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小声儿拆穿她伪装的样子很可爱,像个不谙世情的孩子,白清梧摸摸她的小手,叹了一口气。
    “身为武将的家眷,早就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公主说的对,我是伤心的不能自已,可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有等了。”
    “陛下增兵了,星儿和我家二叔也都连夜赶去去了北境,旁的还能做什么?这一大家子还需我来操持,您方才也瞧见了吧,不过音信全无这四个字,我家那位老夫人就已然乱了阵脚……”
    乘月不知该安慰她什么,只默默地听她说完,才垂下眼睫想了想。
    “既然知道嫁给武将聚少离多,为什么当初还要同他成婚?还从渝州城千里迢迢地嫁过来?”
    “那时候他领兵驰援渝州,我便看中了他,他一开始左逃右躲,把那些聚少离多、不虞之变等等弊处说给我听,妄图打消我的念头,可后来还不是妥协了?”
    说起往事,白嬢嬢的心绪略略有些松泛下来,眼睛里有一点甜蜜的微茫。
    乘月却益发沉静了,良久才低低低说了一句,“说到底,大将军还是相信嬢嬢可以。”
    白清梧意识到了公主的低落,心里暗骂自己的多舌,正要多说些什么,公主却又重新振奋起来,安慰着她。
    “白嬢嬢,我祖母说,深山老林里常有仙女下凡玩乐,说不得看到大将军被困,便能助他一把。”
    白清梧感念着公主的好,心里有千言万语地想同趿说,可却不知如何开口,公主却率先站了起来,同她告别。
    “嬢嬢,朝中一有什么消息,我就派人来知会你,别急。我一时要去镇北侯府走一遭,就不多留了。”
    白清梧自是知道镇北侯的事,闻言点了点头,支撑着下了床,起身送公主出去。
    “中路军原本该由苏侯统帅指挥,因他受伤昏迷,原在兵部领闲差的魏王爷临危请命,统领了中路军,这一回中路军失陷土剌河,多半与他指挥不利有关。”
    乘月听着,就起了几分疑心,一直上了马车,还在思忖。
    上月她遇袭,种种迹象都指向诚王叔,哥哥把一整个造办处翻了个天儿,到底是洗清了诚王叔的嫌疑,正在查背后之人的时候,讨伐莽古哈的战事就开始了。
    魏王叔在兵部任职武库清吏司一职,(1)兼掌京营戎政,督领京营操练等(1),不是什么重要的差使,他是闲散的宗室,平日里除了公干,也就是同诚王叔一样养养花鸟,听一听戏,如何这一次却请命上了前线?
    这两宗事原本八杆子打不着,可白嬢嬢这般一说,乘月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路冥思苦想着,进了镇北侯府。
    穆夫人依旧病的厉害,二女儿苏绮善不过十三岁,已然掌起了家事,倒也把侯府撑了起来。
    她迎接了公主,面上略有些慌乱,只将昨日大姐姐传来的消息说给公主听。
    “大姐姐在漠北待了数十日,爹爹昏迷不醒,她便启程护送爹爹回家,昨日来的消息里说,她与爹爹一行人被困在了漠北的库布旗沙漠,爹爹伤情不好,中路军全部集结去了北境,无人支应,请家里派人过去接。”
    乘月听了之后,心里砰砰乱跳,凭着记忆问起了林渊冲。
    “这人去哪儿了?倘或不是经历了什么变故,不会被困在沙漠里出不来。”
    苏绮善到底才十三岁,哪里拿的定主意,只摇着头说不知道。
    “我昨儿没敢告诉娘亲,只点了二十家丁往那里去了,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乘月闻言便叫苏绮善别慌,只轻声道:“她说苏侯伤情不好了,只派家丁去一定不行。你先别慌,此事我来拿主意。”
    苏绮善从昨儿开始就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乘月知道了靖国公府与镇北侯府的事,只觉得心情沉重,干脆不回宫,转头去了藕花胡同,同阿娘讨主意。
    靖国公顾长夙在长兴岭失踪这等大事,自有爹爹定夺,她帮不上什么忙,可元善被困在漠北的沙漠里,这样的事她自然不能不管。
