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凌波微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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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心字香烧
    马车一直驶进神武门, 再进凤姿宫,云遮都没有醒来。
    乘月衣裳不换,顶着一头湿淋淋乱蓬蓬的湿发, 趴在云遮的床边儿上,小声儿唤她。
    “云遮!云遮……”公主叫魂儿似的, 一声声在云遮耳边儿响着, “她走啦!走啦!你也瞧出来不对劲儿是不是!方才我同她说话的时候, 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哥说,她身上的味道和娘亲的味道很像,极有可能是娘亲的亲姊妹!我哥还说, 她莫名其妙地来做什么暗卫, 说不得是同我爹爹好上了!”
    公主传起陛下的绯闻有鼻子有眼, 一旁随侍着的宫娥都吓得跪地不敢抬头, 她正准备继续往下编造, 忽听得外头一声高唱陛下驾到, 乘月吓得一个激灵回过头, 自家爹爹面色阴沉沉地大踏步走进来。
    “怎么样?”皇帝的一声问把乘月惊起来, 她下意识甩锅:“全是我哥说的, 不关我事。”
    皇帝走到云遮卧着的地方, 看了她一下,这才在宝座上坐下, 伸手唤乘月来。
    “朕看看。”
    乘月看爹爹眼睛红红的, 好像并没有想揍她的意思, 这才吩咐樱珠等人将云遮抬到后殿, 等候太医的诊治, 自己则挠挠一头湿乱的头发, 往爹爹膝边儿挪了过来, 坐在了一旁。
    “爹爹,我好着呢……”
    皇帝打量着自家女儿的模样。
    眉毛眼睛、面颊脖颈上全糊了脏泥不说,伤处散步各处,这傻闺女还呆愣愣地说自己没事。
    “爪子伸出来。”
    乘月乖乖把自己的两手放在了爹爹的膝盖上,自己也吓了一跳。
    自己的手上全是擦伤与划伤,手心里更骇人,干透了的的血糊在上头,观之触目惊心。
    哎呀,这手都这样了,那脱臼的地方岂不是更吓人?
    乘月哇啦哇啦哭起来,开始心疼起自己。
    “爹啊,那人使劲儿拽我头发啊,差点把我变成秃子!不知道盛玢有没有捉到他,我要把他的头发全拔光!”
    皇帝拍拍女儿的手,想到方才盛玢上报的前因后果,只觉后颈凉凉,一阵儿后怕攀上心头。
    “此事朕已指派侍卫司亲查,朕听盛玢说若不是你从车上跳下来,恐怕救出你还要再艰难些。”
    乘月想到云遮,就叹了口气,“……云遮原本猜测是我们的护卫被换了,可我想着盛玢谨慎小心,断不会着了歹人的道,又恰好瞧出来褥席上的金雀鸟崭新崭新的,才惊觉是不是盛玢被调虎离山,歹人用仿造的鸾车接走了我们。”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我从顾景星家里拉回来的东西都搬到那车上去了!方才也马车散了架,我只顾着云遮,忘记瞧我的小玩意儿了。”
    皇帝摸摸小女儿湿漉漉的头发,看着她认真说话的样子,突然发现女儿倒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稚气。
    “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干的?”
    “爹爹,救我的那位夫人说,那些歹人说的是莽古哈人的话,可我却想着,得胜人对莽古哈人的排查尤其严密,他们如何能混进来,又如何能做到把盛玢等人调走,再做一辆一模一样的鸾车来接我?”
    乘月一边儿想着一边儿说话,皇帝却注意到了她口中所说的那位夫人,蹙起了眉。
    方才盛玢已然将段柔蓝舍命相救公主之事上报与他,也知在丽正门大街,段柔蓝与杨宝严便下了车,只将自己的马车留给了乘月。
    乘月说到这儿,又挠挠头,觉得自己有些忍不了了。
    “爹爹我去上个药,再去沐个发……”
    皇帝登时觉得自己竟然忽略了女儿的伤口,连忙自责地问起太医到了没有。
    方太医本在后殿为云遮诊治,此时才入了正殿,为公主检查了伤处之后,口中连连说了好几声哎哟,倒把皇帝急的团团转。
    “这是怎么了?可有大碍?”
