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翊却没动,道:“这是栓在了脊兽上?如何能够经得住我一个大男人的重量。”
    游卫瑄笑容很甜:“小影在这里呆了很多年,闭着眼睛也能走,你放心好啦。”
    慕容翊示意她先,她便也荡了过去,在那边冲慕容翊招手。
    等慕容翊也荡了过去,站定之后才发现那栓线的脊兽竟然是铁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过了。
    而喧嚣已经远了不少。
    三人就在屋顶与屋顶之间奔跑,小影在前头变戏法似的,一会儿推开一处隐藏的门,一会儿牵出一条和墙壁同色的绳子,有时候翻开天窗下来走一段,再攀着柱子上留下的蹬脚攀援而上,不知不觉间便将喧嚣留在身后,其中有几次,那些天窗卡住,暗门堵塞,便是慕容翊出手,有一次从上头爬下去遇上正好进门的丫鬟,也是慕容翊最快速度打晕了想要尖叫的人。
    就这样一路解决,虽然小有波折,但不得不说,这条在人头顶上行走的路很绝,任谁在追人的时候也想不到要抬头去看,三人离护卫森严的中心越来越远,行走越来越偏僻,直到小影站在屋脊上,指着前方一处荒废的园子,和一段爬满了藤蔓的围墙,得意洋洋地道:“看见了没,这是原先的浣衣房,后来因为这处的水源断绝,便荒废了。这一处日常没有人来,围墙外头就是深山,还是个很大的山坳,因此也没有护卫驻守,咱们就从这出去,一旦进入到深山,他们便是有大军,也搜罗不到咱们。”
    游卫瑄抚掌笑道:“小影,真有你的!”
    小影挺胸道:“都是咱们山里孩子从小玩到大的游戏而已。”
    说着她道:“不过这条道我也很多年没走了,我先去探探路,看看底下的山坳能直接跳下去不,以前这里很多小树的。”
    也不待两人回答,她兴奋地当先冲了过去。
    这丫鬟离开院子越远,似乎山野孩子本性中的野性和放纵便被释放得越多,像只小豹子一般几个跳跃,便爬上了那有点荒废的围墙,咻地跳了下去。
    片刻,一蓬树枝探出墙头,张扬地对他们晃了晃。
    游卫瑄展颜,“好了,没事了,我们过去吧。”
    慕容翊助她跃上围墙,入目所及便是小影的笑脸,和一大片葱绿的树丛,小影正坐在树上,冲他们笑。
    日光晃眼,她的脸在斑驳的树影中轮廓模糊,笑容却极其明亮。
    她冲游卫瑄伸手,将她扶到树上,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又对慕容翊笑道:“你就不用扶了,跳下来吧。”
    树丛极其茂密,多承载几个人也无妨,小影还叮嘱:“跳到树干上,不然落下去,底下有个坑,小心崴了脚。”
    慕容翊一笑跳下。
    就在他跳下的那一霎。
    游卫瑄被小影抓住的手猛然一紧。
    小影手中却有光影亮起。
    那道光影游龙般在她掌心盘旋一圈,曳开一道明紫色的光虹,所经之处漫天树叶碎成深绿浅绿的齑粉,遮天蔽日,与此同时咔嚓一声微响。
    刚刚站立在树干上的慕容翊被树叶粉末迷了双眼,然后脚下一空。
    他下意识伸手去攀身后的围墙,那一道明紫光影一个呼啸转向,轰然一声重重击在围墙上,整段围墙瞬间崩塌。
    树已经碎成粉末,围墙也消失,空中气流随着明紫光影飞卷,形成一个巨大的淡绿色的漩涡,在漩涡的尽头,隐约能看见底下遥远的地方一片空洞巨大的黑色,散发着经年沉积的腐烂树叶和淤泥的味道,隐隐还能看见其间浮沉的白骨。
    这里只有依附围墙生长的那棵树,因为特别茂密而给了人四周都是植被的印象,而底下确实有坑,却不是小影轻描淡写给人错觉只会崴脚的小坑,而是深而广的天坑!
