戚身上,反倒是任家那个老不死的,比他还顽固,拿出那莫须有的祖训说话,将他们小夫妻俩赶了出去不说,甚至还将那刚出生的孩子,也强抢了去。
    这十几年来,看着女儿日渐憔悴,他心中也不好过,也曾想过让她离婚,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可是,骨肉相连,岂是旁人三言两语能割舍下的,更何况,姑爷除了太忙了,也没啥错,他也不想棒打鸳鸯。
    好在孩子找回来了,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也可以安心培养继承人,颐养天年了。
    被任遥摁在桌子底下的任远趁机抬起头来,也不管场上气氛如何,直接一个飞扑,挂在任遥头上,母女间温情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关素心无意中看见狗盆中的油麦菜,顿时反应过来,松开女儿,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阿遥,挑食的小孩长不高。”
    任遥头顶小土狗,脸色一垮:“等我有钱了,一定要把全世界的蔬菜拔光!”
    任远蹲在她头上,跟着附和一声:“汪!”
    他也讨厌蔬菜,身为灵狼一族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不吃肉,成何体统?
    关素看着这一人一狗,哀叹一声,头疼道:“算了,我管不了,叫你爸来管你。”
    话虽如此,她心中已经开始盘算买哪个牌子的维生素好,潜意识里,她已经开始不相信任明渊能管得了任遥。
    也对,女儿想做的事,父母除了妥协,还能做什么?
    这么一顿动静下来,饭菜都冷了,关素心皱眉,决定出去吃再吃一顿,关震西虽然觉得浪费,但是冷了的饭菜对孩子不好,迎着一人一狗期待的目光,他终于点了点头。
    关灯的时候,任远闹腾着他要玩,任遥只好顶着这丫的,在房子里穿来穿去,直到关震西催促的声音传来,他才意犹未尽地哼唧一声,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黑暗中,小餐厅的椅子上,关素心的手机还亮着,里面不断传来任明渊焦急的声音。
    任明渊听着电话那边的动静,一边站了起来,拿起外套便从布置奢华的办公室走了出去,门外助理已经在那等着了。
    任明渊脚步一顿,电话那头不再有声音传来,他深呼一口气,挂断电话,吩咐几句。
    助理离去时轻轻带上了门,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底下的车水马龙,拨通了老宅的电话:“让李婶回去,给她办退休手续。”
    看在她照顾了十几年的份上,他不会对她做什么,远远的打发了就算了,但她无儿无女,即便任家给的报酬丰厚,以她保守的观念,后半生也不太好过。
    他原本是打算让她在任家养老的,但如今,他哪里敢再让她在关素心眼前晃荡,老丈人好不容易对他有所改观了,这下,估计又得拿捏他了。
    任明渊叹了口气,又拨通了一个电话,不久,便有个西装革履的律师,提着手提包进来了。
    ……
    高庐县虽然只是个偏僻的小县城,各色美食却很多,关素心早就查过了,带着任遥他们去了一家从未去过的店,这家店生意很好,味道也不错,一人一狗吃得很满意。
    特别是任远,坐在任遥怀里,敞开肚皮吃,好几盘肉菜下去,关素心赶紧阻止,再吃下去,别撑坏了。
    回的时候任遥抱着这沉甸甸的小土狗,翻了个白眼,打算跟他商量:“要不你戴狗绳自己走吧,整天拿我当免费座椅,是不是太嚣张了点啊!”
    灵狼一族,本是女神坐骑,任遥扛着这货,越想越郁闷。
    见状,关素心有些心疼,伸手想接过任远:“我来抱吧。”
    这狗哼唧一声,避开她的手,还赖在任遥怀里不下来了,心里得意地想道,老祖宗,不管是做狼做狗,都得挺直腰板,硬气起来啊!
