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远你也能察觉?武功又精进了啊。”慕容翊爽快交代。
    “那倒没有,最近听从容溥劝说,并没有勤练武艺。”铁慈道,“不过猜也猜的着。阿翊,你在情感上,有些不自信,以后不要这样了。”
    她并不在意爱人是否为自己吃醋,也不认为所谓占有欲就是深爱表现,她不需要靠这些来满足自身虚荣心和存在感,她只希望他从旧日斑驳中走出,自信且信她,心胸渐广,所见明朗。
    慕容翊看起来有点怔怔的,他道:“你叫我什么。”
    铁慈笑起来,“阿翊啊。”
    她这个尾音温软,微微拖长,在光线浅淡的舱房里回荡,余韵缱绻。
    而慕容翊透过一扇小窗看她,灯下美人,半边脸隐没于昏昏暗色中,半边脸温润生光,一抹浅浅微笑自唇角蔓延,她看起来像一尊拈花施甘霖的玉像。
    供在他心中神龛中的像,日日受他心头香火,千古不灭。
    慕容翊微微闭上眼睛。
    他自幼觉得自己定然命运不祥,降生之前地狱之名便记一笔,要不怎么会父亲厌弃,母亲无情,兄弟姐妹皆践踏,唯一疼爱他的外公早早便去了。
    直到今日才明白,也许之前所有的不祥命运,都不过是为了积攒好运气之后和她相遇。
    他笑起来,却不知这样的自己,在隔窗的铁慈眼里,也像踏云而下披霓虹戴星月的仙君,美妙高远,濛濛生光。
    他道:“再叫一声。”
    铁慈笑而不语。
    他道:“不然换个称呼也行,比如夫君什么的。”
    铁慈打个呵欠:“天黑该睡觉了。”
    言下之意,别做白日梦了。
    倒不是矫情,而是慕容翊这个人,一向惯会蹬鼻子上脸,切不可惯坏了。
    慕容翊向来也晓得铁慈这个人,帝王之术学久了,什么都喜欢搞个平衡。也不意外,反正这声阿翊啊已经够他咀嚼多日,回味良久,当下心满意足就准备睡觉,却听铁慈道:“看。”
    慕容翊回首,就看见铁慈戴上了一顶当地少女常用的精美的银冠,正自那垂额的银珠帘子后笑盈盈看他。
    银珠闪烁,碎光摇曳,却压不住她眉目间的光辉,他的心都在瞬间荡了起来。
    他日常见过她最多的便是男子束发,一根玉簪束满头长发,利落飒美,却没见过这般少女花冠,明媚姿态。
    这般美好只属于正当好年纪的怀春女子,眉目间桃李鲜妍,既清纯,又妖媚。
    他看得心底发热眼底发胀,第一万次痛恨那个给自己下了合欢蝶的谈秀月,恨不得现在跳下水去把这贱人给按进海里。
    “十八,”他道,“这冠终究小家子气了些,不配你。我会给你戴上这世上最美的凤冠。”
    铁慈笑:“好。”
    两人相视而笑。
    舱门外,在铁慈船上例行巡查一番,似乎是无意中经过铁慈舱房门口的萧雪崖,微微停了一停。
    然后沉默着,顺着踏板,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两船之间,搭一根长长搭板,他顺着搭板往大船上走,一轮明月升在高帆之后,他往上而行,背影颀长,似要一直走入月色中去。
    ……
    第343章 妻不嫌夫丑
    离开黄州之后,船在浮光江上,又行了几日。
    萧雪崖还是看见有水盗寨子就打,不过不再使用连环船子母船,并开始尝试最省力的打法,着重练兵,而不是耗船。
    他随身的伴当中途下了船,铁慈的人去跟了回报说,那人去了黄州,在黄州的钱庄拿萧雪崖的印信,调走了萧雪崖所有的银两,在城南买了一大片田地,又召集人准备搞一些营生,现在正在招佃户,建庄子,听说待遇很是优厚,庄子上还准备建学堂。
    铁慈听了,不意外地点点头。
    没让她失望,而且也很聪明,知道帮扶最好的方式是授之以渔。
    一个萧雪崖其实帮不了天下穷苦之人,但是她只要他能够懂得民生疾苦,少靡费军费就行。
    去黄州也不仅仅是为了教育萧雪崖,之前就有御史弹劾黄州官府内斗激烈,罔顾民生,昨日她亲眼看了,虽然贫民窟哪个城池都有,但明显黄州的贫民窟规模太大了。
    所以铁慈的船离开黄州,顾小小的船却停了下来,顾小小带着一群户部主事下了船,直奔黄州布政使司。
    铁慈和萧雪崖在江上行了几日,到了西州。
    老远就能看见一大群人在岸边迎候。在船头看风景的铁慈眉头一挑。
    这消息挺快的嘛。
    大概是黄州查账的消息传到西州,西州知州猜到什么了。
    既然堵上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铁慈让人通知萧雪崖,做好下船安排。
    谈卿博昨晚求见她,也和她说,最好在西州停一下,因为西州作为黔州和燕南交集的城池之一,是两地货物的最大集散地,有很多两地百姓行商在此处售卖交换货物,其中不乏各种奇花异草,毕竟两地都多山。
    之前就在西州出现过合欢蝶,最早使用它的是一位当地头牌,原本相貌平平,不知怎地越来越美,引得无数公子哥为她一掷千金。
    但头牌十分病弱,没美上几年,也接不了多少客,就在某次乡下踏青经过猪圈时,忽然暴毙了。
    话虽如此,因为那几年头牌实在太风光,还是引得很多青楼女子为此疯狂求索,每隔几年,就会出现一位美到超凡的头牌。
    所以谈卿博建议不妨在西州青楼妓馆尝试搜索一下。
    既然如此,在船上已经呆到发霉的公子哥儿们都得到了一个让他们狂喜的通知:奉旨逛青楼。
    除了只想看书的李蕴成,和总盯着上头发呆的冯桓,人人欢呼。
    不仅奉旨,还公费,铁慈说了,谁能泡到最美最难请的头牌,她给报销。
    公子哥儿们从未如此诚恳地夸赞殿下果然英明神武。
    萧雪崖来了铁慈这艘船,铁慈看见那边大型战船正用锁链连在一起。
    她问为什么要这么做,萧雪崖漠然不答。
    倒是赤雪悄声和她说,前几日她和萧雪崖出去后,慕容翊的属下就去找萧雪崖的属下比试去了。
    铁慈有些意外,心想辽东白熊们应该不擅水性吧?虽说萧雪崖的直系也是从沙漠转调南海,但是萧雪崖是不管这些的,绝不会让部下留下短板,一年多一定训练得水性精熟,辽东白熊们真的可以吗?