    方太医为公主处理完外伤之后,恭敬回话:“殿下的伤不妨事,都是擦伤与挂伤,涂上金创药,殿下还年轻,多则半个月,少则三五天,伤便会好,只是手心伤口太大,恐怕会留疤——倘或有滇南的秘药也就好了。”
    “宫中岂能没有这些?”皇帝急匆匆道。
    方太医点头称是:“从前御药局是有滇南秘药的,只是放了这么多年,已然失去了药效,还请陛下往滇南下旨,请镇南王府进贡。”
    皇帝道了一声知道了,乘月又问起云遮的伤情来,方太医只说无事,“……太阳穴被重击,脑后也有跌伤,亏好她服用了一颗救命丹,臣方才为她施针送药,此时已无性命之忧。”
    乘月方才松了一口气,蹦蹦跳跳地去沐了发,再回来时,自家爹爹正在询问盛玢细节,见女儿来了,便问道:“你继续说方才的推测。”
    乘月披散着头发,坐在了爹爹的手边上,想着说话:“前些日子,云遮瞧我车中的金雀鸟秃了,就叫造办处再去做一条一模一样的来,我嫌新的不柔软,便没叫人换上。爹爹,我的鸾车是造办处造的,里头的陈设也是造办处置办的,您说,莽古哈人能办到么?”
    皇帝挥挥手叫盛玢退下,陷入了思索。
    造办处又归内务府统管,总管此项事务的,是诚亲王江温栗,他与皇帝一母同胞,乃是最最可亲的兄弟,总管着会考府、造办处、户部三库,深得陛下信任。
    小女儿歪着头看他,“爹爹,我镇国公主江乘月没有惹任何人,平日里老实巴交,循规蹈矩,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小命?”
    她原地站起来,给爹爹表演自己在枪林箭雨里躲避时的身姿,简直活灵活现,全然不像个刚受过伤的。
    “爹爹,那些箭每一根都要置我于死地,最后要不是那位暗卫夫人为我挡了一箭,恐怕这个时候,您的宝贝就一命呜呼了!”
    皇帝斥了她一句乱说话,不免又摸着鼻子问起段柔蓝的伤势,“那人伤到肩头了?”
    “嗯,那箭还带着火呢,一头扎进了她的肩膀,我看着都疼……”乘月说到这儿,也担心起来,“我看她有身负绝世武功,又有很多神奇的药丸,应该不会有事的。”
    皇帝嗯了一声,叫女儿不要摆奇奇怪怪的造型了,“赶紧给朕躺着去,旁的事不要你操心。”
    乘月仍旧保持着躲箭的造型,闻言站直了身子,往后殿里去,“我瞧瞧云遮去。”
    皇帝这便心事重重地走了。
    乘月一口气跑到了后殿,见云遮已换了干净衣裳,头发也被擦洗干净,这便松了一口气。
    她坐在云遮旁边守了她半天,都没有等到云遮的苏醒,只百无聊赖地回卧房歇下了。
    睡醒的时候已是晚间了,乘月一睁眼,就看见自家哥哥正在旁边坐着打盹儿,她悄声问樱珠:“哥哥来多久了?”
    樱珠小声儿回公主道:“殿下亥时一刻来的,怎么喊您都不醒,只能给您擦了擦口水,在旁边候着了。”
    乘月哦了一声,拽了拽哥哥的袖子,江步寰惊醒,下意识唤了声雪兔,见她醒了,方松泛下来。
    “……我在中原的时候也遇袭一回。”江步寰白日里在东宫理中原水患的案宗,傍晚时分才知道妹妹遇袭的消息,急匆匆赶来后,从父皇的口中,知道了细节,“有些手法,不像是外人做的。”
    乘月盘着腿坐下了,面对着哥哥,只将自己心里的疑点和盘托出。
    “总不至于造办处里混入了莽古哈人?哪里就这么容易了?反正我想不明白,我江乘月没有惹任何人,为什么要杀我?”