    进了藕花胡同,阿娘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见她来,先给女儿戴上了一朵山茶花,这才挽着女儿往廊下坐了,问她的来意。
    乘月先前同阿娘已经说过了元善的事,此时直将她的困局说给阿娘听。
    “她如今被困在了漠北的沙漠里,她的爹爹身上还有伤,反反复复的一直不能好,我真的着急。”
    段柔蓝闻言便仔仔细细地问起了苏侯的伤势,到末了思忖道:“听着全是外伤,实际上还有可能是伤处创口没有清理干净的缘故,阿娘这里倒是有药,再将上回医我时用的陈芥菜卤一并带上,先将她父亲的伤治好才是要紧的事。”
    乘月闻言便振奋起来,犹豫迟疑了半天,眼睛里闪着希冀问阿娘。
    “娘,你说我能不能去漠北?亲自把元善接回来?”她顿了顿,见阿娘并不十分震惊,这便又鼓起勇气道,“我问了盛玢,库布奇离帝京城只有一千多里路,莽贼都在北境集结,那里也没什么危险……”
    段柔蓝并不觉得女儿提出来的要求惊世骇俗,只点头道:“为什么不能去?你顶顶要好的朋友有难了,自然是要出力的。”
    乘月简直要给阿娘跪下了,又听阿娘说道:“不就是一千多里路么,阿娘陪你去。这一两个月在帝京城里实在气闷,我手下有滇南的六大高手,龙潭虎穴都去得。”
    乘月兴奋地直搓手,阿娘拍拍她的脑袋,笑着说道:“你爹爹那里我去说,不出意外,今夜便可动身。”
    作者有话说:
    (1)摘自百度
    哎呀妈呀,预估错误,这章没写到糊星星……跪
    这章写一下过渡剧情,换地图去广阔的漠北、北境,小公主要大展宏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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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阴差阳错
    过了七老图山, 风便一日冷过一日。
    自玉沙湖一路向东,陡崖峭壁间,风驰电擎地驶过去一支精锐。
    顾景星前夜出了帝京城, 一路急行六百里,在最后一处隶属于大梁的驿站玉沙湖休整换马后, 再行四百里, 才过七老图山。
    他是回京参与科考的卸甲之将, 手上没有半分兵力。前夜土剌河战事的情势送到他这里时,他救父心切,即刻便领了靖国公府的二百人护卫便出了宁武关。
    朝廷对于世族权贵畜养私兵秉持的态度是, 禁甲不禁兵, 即便府中有上千家丁私兵, 只要没有私藏甲胄, 都不会横加干涉。
    故而顾景星领的这二百人的精锐护卫, 虽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然而在穿着上也只是轻便的黑衣短打, 后脊心书写了顾字。
    这样的装备倘或遇上制式规整的军队, 几枚火炮、箭枝便可轻易要其性命。
    好在武器配备齐全, 不仅有弓/弩和长/枪, 便是火铳也有几只。
    到了夜间的时候,七老图山气温骤降, 队伍在山腹密林中暂歇, 因这里已出了大梁边界, 乃是两国之间的地带, 故而不可生火取暖, 护卫们停在一处休息, 只将手里的干粮拿出来吃。
    一路随行的亲随邓淮舟跟惯了他, 这会儿不顾腰疼腿软,先去端了热水来为世子净面洗手,再递上水袋及糕饼。
    顾景星净了面,只用了些水,吩咐他将糕饼分给护卫们。
    再是平宁镇定之人,到底也还未及冠,纵然大小战事历经无数,可面对父亲失踪的消息,还是会心绪不宁,难以安定。
    他不必回府,也知道这一刻的靖国公府,定是一片愁云惨雾,祠堂的祖宗牌位前怕是跪了一地的人。
    顾景星闭了闭眼睛,心头绞痛。
    父亲征战沙场多年,同莽贼交战无数,其中不免会遇上艰难的局势,可每一次都会逢凶化吉,取得胜利。
    只是这一回却不一样。
    中路军指挥失利,在土剌河填进去几万人,情报又有误,致使父亲所率的东路军被围困兴宁岭。
    外有莽军围困,内有长兴岭复杂的地貌,中东两路军失陷,莽贼又分兵于漠北,转头将化德、禄安两城抢去。
    这样的局势下,救援长兴岭可谓是难上加难。
    顾景星思及此,只觉胸腔激荡,无法凝神静气。