    一人一狗闹腾了一路,终于到家了,关素心这才看到座椅上的手机,反应过来,赶紧打电话给任明渊。
    电话那头有点吵,但很快就安静下来,关素心解释了几句,任明渊自然不会生气,夫妻俩腻歪一阵,才磨磨蹭蹭地挂了电话。
    等她回过神来,任遥早就进房间了,她还想跟她商量下任远的问题,打算明天再叫训狗师上门,一直不戴狗绳可不行,总要人抱着,没有足够的运动,对它身体也不好。
    房间内,任遥闭上眼睛,循着追踪符,她感应到盛家那伙人已经走到了城郊,决定出门,提前蹲守。
    任远吃得肚儿浑圆,瘫在地毯上不愿起来,直到任遥起身要走,才慢吞吞地坐起身子,灵力运转,肚子瞬间消了下去。
    他哼哼唧唧地还在生气,怪她今天一早将他丢了出来,留他一人在家,受了诸多苦难,越说越来劲儿,最后竟敢跟任遥提要求。
    “我不管,你以后都不准丢下我,不然我就跟你妈告状,说她女儿虐待小动物!”
    闻言,任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怎么感觉一和这傻狗说话,自己就想翻白眼啊!
    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抛诸脑后,她敷衍地点头,算是答应了,然后,一人一狗没走门,从窗户飞了出去。
    没有隐身衣,她不敢在半空多待,直接一个飞跃,飞到了云层上。
    任遥坐在云层上,漆黑的夜空缀着几点星子,静谧的气息笼罩大地,从天上看,只有一小块城区灯火通明。
    任远蹲在她肩上,狗嘴大张,让夜风不断灌入他口中,犬类动物对此总是乐此不疲。
    任遥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好歹是二阶妖兽了,能不能控制下本性?”
    “既然是本性,为什么要控制?”任远咋乎起来,“我感觉你最近越来越像老爷子了!”
    任遥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抬头,仰望夜空:“是吗?”
    一人一狗闲聊起来,说到最后,实在没什么话题,任远连今晚打了几个屁都拿出来数了,那一行人终于在一栋住户前停了下来。
    任远正回味着今天的晚餐,便被任遥扯得一个趔趄,从她肩膀掉了下来。
    任遥将狗抱在怀里,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待会儿将气息收起来,看我眼色行事,明白吗?”
    任远从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狗脸严肃道:“明白了!”
    ……
    盛羿最后还是决定去盛瑾瑜家,一来他们现在身无分文,开不起酒店,二来他怕那丫头来查岗,要是发现事实不像他说的那样,事情就大条了。
    一行人进了电梯,气氛凝重,盛羿正想着待会儿要怎样跟盛瑾瑜说,才不会显得他很狼狈,手下突然凑过来,一阵耳语:“少爷,电梯超载了。”
    本以为他有什么好点子的盛羿:“……”
    “超载了不会下去几个吗,怎么,要我下去?”
    少年的声音嚣张又欠揍,电梯里的其他几个路人纷纷望了过来。
    盛羿看了眼胖大妈嫌弃的表情,烦躁地冷哼一声,出了电梯,手下见状,纷纷跟了出来。
    盛羿看了眼呼啦啦跟出来的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心中气了个半死,祖地那些个老古板,训练的战仆只会干架,一点眼色都没有!
    不对,他们连干架都不会,想到今日被一个小丫头教训了,还签下卖身契,他心中的怒火便蹭蹭蹭地往上涨。
    电梯下来,少年气冲冲地进去了,身后跟了呼啦啦一行人,不一会儿,电梯再次发出超载的警报声。
    修为最高的200号指着其中一人道:“你出去!”
    孰料,那人又指了另一个比他修为低的人,道:“你出去!”
    被指之人又指向修为更低的人:“你出去!”
    如此一来,一分钟过去了,一个人都没出去,眼看电梯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盛羿气了个半死,气冲冲地出了电梯,十几个人跟在他身后,看得路人摸不着头脑,这是在干啥,精神小伙来整活了?
