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你算是个人物,却原来也是贪婪自大鄙陋不堪之流。萧雪崖,你显然自认为是强者,但你真的强吗?”
    “最起码,你接不住我一招。”
    “你眼瞎了看不见我有伤吗?再说什么时候强者是以武力论高低了?”
    “你一个不能继承天赋之能的废物,如果连为人吹嘘的武力都不过尔尔,你凭什么高踞尊位?”
    “我不配高踞尊位,然后就该让位给你们野心勃勃的萧家?”
    “萧家自也不配。”
    “哦,你的意思是你配。”
    萧雪崖终于转身,嗤笑一声,“你们女人,输了就胡搅蛮缠是吗?”
    “你们男人,未曾赢却也自以为是。”铁慈道,“萧雪崖,你很骄傲你的成就是吗?你觉得你未曾仰仗家族,单靠着自己,浴血拼杀十载,积就累累军功。所以有资格瞧不起我这种傀儡生的小傀儡,觉得我占据那样的位置是自己找死还给别人添麻烦,出于自认为高贵的怜悯心,冷艳地指导我一条所谓的明路是吗?你是不是还在自我感动,觉得你心底无私行事高尚虽然吃力不讨好但并不在意他人褒贬雪帅就是如此的风标独具而我没有虎躯一震跪下来抱住你的腿大唱征服显然是个不可雕的朽木是不是?”
    萧雪崖眼底第一次出现了蚊香圈
    “什么叫强?会天赋之能?打架打赢?多杀几个达延人?”铁慈摇头一笑,“萧雪崖,如果你以你不靠家族自己博得如今地位为傲的话。那你就该明白,我隐瞒身份进入海右,在地头蛇的追杀之下,依旧靠一己之力查得苍生塔下的真相,是和你在做一样的事。你否定我就等于在否定你自己,还是你的标准从来就是双重的,男人做的就可贵,女人做了就是不自量力?那么你这样狭隘鄙陋的人,又怎么配和我谈谁更强呢?”
    萧雪崖沉默了一瞬。
    过了一会,他转头看向容溥,眼底微带疑问。
    容溥淡淡将苍生塔下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那个打铁匠忽然走上前,鼓起勇气道:“我们被困在塔下,是茅公子帮我们找到了出路!”
    曾家的孩子挡在了萧雪崖的面前,“茅公子帮我姐姐报了仇,不许你伤害他!”
    李小姐在人群里哭喊道:“我爹爹诬陷他,把他关进地牢,还炸塌了地牢,如果不是他救我,我就被我爹爹砸死了!他那一身伤,是救我救的啊!”
    丹霜默默拔剑,剑尖对准萧雪崖。
    萧雪崖身边的军士齐齐拔刀。
    萧雪崖皱着眉,似乎对自己听见的一切有些意外。
    赤雪走到丹霜身边,对着萧雪崖福了福,轻声道:“总制有骄傲的缘由。可是总制莫忘记,您一路青云,升迁从无阻扰,没遇见过同僚刁难,没遇见过上司抢功,没遇见过下属不服。有功便得记,有策便推行,诸般行事,较普通军士将领却又不知方便顺利多少。正是这毫无阻碍的仕途,才成就您十年成总制可如果没有萧家没有依仗,您真的能这么顺利吗?”
    萧雪崖眼神一缩。
    “而我的主子”赤雪的声音更轻了,“您说的对,她是傀儡生的小傀儡,从生下来开始便在步步惊心满是敌意的宫廷生活。她没有依靠,没有强大如萧家的亲族,然而她依旧长成,成为皇太女,并敢于独自出京,一个人面对一城的兵您真的觉得这不是努力,这样的努力毫无价值吗?”
    “如果您真的只在乎强者,不受门第规矩约束,您就该明白,她做到这些,比您更难!”
    “赤雪。”铁慈在刀丛后曼声道,“不必和他说这些,说到底,他是萧家人,既得利益者啊!”
    赤雪退后,萧雪崖却转身凝视铁慈,半晌道:“你不用激将。我只是我而已。”
    “萧雪崖,现在不是装逼耍狠的时候。你是谁不重要,你瞧不瞧得起孤不重要,但是这些人,乃至已经跑掉的那些人,你必须拿下。兵铁武器,关乎国家安危,绝不容一刀一剑出我大乾。这是孤的命令!”