    赤雪道:“他们比水下深潜,南粤水军输了;比冰水游泳,南粤水军输了;比高处跳水,南粤水军输了;比水下憋气,还是南粤水军输了。”
    铁慈:“……难怪这几天萧雪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有最近几天她总看见福船甲板上一堆堆的裸男被逼着往水里跳,水花飞得像炸弹。
    赤雪:“……有吗?”
    萧总管不是每天都一个表情吗?殿下是怎么看出来他高兴不高兴的?
    不过铁慈也不在意这个,慕容翊其实在欺负人,他带到大乾来的人,个个高手精锐,萧雪崖的士兵练得再狠,那也不过是普通人。不过显然骄傲的雪帅不会这样觉得。
    所以说这打脸总是来得很快,说浮浪子弟好像还是转眼的事。
    她走到萧雪崖身边,道:“孤劝你,不要这样把船连在一起。”
    萧雪崖淡淡道:“船舱连接,如铁索横江,有助于防止江面上船只偷袭,毕竟我们最近将驭海帮打得很惨,也要随时防备他们反扑。另外船舱甲板相连,方便士兵操练。”
    铁慈忽然发现萧雪崖和她说话,解释总是很详细。她可是见过他对自己部下,那基本就是“可,不可。”四字循环。
    所以雪帅虽然人人说狂,心底还是有尊君底线的嘛。
    她道:“我给你说个故事。”
    她说了赤壁之战。
    萧雪崖听完依旧面无表情,道:“我的船以大船为主,还有防火铁板,谁要想火攻,我船上人都死了,会任一艘船烧完烧到下一艘船?殿下算过烧完一艘大船需要多久吗?”
    铁慈眯着眼睛道:“孤遇事只算利弊。铁索横江所带来的好处,抵不上万一被火攻可能带来的损失。你算过造一艘船所需要的银两吗?你算过……”
    “停。”
    铁慈住口,知道他八成又想到了那天贫民窟的烂泥和粪水。
    萧雪崖似乎在忍耐什么,闭了闭眼,扭头吩咐副将去解开锁链。
    铁慈却又道:“慢。”
    萧雪崖这回还没说话动作,他的副将倒先停下来了。
    萧雪崖看他一眼。
    副将愕然看他一眼。
    这不是您对太女的话言听计从么?
    跟在大帅身边超过十年的副将,自觉自己能通过大帅的细微眼神辨认出他的真实心意,毕竟这人常年就一个表情,不练成这门功夫实在做不了他的身边人。
    萧雪崖喉结似乎微微一滚,挥了挥手,神情更冷淡了。
    铁慈也没注意他们这眉眼官司,道:“孤建议啊,你们解了锁链,但是看起来仍旧连着。但一定要方便立即解开。”
    萧雪崖沉默了一会,道:“殿下还是认为会有火攻偷袭?”
    铁慈笑得随意,“还是那话,就是没有,也不损失什么。”
    “殿下为何事事防备若此,且喜欢将恶意揣测至极端。”
    “生活所迫。”铁慈诚恳地道,“因为你们萧家不做人,导致孤形成了惯性。”
    “……”
    再次把天聊死的铁慈毫无心理负担地走了,留下萧雪崖独自在船头瑟瑟。
    副将噤若寒蝉地去安排解锁事宜了,他知道,大帅现在的心情,已经从小雪到大雪了。
    铁慈走到舱门前,和慕容翊打招呼,“我们先下船,你要是闷,就后一步下来,自己逛逛,不要记挂着跟踪我,那样很猥琐。”
    舱房里沉默了一会,铁慈正诧异这个随喊随到的家伙怎么忽然不说话了,小窗户忽然掀开,慕容翊的脸藏在一柄巨大的扇子后,目光闪烁,瓮声瓮气地道:“行吧,去吧,不要理那个雪莲花。”
    铁慈:“……你躲躲藏藏的做什么?我离你够远了。”
    慕容翊:“太阳太大,我挡一下。”
    铁慈:“拿开扇子。”
    “不,会晒到我娇嫩的肌肤。”
    “我数一二三,你再不拿开,我就接受萧雪崖的邀请,和他去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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