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变相的拒绝了。
    乘月好难过啊,眼泪还挂在脸上,便气呼呼地抱住了膝,好一会儿憋出一句话来。
    “来年爹爹给我选驸马,你也不回来么?”
    侧旁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乘月等了好一会儿等不来回答,这便自言自语起来。
    “张垂恕同我年龄相当,马球打得也好,他笑起来也很爽朗。辛驰原腼腆些,可听秋棋说,他为人很善良,也很能耐下性子钻研。”
    “顾云汉也好呀,虽然黑了点矮了点儿,可他听我的话,再者说了,女大三抱金砖,正好我十四,他十一,简直是天作之合。”
    “少师也很好!年轻英俊,还有功名在身,我爹爹一定很喜欢他……”
    小女儿唠唠叨叨地,轻言软语飘在草原的静夜,她还打算继续说下去,身边人却开言打断了她。
    “公主出降于谁不行,为何是他?”
    乘月扭过头,撑着面颊看他,乌亮大眼眨一眨。
    “我找谁行啊?”
    那双灵动的黑眸望着顾景星,他一时静默不言,良久才望着头顶这棵枫树的树冠。
    “公主可以嫁给一棵树。”
    作者有话说: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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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秋日好酿
    也许那样很好。
    做一棵永远不会移动的树, 百年千年的,扎根在四方城的泥土里,与她枝叶繁茂, 共看每一岁的天心月圆。
    公主窝在秋日草原的枫树上,像一只困在秋意里的猫, 她不说话, 世界就很安静。
    “苏姑娘的父亲……”顾景星忽然开口, 嗓音在深沉的夜色里愈显出清冽来,“我派人往漠北走了一趟。六月初的时候,莽古哈雕鸮部族领三万骑兵进犯宁远关, 镇北侯率军抵抗, 击溃攻城之敌军九次。”
    乘月原本飞远的心神被拉回, 听到元善父亲的消息, 她立时便竖起了耳朵, 扭过头去看顾景星。
    “……太好了。”公主将方才那棵树的事暂且搁在一边, 眼睛亮亮地, “元善回去时, 便说是漠北来了信儿, 该是她的父亲安然无恙的消息。元善这回该高兴了。多谢你, 还记着我的烦恼,特意去打听。”
    顾景星闻言, 垂着的眼睫微动, 良久才看过来, 对上公主的视线。
    “漠北传来了镇北侯的消息?”
    他的眼睛在月色下很好看, 如同两枚黑亮宝石镶嵌在静沉的夜空里, 使人看着他, 便暂时忘却了一些无意义的怄气。
    “……说是她爹爹的部下, 从漠北赶回来送的信,说她爹爹在军中安好,叫家里不要挂心。”乘月回想着昨夜元善同她说的,打心底为元善高兴。
    “元善的爹爹常年在漠北守边,家里只有镇北侯夫人领着三个女儿。元善不爱同我说家里的苦楚,但我很清楚,即便是身处温柔乡的我,都尚有难处,更何况她呢?我知道她的叔伯不怀好意,总是觊觎他家的爵位与家产……去岁除夕,我特特摆了公主的仪仗,往她家里走了一遭,那些人才不敢造次。”
    公主说话时声音轻软,像是拂过耳畔的一阵微风,使人心绪安宁,顾景星听着她说着话,益发沉默下来。
    “……公主有何难处?”
    乘月抱着膝,手撑着面颊,思绪飞呀飞。
    “回不好功课被爹爹骂,生辰的时候想娘亲,哥哥巡政回来,带没带洛阳牡丹花会的花王给我瞧……还有端午节头一天,是吃蜜枣粽子还是红豆泥的粽子,明儿回了宫,要不要邀你到凤姿宫点花灯……”
    这些细微的、琐碎的都是公主的烦恼,有些可爱,亦有几分不谙世情的天真。
    “你呢,你可有什么难处?”
    公主突然问起他来,顾景星将手抬起,枕在了脑后,往天边那轮安静的圆月看去。
    “父亲开春会开拔去往斡难河,我怕错过。”
    乘月的眼睛眨啊眨,听不明白斡难河是什么,在什么地方,她只是看着眼前人疏朗清俊的眉眼,轻轻叹了一息。
    “那里一定很冷,开春还会倒春寒,你若去了,要带好我送你的金鸭小手炉哦。”
    仰头看星星的顾景星眼睫微动,轻轻嗯了一声,立时就被顽皮的公主抓住了漏洞。
    “……不是说早不知小手炉去哪儿了么?那你嗯什么?”
    小公主得意洋洋,顾景星却一笑,转过眼眸看她,“嗯是多谢公主的关怀。”
    乘月悻悻然,打树干上直起了身,“哼,我要走了。”
    顾景星又是一声嗯,跃下了枫树枝,在树下张开了双臂。
    “跳下来,我接着你。”
    乘月坐的那根夯实的枫树枝并不高,若是个高腿长些,说不得可以脚触地。
    可公主坐在树枝上垂下腿,还是有些距离的,不过她总是同顾景星生着小小的闷气,于是一仰头哼了一声,不搭理他。
    “你让开,我可以。”
    顾景星垂下了双手,往后撤了半寸,眼见着枝头上的小公主往下一跳,脚步落地,踉跄了一下,正正好扑在了他的眼前。
    这时候凉风如酒,天心一轮月圆,五角枫的枝头缀满了沉甸甸的秋,虫鸣声像吹着草编的号角,在心跳骤停的那一刻,伺机而起。
    “……金鸭小手炉找不见了没关系,你去斡难河时可以带上我。”公主有如一枚秋夜里的玉蝴蝶,纤巧而灵动地扑在顾景星的眼前,嗓音稚软着与他说话,“嬢嬢说我是小火炉,十二万分的暖心。”
    眼前人的眼睫几不可见的颤动一下,眸中恍若有星。
    “……斡难河没有倒春寒。”
    他清咳一声,绕过公主,往树下正悠然吃草的马儿走去,乘月在原地气的蹦了一蹦,追在顾景星的身后发脾气:“顾景星,我生气了!”