    萧雪崖沉默一会,终于退后一步,对她微微躬身。
    他剑般的背脊弯下的时候,令人依旧觉得凌厉而坚硬。
    一直紧张地关注着这边的周畅和李尧,看到他的动作,顿觉头顶轰然一声,整个眼前白茫茫一片里飞着金星,整个天地都似乎混乱颠倒。
    尤其李尧,几乎不可自控地抽搐起来。
    怎么可能!
    苑马卿的儿子怎么会变成皇太女!
    一国储君又怎么会隐姓埋名忽然跑到他这个小县城来!
    早知道
    天旋地转间,他的脑子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满脑子只有“完了完了完了”喧嚣越来越大,巨大的后悔如潮将他灭顶,他啊一声大叫,栽下马来。
    周畅比他承受力强一些,忽然一勒马缰转身就跑,他带来的士兵则快速地扑上来,试图拦住看守他们的军士。
    萧雪崖眼神冷淡,正要下令格杀勿论,就听铁慈喝道:“此刻弃械,既往不咎!负隅顽抗,罪加一等!”
    这声一出,那些来州千户所的士兵们都一怔,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半晌放下兵器来。
    萧雪崖忽然抬臂,从身边军士背后箭筒里抽了一支箭掷出,乌光一闪,竟比那劲弩射出还快三分,咻一声厉响,周畅啊地大叫扑倒,竟被钉在地下。
    弩箭箭枝为求速度一般较轻,萧雪崖竟以臂力将其穿骨。
    惨叫声里萧雪崖取白巾擦拭手指,刀锋一般的眼角掠过铁慈,“作乱之军,何须怜悯!”
    “来州弓兵队列齐整,拉弓手势娴熟。显见素质尚可,且不过听令行事而已。”铁慈淡淡道,“你只见有罪当罚,孤却怜国家训练精锐人才不易。再说来州卫所都被拿下,短期内抽调不及,百姓安全谁来卫护?”
    萧雪崖怔了怔。
    如果说之前他对铁慈还存了疑惑,这一刻他才忽然感受到,眼前是“皇太女”。
    不是说真假,而是说到这一刻他才感受到对方的皇太女身份。不仅仅是一个头衔,对方的视野、格局、胸怀,真真是当得起皇太女三个字的。
    他想的是罪责当罚,她想的是每个人才耗费的国家资源,以及百姓安危。
    居庙堂之高心在天下,君所当为。
    萧雪崖不再说话,示意手下拿下李尧等人,又重新整束队伍,按照铁慈要求,去追缉那批被运走的渊铁武器。
    直到上马离开前,他才淡淡地对铁慈道:“殿下现在得到了我的尊重。”
    铁慈跨上另一匹马,闻言偏头一笑,“重要吗?”
    萧雪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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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还你一个吻
    海右和辽东之间,还隔着一个北宁布政使司,但是如果从海路走,过来州再穿过海威府,距离辽东的金州,只有短短数百海里路程。
    天色还没蒙蒙亮的时候,在临近海域中捕鱼的渔船慢慢开回了码头,其中一艘渔船上下了几十个精壮水手,搬了大筐的鱼虾,交了很高的渔税后,又很快地雇了马车,将那些鱼虾搬上车,离开了码头。
    大抵行驶了半日,经过一处水域,众人将鱼筐里的鱼扔掉,却只是薄薄一层,底下都是布包着的长形物件,那些精壮汉子,脱了水手破烂的服装,换了当地百姓的普通衣裳,一人拿了一件在手里,顿时便露了满身的精悍之气。
    车子也换了普通马车,几人一辆分配坐上,最中间一辆探出只苍白的手,指甲尖尖,招了招示意继续前行。
    招着的手收回去,执起了棋盘上的棋子,手的主人穿着普通的青布衣袍,一双眼睛总是习惯性眯缝着,看似老眼昏花,下棋也绵软无力,每一着都要想半天。
    和他对弈的人,披风面罩,遮得严严实实。
    没多久,面罩人便推了棋盘,笑道:“先生高招,我力不能及。”
    “你是嫌我人老事慢。”老者呵呵笑道,“没办法啊,天长日久,事事审慎,走一步总要抬头看三步,再回头望三步。便成了习惯。”
