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反应快的已经醒过神来,脸色连变。
    等人群稍稍安静了些,铁慈才道:“看见了吗?孤一双眼睛,能见远,能隔墙而视。孤真想要偷窥试题,不需要去承乾殿,不需要推门,不需要和两位主考碰面,只需要在宫中随便什么地方,和两人偶遇,不动声色便唾手可得,需要这么劳师动众吗?”
    众人哗然。
    谁也没想到,皇太女竟然还有透视之能。
    萧立衡霍然立起。
    随即他想到什么,眼底露出喜色,道:“且慢!老臣想起一事。须得内阁学士作证。”
    李少卿立即首肯。
    “内阁学士随时要留人在承乾殿候命,当日老臣走后,是不是尹定国留在殿内的啊。”
    一个黄脸学士道:“是,在下当时留在承乾殿候命。不过是留在殿外。”
    “那太女当时言行,你都看在眼里?”
    “是的。”
    “那你说说,正副总裁捧着试题匣出来之后,太女做了什么?”
    内阁学士回想了一下,道:“殿下下阶,对盒子看了一眼。等正副总裁离开之后,便索要纸笔,写了一张纸,交给了太女的女官,太女的女官带着纸条离开。之后太女进了殿,臣便不知后续了。”
    “此事你曾和我提及,当时我没在意,如今对景,老臣倒是想问殿下,您当时在写什么呢?”
    人群又是一静。
    “既然有透视之能,喊住正副总裁,看了盒子,随后迅速默记的,您说是什么呢?”
    铁慈凝视着他,笑道:“大学士的意思,孤当时默写的是试题?”
    “您如今可没有功课,再说当时临笔匆匆,需要紧急记忆并向外传送的,能是什么呢?”
    铁慈笑容更深,“是什么您不知道吗?”
    萧立衡一懵。
    什么意思?
    他当然不知道,他有理由知道吗?
    “您的意思,就是孤紧急默写了试题,然后把试题传给了同伙?”
    萧立衡总觉得这话不好,但确实就该这个走向,便笑而不语。
    “谁得了试题,谁就是同伙?”
    萧立衡继续笑而不语。
    铁慈双手一合,道:“您说对了,孤当时确实默写了试题。”
    众人哗然,萧立衡没想到她竟然承认了,眉头一扬,道:“那殿下给谁……”
    铁慈紧接着道:“孤给你了啊!”
    第309章 西皮粉遍天下
    萧立衡:“……”
    “孤当时默写的纸条是交给了这位是吧?”铁慈指着赤雪问那位内阁学士。
    那学士点头。
    “赤雪,说说你那日拿了纸条去做什么。”
    “奴婢那日接了太女所记纸张,奉太女命前往内库,在内库挑选了几件礼品,连同那封纸笺一并,派内侍送去了萧府。太女言说萧大学士为国操劳,夙夜匪懈,特赐绸缎金银若干,以示嘉奖。”
    赤雪还将那些赏赐都详细说了一遍,连带去取赏赐的时间,在场记档的内侍,送赏赐的内侍,送完赏赐回报时提及的萧府接旨情况都说了个巨细靡遗,她口齿清晰,目光稳定,一看便是极可信任之人,末了道:“内库由司礼监管辖,皇室赏赐出库都会有详细记档,次辅若记不清,随时可以调档查证。”
    她那意思就是,司礼监是太后的人,可不会为太女做假证。
    “孤已经派人去调档了。赏赐文字类文书内库也会有存档。”铁慈笑看萧次辅,“次辅,孤确实默写了试题,交给了同党。您看,这同党要不要一并拿下啊?”
    萧立衡:“……”
    竖子可恨!
    竟然早早挖下这么一个坑等他跳!
    他心中发凉,原来铁慈在那时候便做好了准备,给他挖了坑。
    她竟对此事早有预测。
    然而她不动声色,蛰伏等待。
    他固然是在等春闱事发,好令保皇派一蹶不振。她竟然也在等他出手,借力打力,好叫他作茧自缚。
    他现在若坚持太女拿到试题传递,太女就能把他拖下水。
    舞弊案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而沈谧等于已经排除了私相授受试题的可能,太女这边再绝了可能,那“泄露试题”几乎就不存在了。
    但对质这种事,一旦对己方不利,那就把它变成糊涂案就行了。
    不断牵扯,提出各种可能,为了反驳这种可能,被告方就会被逼不断各种自辩举证,案件审理就会进入漫长的拉锯期,拉锯期变数就太多了,可操作的地方也太多了。
    而百姓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一直关注跟随的。
    他慢吞吞地笑了笑,道:“太女真会开玩笑。”
    铁慈也笑了笑,道:“到了您这儿了,就变成玩笑了。”
    萧立衡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道:“沈谧等人受到优待为马和通亲眼所见,跃鲤书院考生大多考中,还是太女和太傅教导有方,书院人才济济啊。”
    这话一说,考生们的怒火再次被挑起,有人喝道:“对!就算没有泄露试题,凭什么书院就能考中这么多人,就该查,彻查,查清楚其间有无利益关联,背后请托!”