    顾景星牵了马回身,眸中有依约的笑意,“好,知道了。”
    他往前走,公主落在后头,挠了挠额角,有点儿奇怪。
    莫名其妙的一声好,又知道什么了嘛?怎么总爱打哑谜嘛!
    乘月一跺脚,追了上去,在顾景星的身旁绕着走。
    “你知道什么了嘛!”她像个振翅的玉蝴蝶,绕来绕去,“不成,你去斡难河必须得带一个走,要么是我,要么是金鸭小手炉……”
    草原秋夜的晚风吹过来,凉意如秋日顶好酿造的酒,任谁闻上一闻,都要有几分迷醉。
    顾景星将公主送入了毡帐,在帐外守护了一会儿。
    帐中渐渐暗下去,只余下一盏幽蓝的地灯,云遮打帐中捧了需换洗的衣物出来,正看见伫立的步军统帅,微微颔首。
    “明儿一早还要起身赶路,步帅早些歇息。”
    顾景星称了一声姑姑,颔首道:“公主额上的伤,可要紧?”
    云遮温柔的面庞上便露出笑来,“太医来瞧过了,不要紧,涂了化瘀的药膏,估摸着过几日就散开了。”
    顾景星点头,拱手同云遮告别,往亲军卫扎营地去了。
    明日一早的行路要准备起来,顾景星不准备安眠,在帐中听取了各部营将领的回事之后,便将身边长随姜炽传来。
    “再命人走一趟宁远关,务必打探到镇北侯的消息。”
    姜炽拱手称是,又疑惑道:“今晨才传来的消息,镇北侯陷入矿藏山,负了重伤昏迷不醒,莫不是又有了转机?”
    顾景星并不知,思忖道:“镇北侯乃国之重臣,不管胜败,朝中必有上奏,如此音讯全无,甚为蹊跷。”
    苏元善是公主的知交,顾景星原就是为了安公主的心才命人前去宁远关打探,得到了镇北侯负伤的消息,然而公主方才却说,镇北侯府有漠北的消息来,说镇北侯一切安好,才让顾景星有些奇怪,这才命人即刻再去打探。
    姜炽点头赞同,应下来的同时,又说起了另一宗事。
    “燕翼三十位同袍的棺木已运抵各自的家乡,有六位家在帝京左近的,大约明晚会运抵。”
    帐中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变转了凉,顾景星的手指下意识地轻叩了叩桌案,几声咚咚,在秋夜里格外清脆。
    他只道了一声好,双手便撑住了额头,低垂下了眼睫。
    姜炽跟随顾景星在护国军中冲锋陷阵,哪里不知他此时的所思所想,只轻轻在心里叹了一息,这便静默拱手,却步而出。
    到了第二日天刚朦朦亮,草原上的露水还未散去,公主的仪仗便要启程了,打宫里头出来秋游的人们都登上了车,草原上的牧民们唱着歌儿欢送,无比的热闹。
    强撑着精神的乘月,在接受了牧民的山呼跪拜后,躲进了鸾车,困的五迷三道地,倒进了软榻。
    她昨儿夜里回到了毡帐,洗漱沐浴了之后,又辗转反侧的生了大半个晚上的气,一直到窗边翻起了鱼肚白,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这会儿她困的睁不开眼,躲在鸾车里好生睡了一觉,再醒过来时,已然是午间了,她趴在窗口看了半天,也没瞧见顾景星的身影,这便郁郁寡欢地缩回了脑袋。
    云遮拿了糕点为公主垫肚子,笑着瞧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哄她道:“还生顾世子的气?昨儿夜里奴婢出了毡帐,他还没走呢,站在帐外守着。”
    乘月闻言,眼睛亮亮地,支棱起了脑袋。
    “可同他说什么了?”
    “他问公主额上的伤可要紧,瞧着像是很关心的样子,奴婢便同他说了不要紧。”云遮笑着说,“可见顾世子心里有公主。”
    乘月闻言,又将昨儿夜里生的气先搁下了,往嘴巴里填了一块糕,腮帮便鼓鼓囊囊的。
    “……也许是他觉得自己没名没分的,不好正大光明地喜欢我?”
    云遮眼睛里有宠溺的笑,递给了公主一杯水,笑着看她饮下去。
    “许是这样的。公主与世子青梅竹马,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乘月说急,急的眉头都皱起来了,“……他说来年开春想同他父亲去斡难河,到时候再三五年的不回来可怎么好。”
    她琢磨着,“干脆就给他一个名分吧,我是大梁的公主,总要有点担当不是?”
    公主说这话的样子实在可爱,云遮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乘月奇怪地看了一眼云遮,这便趴在鸾车的窗子上唤顾景星。
    不过轻轻的一声唤,那人便骑马随在了车窗边,因穿了亲军卫的官服,他又生的清冷色,整个人就显出不可动摇、不可冒犯的气质来。
    “顾景星,本公主给你个名分可好?”鸾车慢下来,公主趴在窗子边儿晃啊晃,一双明亮大眼闪着灵动的光。
    窗边人骑马骑的严肃,闻听了公主的话,转过脸来,望住了公主,眼神里几分疑惑,好像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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