    “那是常先生心思缜密,所以才得大王爱重。”
    “绣衣使主年轻忠诚,才是大王心中的爱将。”辽东王府的常公公道,“你这次报上的消息十分重要,大王才特意令我前来处理,此事一成,绣衣使主自当首功。”
    绣衣使主淡声道:“公公放心。二王子在海右炼制大量渊铁武器之事,千真万确,公公今日便能将那些刀剑带回去了。”
    常公公便笑了,赞道:“如此消息,绣衣使主及时报知大王,足见忠心。等武器运到,大王不知该如何欣喜呢,我便提前恭喜使主了。”
    面罩人瓮声瓮气笑了一声,拱拱手,道:“忠心王事,我辈应有之义。”
    常公公将棋子一颗颗收起,状似无意地道:“二王子行此大事,竟然没有报知王庭”
    “许是事关重大,他怕事有不成,届时令大王失望。倒还不如将武器炼成,一并押送回去,给大王一个惊喜。”
    常公公心中冷笑,面上却连连点头,“是极。那二王子瞧见我们来接应,想必也很惊喜。”
    面罩人看了一眼窗外,想着后头跟着的马车里的那些炸药劲弩的杀伤性武器,心中也冷笑一声,面上却也十分诚恳地点头。
    春风过帘,携来几分鱼腥气,细细嗅来,像是血腥味道。
    春风过帘,将渊铁武器特有的青涩生冷气味隐隐送至鼻端。
    慕容端有点烦躁地回头看了一眼,渊铁实在是太沉重了,一路又不能走官道,马车行进速度有点慢。
    而且辙印非常深,如果有谁要追击,很容易就能追得上。
    他心中莫名不安,明明出滋阳很方便,出来州关卡的时候也很顺利,眼看离海威卫越来越近,那里也已经打好了招呼,但是隐隐总有阴霾盘旋在心头。
    仿佛一回头,就能听见追兵的声音一般。
    他并不知道滋阳此刻发生的事,不然只怕会更不安。
    忽然队伍前头一声巨响,慕容端猛地跳起,掀帘去看。
    前方是一座山岗,微微有个坡度,押车的人下车去推,那车却不知道哪里坏了,嘎吱一声车壁底部裂开,里头的武器撞破车门哗啦啦倒了下来,人们四散躲避,那车轰隆隆一路倒撞,将后头几辆车也撞退了好远,险些撞上慕容端的车。
    等到慕容端前去看时,前半部分车队已经乱成一团,再去查看那肇事大车,发现大车底端不显眼处被人砸坏了几颗钉子。
    慕容端觉得不妙,不敢拖延追查,下令将那些渊铁武器搬运到其他车上,弃了这车赶紧走。
    然而这一耽搁,真的就听见隐隐随风传来的大片马蹄声!
    后头负责望风的人策马奔来,大呼:“不好了!是登州卫所的兵追来了!就在五里外!”
    慕容端震惊:“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追过来!”
    急令:“来不及捡的扔了,立即走!”
    随从将那些珍贵无伦的武器就地一扔,跳上马车便走。
    走了不多远,又是一阵马嘶人喊,却是前方出现大坑,第一辆马车的马腿折了,马车倒下来,挡住了后面的路。
    慕容端急得嘴角冒火,跳下车来,却看见前方施施然走来一群人,当先一个女子纱衣云鬓,身姿如玉树雪柳,随意往那一站,便是绝俗风姿。
    那女子脸上却戴个非常不搭调的福娃娃面具,手上拿着当初慕容端给她的信物,笑道:“殿下,我来取我那四成了。”
    慕容端一见这当日和自己谈判的女子,心中便涌起一阵怒意,勉强按了下来,想着身后追兵,心中有了主意,便微微一笑,道:“分出四成给她。”
    便有四辆大车赶了出来,慕容端还殷勤地道:“看你和你的随从也没车,再送你几辆空车。”
    那女子也便笑纳了。
    双方交付完毕,看着女子一行人赶车离去的背影,慕容端使了个眼色,便有人跟上了那个队伍。慕容端又吩咐留下几个人,将自己这里留下的车辙印子擦去一段,只留下女子那队伍的辙印。
    再搬出沉下的马车,才继续上路。
    他身边的幕僚低声道:“殿下,这东西给了人,万一拿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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