    难怪这附近没有守卫。
    慕容翊四周已经没有凭依,直直地落了下去。
    他落下之前,游卫瑄已经被小影搂住腰,往上一蹿,她像个窜天猴一样,带着个人还蹿出足足两丈的高度,像一支穿越云间的箭,激得那些绿雾随着她身形旋转向天,宛如舞女散开的绿裙。
    下一刻她攀住了院子内一棵稍稍探出头的高树的细细的梢尖,带着游卫瑄在半空中悠悠浮沉,绿雾在脚底散开,下了一场碧色的雨。
    第420章 谈判
    游卫瑄向前一扑,被小影拽住。
    “你做什么呢?”
    “你做什么!你害死了他!”游卫瑄大叫,“为什么!”
    “哦,看不顺眼。”
    “……那……那你不能打昏他就行了吗!”
    小影漫不在意,“抱歉,我只会杀人。”
    “可你答应我不会伤害他的!”
    “没办法啊,这家伙很警惕,你没发现吗,他甚至从不肯拿背对着我们。”小影唏嘘,“我没把握仅仅打昏他而不被反击。”
    “底下是淤泥,不一定会死,你去救他,求求你!”
    “不行,有点臭。”小影扭着她的手腕,慢吞吞地道,“而且,我不乐意救他。”
    她盯着游卫瑄,游卫瑄在她旳目光下微微缩了缩,渐渐呼吸急促,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我很不欢喜,你只说他是你的朋友,你想再见他一面,但我瞧着怎么,你有点想和他私奔呢?你这是拿我当什么了?跳板?”
    游卫瑄给她盯得偏过头,神情难堪,耳根下浮现一片薄红,激动的神情却渐渐淡了。
    她对底下看,但因为离得太远,什么也看不见。
    “别人的男人,恋恋不忘干什么?走吧,去解决你的事。”小影托着游卫瑄,轻飘飘下了树,重新站回了院子里。
    她顺着原先的路往回走,这回速度比先前快了许多,如一道灰色的影子在屋脊上游走,底下有很多人也并不躲避,只有少部分五感灵敏的人会抬起头张望,但也只能捕捉到一抹灰烟一般的残影。
    不多时,她们又回到了游卫瑄待嫁的屋子里。
    先前有人冲进来,发现新娘失踪,自然大惊失色,全府查找,又去通报游筠,婆子们正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会遇见什么样的惩罚,却见关上的房门忽然被推开,游卫瑄冷着脸站在门口。
    婆子们震惊,然后狂喜,急忙报讯让去禀报游筠和常家的人赶紧回来,以免自己等人遭灾,又涌上去伺候。
    有人左顾右盼,想着先前那个上门要做妾的名妓呢?
    游卫瑄冷冷道:“不用看了,那个敢找上门的贱人,已经做了花肥了。”
    又道:“方才发生的事,不许告诉游筠父子和常家人。”
    领头婆子急忙恭谨地道:“女世子既然无妨,我等自然不会惊扰都司大人和常老爷。去报讯的人已经回来了。”
    游筠看似亲切,但对犯错的人惩罚极其酷厉,游卫瑄失踪的时间很短,又回来了,众人自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此时有人从前院快步而来,却是常家的一个管事,站在院子门外,如丧考妣地道:“帮我传话女世子,就说新郎官……给皇太女打死了!”