    刑部侍郎皱眉,李少卿频频点头,都察院副都御史一脸赞同。
    丹霜怒道:“一群不要脸的官儿,一堆随风摇摆的白痴!”
    一转眼看见慕四正盯着她,顿时一扭脸。
    赤雪皱眉道:“他们这样无赖,一概不认,东拉西扯,今日的审理就陷入了胶着,耗越久对咱们越不利。”
    李少卿侧头和副都御史商量几句,便道:“双方各执一词,且涉及两位主考,还是暂时休衙,等待两位主考到案再审吧……”
    戚元思怒道:“什么叫各执一词?但凡对我等有利之证据尔等视而不见,凡是对对方不利之证据尔等也装聋作哑,审案像你们这样,对得起头顶明镜高悬四字吗!”
    李少卿道:“戚公子稍安勿躁。这案件嘛,总得人犯到齐才能审个明白啊。”
    也有些渐渐明白过来的书生百姓反应过来,开始鼓噪。
    副都御史硬邦邦地道:“我等浸淫法典半生,怎么审理,还轮不到你来罗唣。这里是大理寺,自然要听李少卿主持!”
    李少卿笑呵呵地道:“既然如此——”
    “大理寺不是该老夫主持吗?”忽然一把苍老的嗓子插了进来,“还是说老夫忽然被罢免了?殿下?”
    后面一句是对着铁慈说的,铁慈有点惊异地笑起来,亲自上前迎接搀扶,“您老慢些走。”
    满脸老人斑的大理寺卿由一个少女搀扶着走进人群,李少卿慌忙推椅站起。
    大理寺卿随随便便给铁慈行个礼,就往李少卿空出来的位置走,一边坐下一边絮絮叨叨地道:“哎呀好久没坐过马车了,险些晃散了我的老骨头……不孝丫头……”
    他身边的少女对铁慈腼腆一笑,目光又越过铁慈的头,看向慕容翊,又是一笑。
    铁慈亲眼看见她藏在腰部的手偷偷给慕容翊握个拳。
    铁慈:“……”
    这些西皮粉真是让人心累。
    这姑娘眼熟,大概也是那什么妙辞社的一员。
    她心情有点复杂,大理寺卿年纪大了,往日里也不管事,其实也不是她的攻略对象,没想到竟然被某人利用西皮粉给请出来了。
    大理寺卿一来,李少卿便只能让位,他站在一边一脸尴尬,老头子掀掀眼皮,看他一眼,慢吞吞道:“小李啊。”
    小李只能答应着。
    “去,给我泡杯茶来。”大理寺卿絮絮叨叨地道,“没看见我老头子唇干舌燥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没眼力见。”
    五十余岁的“年轻人”李少卿只能被使唤着去泡茶。
    大理寺卿看着老迈,坐下后行事却雷厉风行,也不要重新来一遍你控我辨的流程,茶一喝,眼一睁,便道:“老夫方才已经瞧了一阵,目前马和通状告贺梓段延德等人徇私舞弊,试题被泄,沈谧等人作弊,皆无实证。”
    马和通刚要说话,大理寺卿已经道:“老夫提醒这位士子,莫要为他人枪盾。你所不平的,亲眼所见的,不过是沈谧受到优待。但是便是沈谧受到优待,那也不涉罪行。更不能以此佐证他便是作弊了。”
    马和通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而御史们指控太女偷窥试题并传递出宫,”大理寺卿看一眼萧立衡,“试题流入萧府,请萧大学士速速归案。”
    萧立衡:“……”
    他道:“翁大人,这试题流入萧府,分明是太女故意为之……”
    大理寺卿:“啊?萧大学士说什么啊?老夫听不清!”
    萧立衡:“……护卫你转述!”
    护卫:“翁大人……”
    大理寺卿:“哎这么吵,炸聋我耳朵,你谁啊?我这老眼昏花的,怎么瞧着不像萧大学士啊?”
    护卫:“……”
    萧立衡:“翁大人!”
    大理寺卿:“啊?什么?”
    萧立衡:“……”
    大理寺卿:“萧大人没有异议是吗?那么此案另案审理。哎,我老了,看着糊涂,今日主诉乃太女状告萧立衡等人诬陷案是吗,目前有内侍王喜、刘大通、闲汉邓二牙为证。状告盛都府少尹及推官等人擅用私刑案,有沈谧武元洪等人伤势为证;状告以上诸人矫诏乱政煽动学潮……嗯,前者有皇太女和陛下为证。”
    众人:“……”
    您老真是老了吗?
    思路比年轻人还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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