    盛羿觉得他跟这破电梯有仇,干脆不坐了,直接爬楼,十几个人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哼哧哼哧地爬了二十多层。
    最后,他们站在盛瑾瑜家门外,其他人仅仅是气息微喘,只有盛羿,腿脚酸软,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不待他调整好呼吸,修为最高的200号便直接按了门铃,完了还很有眼色地站在他身后,一脸深藏功与名。
    盛羿本就急喘的肺受不住刺激,差点儿一口气回不来,盛瑾瑜打开门,便见本以为有去无回的人,翻着白眼,一抽一抽的,赶紧渡了一股灵力过去。
    他可以死,但不可以死在他家门口,不然,就算他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盛羿缓过劲儿来,第一时间抽了200一巴掌:“少爷我差点被你害死了,回去自己领罚!”
    200号低垂着头,平凡的面容掩盖在头发下,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是。”
    盛瑾瑜看着眼前的场面,不明白他们这是在干什么,但他一向谨慎,不该管的事绝对不会插手。
    等这主仆俩的事完了,他才微微一笑,道:“表弟,事情还顺利吗?”
    闻言,盛羿精致的面容阴沉如水,他平日里嚣张惯了,即便没了灵力,对着盛瑾瑜,依旧肆意妄为。
    只见他一把扯住盛瑾瑜的衣领,声音狠厉:“你这杂种,竟敢骗我,那丫头根本不是练气一层!”
    “我从没说过她的修为是练气一层,”盛瑾瑜不慌不忙,反而装作疑惑地看向对方,“怎么,难道她修为超过你我,但也不应该啊,祖父派来的战仆,个个都是高手,难道连他们也打不过吗?”
    这套说辞倒是让盛羿迟疑了,难道他不是故意坑他,是真不知道那丫头的实力?
    他心中一狠,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杂种就算死了,想必祖父也不会怪他,最多训斥几句。
    他暗地里从袖口扯下一根线头……
    盛瑾瑜察觉到这些人身上毫无灵力波动,立刻明白这是遭了重创,心中一喜,看来他的计划,也不是完全破灭。
    整日被人杂种杂种地叫,还是令人十分不爽呢,他开始盘算用哪种方法,既可以让对方去死,又不会暴露是他干的……
    兄弟俩四目相对,俱是看清对方眼中的杀意,正当他们要动手时,突然,旁边传来一声惊讶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十几人惊出一阵冷汗,当即护在盛羿左右。
    “这是什么意思?刚签完合同,就不认雇主了?”任遥抱着狗,挑了挑眉。
    众人见是她,不由松了口气,见他们对她卸下防备,任遥在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再过不久,这些人就可以用起来了。
    即便是凡俗生活,要是没有人手也不行啊,比如说这次李婶的事,要是她有人手,完全可以避免这种人上门嘛。
    思及此,任遥对他们微微一笑,转头看向盛家表兄弟,挑了挑眉:“你们兄弟俩的感情还真好!”
    盛羿还拽着盛瑾瑜的已领呢,两人挨得极近,要不是她刚刚来得早,旁观了全程,还真可能被他们骗过去。
    对任遥来说,他们有仇还更好,总比他们沆瀣一气,一起谋划她外祖家的传承来得好。
    盛家兄弟俩却以为她还不知道真相,盛羿顺手勾着盛瑾瑜的肩膀,笑着道:“我跟表哥一起长大,从小的情分!”
    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从小伺候我长大的情分,也是情分。
    盛瑾瑜和他拉开距离,以一个长辈的口吻训道:“勾肩搭背像什么话,别让人看了笑话。”
    盛羿咬牙切齿地暗瞪了他一眼,乖巧地放下了手,转而热情地邀请任遥进屋。
    任遥则笑眯眯地看向两人,一边感叹感情真好,一边抱着狗,婉拒道:“就不打扰你们团聚了。”
    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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