    院内哗然。
    游卫瑄在屋内远远听见,怔了怔,抬头看了看承尘。
    “皇太女说对不住女世子,要亲自来慰问女世子。现在人已经过来了。”
    “常大人的意思是,常家三媒六礼,广邀亲朋,整个燕南都知道这桩婚事,女世子也嫁不了别人了。而女世子初嫁,就导致常远喜宴身死,这是女世子对不住常远,对不住常家,这嘉礼还是得继续下去,也好让常远不至于连个媳妇都没娶上就去了地府……都司大人同意了。”
    院子内一片静默。
    都没人敢抬头去看看游卫瑄的神情。
    便是小门小户,也没这么欺负人的。
    没有爹娘的孩子,苦啊。
    但所有人这念头只敢想想,面上都是一片漠然。
    死一般的寂静中,游卫瑄似乎轻笑了一声。
    什么也没说。
    管事立在门外,道:“喜轿已至院外,请女世子上轿。”
    不多时,婆子和丫鬟们簇拥着大红喜服的游卫瑄出来,满院子披红绣金,人人穿红着绿,繁花一树一树,鞭炮齐鸣,满地碎红。
    喜气洋洋的热闹光景里,人们参差不齐地道着喜。
    本是最常见最欢喜人间场景,却因为人人面色僵硬,道喜声音心虚,显出几分苍白和诡异来。
    大家扯着笑,袖子里的手攥紧,护卫的手都按在腰刀上,生怕这位会武的女世子所谓的平静只是伪装,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从袖子底抽出一把刀来,劈在了哪个倒霉蛋的头上。
    直到游卫瑄平平静静进了轿子,轿帘垂下,再一轮鞭炮炸起,轿子平稳抬起,众人才嘘一口长气,松开了攥得汗津津的掌心。
    喜轿本该绕前院一圈,再从前面院子的后门穿出,去后面隔开的单独作为新人喜房的院子,但为了防止节外生枝,直接便往后门走。
    等铁慈赶到时,临时充作出嫁闺房的院子已经人去楼空。
    留在院门口的管事恭谨地请铁慈去后面一座院子观礼。
    铁慈也并不意外,反客为主一般,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前往后面隔出来的院子。
    虽然铁慈把喜事变成了丧事,但显然今天的新娘新郎的意见最不重要,游都司认为这是喜事,那就必须还是喜事,常家人觉得女世子哪怕名义上也要属于常远,那常远就还能娶妻。
    新郎的尸首已经停在了前院,灵牌却居然最快速度做了出来,乌木底白字的牌位被抱在一个中年妇人怀里,妇人喜庆的穿着外罩着白色披风,一双眼睛哭得红肿,被人扶着堵在院门前,摇摇欲坠,看见铁慈前呼后拥地出来,忽然便发了疯,推开搀扶的人就要往铁慈面前冲。
    早被铁慈身边的人拦下,隔着人墙,妇人声嘶力竭地喊:“疯子!恶贼!你还我儿命来!”
    铁慈理也不理。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我要去盛都击鼓鸣冤,我要让大乾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储君是个什么货色!”
    “成,去吧,我还可以捐点路费给你。”铁慈站定,瞟过一眼,毫不动容转头,“正好我也让全大乾的所有人知道,常家和常远,是个什么货色;让大家知道,托他娘的福,常远死了也不得安生,为千夫所指,落口舌地狱。”
    跟在她身后的不青抱着双臂,嘿嘿一笑,觉得很是痛快。万纪却皱了皱眉头,他觉得今日的殿下分外的凌厉跋扈,杀常远就很意外,对痛失儿子的常母也分毫不让,将来传出去,只怕不仅仅是御史弹劾的事,青史之上,难掩微瑕。
    常远的母亲显然被这话打击到了,站在人群之外,抱着牌位,想着眼前这人是皇太女,还是唯一的皇储,便是告上天,未来的皇帝都只能是她,谁能来惩罚她?谁能来让她给自己儿子赔命?而更大的可能却还是她说的那样,会颠倒黑白,会堵住她的嘴,甚至会因为她的激烈而制裁常家,来让儿子死后都不安生!
    这无情无义的苍天!
    常母嚎叫一声,蓦然转身,跌跌撞撞迈进门槛,往喜堂的方向去了。
    她大喊:“把牌位给那个女人!让她抱着阿远的牌位成亲,哪怕她下一刻就死了,也得做我常家的鬼!”
    常家人都站在原地,眼眸发红地盯着铁慈,等着看她被激怒。
    铁慈的面具半金半银,如日月交辉之隙,灿烂又阴冷。
    只能看见一双眸子静水流深,不见微波。
    表情淡漠的游筠,就好像没看见这场闹剧,含笑安排宾客前往喜堂观礼。
    甚至还在喜堂两侧的花厅安排了花魁献艺,便是那著名的染烟吹箫,云翘击磬,柳婵儿秋千舞一曲。
    众位官员见那花厅和喜堂有距离,中间还隔着水池,顿觉安心,喜笑颜开入席去欣赏美人,等着不知道会不会开的喜宴。
    铁慈则被请入喜堂观礼。
    喜堂并不大,站不下太多人,她身边的人当然被留在外面,自有人去招待,这在平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但现在赤雪丹霜等人自然不肯,倒是铁慈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当先跨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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