    北境的风席卷而来,带来了一阵微雨,随之而来的便是刺骨的凉意。
    护卫们连夜赶路,早已疲累不堪,此时冷风冷雨侵袭,不免都缩起了身子。
    顾景星站起身在密林里巡视一周,指了密林深处一方山洞,叫护卫进洞避风雨。
    山洞逼仄狭小,又升了火取暖,便没有插脚的空了。邓淮舟往外看了看,世子正静静地坐在一株云杉下,眉眼微沉。
    他走上前去,想为世子披上斗篷,一垂眼却见世子右手握着一只小而精致的金鸭小手炉,登时便明白了什么。
    “有这小金鸭暖手,便也不怕冷了。”邓淮舟蹲在了一旁,想了想又道,“盛虞候前几日来还药,言说公主的伤好的很快,用了滇南的秘药,一点儿疤痕都不曾留下,咱们送过去的秘药便没派上用场。”
    他见世子不言声,以为他爱听,这便又多说了几句,“盛虞候说,公主殿下近来很好,听说还有开了春想去滇西南游玩的打算……”
    邓淮舟正说着,抬头却见世子的眸色越发深黯,不自觉地便住了口。
    “邓淮舟,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顾景星开口,嗓音听起来无情无绪,眸光却冷冷,“不要再提起她。”
    邓淮舟被世子冷清的话语击退,只讷讷道了一声是,好在远处响起了踩水而来的马蹄声,众护卫皆警惕起来,有人连忙踩熄了火堆,其余人皆冲出警戒。
    来的也是一对精锐,穿着大梁的衣衫,领头人正是顾景星从前在东路军先锋营的同袍,邓直芳与宋博约。
    他二人意气豪情,翻身下马,只以军礼拜见顾景星。
    “世子,我二人从前同你一道在国公爷麾下效力,如今国公爷被围兴宁岭,我二人理应回来施以援手。咱们先锋营原就有昼伏夜出、刺探军情之优势,有这三百人足矣。”
    顾景星扶起二人,心下感念,不免郑重道了一声谢。
    宋博约和邓直芳齐声笑,宋博约又笑道,“我与邓兄先赶去了丰台校场,听闻你已出发,便马不停蹄地追上来,好在查探到了你留下来的先锋营独有的记号,才能顺利追上。”
    既有了二位好友的助力,又多了一百的精锐,顾景星的心稍稍落定,随即原地歇息约有一个时辰,旋即又星夜兼程,一路往至北而去。
    那一厢披星戴月千里行,这一头本该在宫中赏花赏景的小公主却也行驶在路上,她赶了一日的路,在将将到渭县的时候,阿娘的头疾犯了。
    这一回公主扮做回漠北省亲的公子,身边随侍的是大理的六大高手,另有百名暗卫一路随行保护,又因身上有爹爹赐下来的真龙令,故而也有可随意调动地方军政的权力。
    爹爹既给她这个,自然是信任她,乘月自不会滥用。
    阿娘这回为她与爹爹斡旋,甚至立下了军令状作保,才换来她能出远门去漠北,接元善回来的机会,可这突如其来的头疾,却令去漠北的脚步停了下来。
    段柔蓝早年撞柱,脑中有淤血滞留,今年三月的时候,她从马上摔下来,阴差阳错将脑中盘踞着的淤血撞散开来,从而恢复了记忆,可淤血到底还在脑中,故而每逢休息不好,便会头痛欲裂,甚至会昏迷不醒。
    马车停在渭县县衙院中,段柔蓝舌下含了片延胡索,方才缓解了半分疼痛。
    她叫女儿继续行路,呼吸不畅地说道,“倒是我这身子不争气,耽误了行程。横竖是在马车里卧着,你便继续赶路就是。”
    乘月摇摇头,眼睛里红红的,“我怕这么一颠簸,阿娘再忘了我……”
    段柔蓝闻言心软了大半截,只强忍着痛意搂住了女儿。
    “好孩子,哪就这么严重了?”
    “我这便陪着阿娘回去吧,叫六艺去接元善她们好不好?”乘月虽心里挂牵着元善,可到底不能舍弃阿娘不顾。
    “说好了要去接,那便是一定要去的。好了,继续赶路,阿娘躺一躺,到了漠北就好了。”段柔蓝与女儿僵持不下,索性做了决定,卧在软榻上闭了眼休息。
    许是延胡索的功效起了作用,她这一休息倒熟睡了过去,乘月下了马车,同云遮以及大理来的高手商量了一番,终于做下了决定。
    当下命杨宝严同三位高手,以及暗地里的护卫军,分出百人护送阿娘回帝京城,自己则继续往漠北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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