    江步寰的脑中飞快地过着画面,却只觉千头万绪找不到线头。
    “宫中防卫严密,绝无混入细作的可能。”
    “造办处是谁管着的啊?”乘月问道。
    江步寰回了一句诚王叔,乘月哦了声,随口一问:“上回家宴上,诚王叔带了大姐姐进宫,她还问我讨一盆茶花儿来着。”
    江步寰觉得哪里不对,只蹙着眉细想,乘月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胡乱猜测起来,“诚王叔同咱们是最为亲厚的,长得也比魏王叔好看些。只是这鸾车褥席横竖同造办处脱不开干系……我真想现在就问问他去。”
    江步寰听着妹妹唠唠叨叨的,忽然想到了什么,迟疑道:“诚王叔有几个孩子?”
    乘月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光我见过的就有七个,五个儿子,两个女儿,这只是能出来吃席的,听说府上还有好几个奶娃娃呢。”
    江步寰陷入了沉思,想到了一些传闻。
    太子尚小的时候,朝中便有诚亲王子息旺盛的说法,同陛下只有一儿一女形成对比,有些大臣便趁机上书父皇立后纳妃,以保大梁国本稳固。
    说白了,还不就是觉得父皇只有他一个独苗苗,万一有什么意外,国本就该不稳了。
    父皇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只说大梁国本坚如磐石,太子不行,还有镇国公主,无需臣工操心。
    说明白点,就是太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就由镇国公主承继大统。
    这样惊世骇俗的说法叫臣工们惶恐不安,但陛下不给他们再次上书的机会,直接禁止再议此事。
    思绪回还,江步寰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向妹妹。
    乘月拧着眉头对上哥哥的视线,突然说起苏元善家里的事,“元善的叔伯总是觊觎镇北侯府的家产,拿穆夫人生了三个女儿说事,你说诚王叔会不会也在打这样的主意——我们俩不在了,爹爹只有从宗室里过继一个来,他家孩子多,正好派上用场……”
    江步寰颔首,只觉得妹妹分析的很有道理,于是带了几分遗憾,几分玩闹地同妹妹说起俏皮话来。
    “倘或娘亲还在就好了,同父皇恩恩爱爱,生他十个八个的,气死这些别有用心的老贼。”
    作者有话说:
    提前解释:太子不知道皇后“去世”的真正原因,开玩笑说生十个八个也只是惋惜和遗憾娘亲不在人世而已,并没有漠视女人怀孕生子的痛苦之意哈。感谢在2022-07-01 19:54:03~2022-07-02 03:4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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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云我无心
    江步寰同妹妹说了一句俏皮话, 乘月却没觉得可笑,只拿手托了下巴,在脑中一再复盘自己方才的想法, 最终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哥哥。
    “哥, 我怎么这么聪明啊?”她毫不吝啬对自己的赞叹, “知微见著, 管中窥豹,我简直可以做帝京城的青天大老爷了。”
    江步寰点了点头,“有点聪明, 但有些流于表面。”
    他望了望殿外静沉沉的雨夜, 之后偏过头来看自家妹妹。
    “伤哪儿了?”
    雪兔撩了袖子, 把手腕和爪子一起伸给哥哥看。
    “可疼死我了, 方才我睡觉的时候, 感觉自己被十万座大山压着!”
    江步寰看着雪兔手上、脸上的伤口, 眉头不自觉就皱了起来。
    “那我怎么听说下午你在爹爹面前, 还生龙活虎的, 这会儿就蔫了?”
    乘月晃了晃曾脱臼的手臂, 疼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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