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柚说:“没别的好工作就先干着, 以后肯定会有转公办的机会。”
    宋芍药点头:“表姐,我知道。”
    到了宋惊蛰家,大舅妈刘仁杏已经在门口等着, 说:“宋柚你们回来一趟可不容易, 先吃饭再忙活,饭都快凉了。大姑爷, 赶紧进屋。”
    毛豆、豆包跟四个表兄弟已经在院子里。
    四个表兄弟有大气的名字, 分别是宋国、宋泰、宋民、宋安, 合起来就是国泰民安。
    宋柚的两个表兄还有他们的家人都来了。
    豆包依旧干净得跟另外五个娃像两个世界的人,毛豆裤腿高高卷起,兴奋地指着脸盆说:“妈妈, 我们抓了好多鲫瓜子。”
    宋柚看有多半盆的巴掌长的鲫鱼,都活蹦乱跳的。
    现在河里鱼多,社员有空就会去河里抓点鱼改善生活。
    宋柚把带来的文具,有笔、本子、橡皮、文具盒、书包分给四个孩子。
    另外还有水果糖、奶糖、虾酥糖、梨膏糖等糖果。
    国泰民安四个小家伙从来没有过这么多新文具跟糖果, 高兴得像过年一样。
    两个表嫂都很热情,拉着宋柚说话。
    “快谢谢姑姑, 这些孩子就不爱说话。”大表嫂说。
    二表嫂说:“宋柚你大老远回来一趟多麻烦,还带这么多东西。”
    两个表兄都很愿意亲近韩承。
    韩承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温和, 他长得俊, 只要不冷着脸, 就特别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他也没惜字如金, 表兄给他说什么话他都尽可能地多说几个字。
    桌子上摆满了菜,有公鸡炖蘑菇、溜大肠、红烧肉、焦溜豆腐丸子,剩下的就是家常蔬菜。
    大表兄是饭店大厨,现在大厨可是让人羡慕的职业。他今天请了会儿假,从饭店带回两个菜,别的菜也是他掌勺。
    他说:“今天你们一家尝尝我的手艺。”
    菜的味道确实很好。
    看大表兄特别期待得到认同,宋柚不住地夸,俩娃更是捧场,说:“表舅做的菜真好吃。”
    大表兄乐得合不上嘴。
    边吃边聊,宋柚才知道二表兄也有工作了,他学会开卡车,现在在公社的运输队上班。
    宋柚说:“现在大车司机吃香。”
    刘仁杏说:“还能偷摸赚点外快。”
    宋惊蛰非常满意,笑容满面地说:“总比种地强。”
    舅舅一大家子跟她们母女关系很好,表兄表妹都有工作,能够吃饱穿暖,她也能放心。
    吃完晚饭,宋柚帮着洗碗,俩表嫂不肯让她帮忙,她就在一旁陪聊。
    韩承也跟舅舅还有两个表兄说话。
    宋惊蛰把宋霜降叫到另外一个屋,说:“你净瞎操心,宋柚他们小两口关系挺好的。”
    宋霜降问:“你咋看出来的。”
    今天事多,她还没来得及观察小两口。
    宋惊蛰说:“今天我开拖拉机到家,韩承把宋柚从车斗上抱下来的,小两口那叫黏糊,我都不好意思看。”
    “真的?”宋霜降笑着说,“可惜,我没看到。”
    以她对韩承的了解,他肯定不是做样子,这说明小两口感情不错,这样她就放心了。
    宋惊蛰对韩承的表现很满意:“韩承还知道主动干活,跟我一块砌月亮门呢,不嫌脏不嫌累,干活还贼快。”
    宋霜降笑着说:“哪个姑爷到女方家都干活!”
    虽然这样说,可宋霜降自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宋惊蛰很骄傲:“韩承这样的姑爷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别人家姑爷本来就干农活,咱家姑爷不一样,他是副团长,手底下那么多兵呢,我本来想着他会摆谱。咱家宋柚能找这样对象,是她的福气。”
    堂屋里,韩承打了个大喷嚏,这是谁念叨他呢!
    等洗完碗回到屋,宋柚又把给宋惊蛰两口子的上衣拿出来,刘仁杏笑得合不拢嘴,说:“你还给我们俩买衣服干啥?”
    嘴上虽这样说,手上已经把衣服接了过去,粗糙的手心抚摸着布料说:“这衣裳质量真好,一看就不便宜,你不用惦记我们俩。”
    宋柚说:“我们长时间不回来,这回来一趟就给你们俩买件衣服。穿上试试。”
    刘仁杏麻利地把衣服换上了。
    以前毛豆跟豆包小的时候,刘仁杏可没少给宋柚看孩子。
    要不是刘仁杏,宋柚母女都有工作,俩孩子年龄差距又小,肯定会手忙脚乱。
    宋惊蛰也把衣服换上,糙汉子不会表达,只咧着嘴笑,说:“好,好。”
    宋芍药跟大表嫂、二表嫂都特别会说话,把衣服一阵夸,宋惊蛰两口子心里都美滋滋的。
    吃过晚饭,自然是算账时间。
    宋柚他们没多呆很快就回了家,她正要叫两个小家伙跑腿,把隔壁的江远鹏叫过来,他倒是挺主动,听到他们回来的说话声就自己过来了。
    江远鹏说:“算账吧。”
    “账本准备好了。”宋霜降说。
    宋霜降有记账的习惯,她拿了一叠账本,有的只是几页泛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每一笔支出。
    昏暗的煤油灯下,宋霜降要一笔笔跟江远鹏核对。
    宋霜降头脑清醒得很,为防止江远鹏以她拿到老太太遗物为名拒绝支付各种费用,她首先说:“王槐花跟我非亲非故,虽然她把东西给我,其实他要传给宋柚,她把宋柚当孙女看,这些东西其实跟我关系不大。”
    宋柚也觉得王槐花是想把东西传给她,毕竟她跟老太太才有血缘关系,但她仍不明白,说:“为什么她不想把东西留给她孙子呢,我奶奶是老思想,她重男轻女,虽然没见过孙子但也会惦记吧。再说江教授你不想把东西传给你儿子吗?”
    江远鹏义正言辞地说:“老太太把东西传给你妈,她的遗嘱有法律效力,东西就是你妈的,我还能抢吗!”
    他虽然这样说,可宋柚还是觉得他态度坚决,正直正义有点反常。
    既然他首肯,宋霜降便不再说什么,她很干脆地说:“费用一共是四部分,你上大学的生活费,你妈中风的治疗费用、生活费、药费。”宋霜降说。
    “还得加上照顾我奶奶的费用,这部分必须要给。”
    江远鹏竟痛快得没有异议,他说:“没问题。”
    屋里很安静,煤油灯摇曳,只有宋霜降说话的声音。
    江远鹏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他应该还没吃晚饭。
    毛豆说:“是谁肚子在叫?”
    豆包说:“是江教授。”
    江远鹏很尴尬,没说话。
    宋柚出去煮面,七、八分钟之后,她端了碗手擀面进来,放在江远鹏面前。
    玉米面跟小麦面粉的手擀面上面有蔬菜,有鸡蛋,喷香四溢,看着很好吃。
    江远鹏看着那颗鸡蛋很意外,想不到宋柚给他煮了面,还加了鸡蛋。
    他实在太饿,拿起筷子开吃,一大口面条下肚,心情突然好了一些,说:“还是我闺女知道惦记我。”
    宋柚说:“我没惦记你,你吃饱了头脑清醒好算账。”
    她结婚的时候江远鹏给了二百块钱当嫁妆,不管他当时是什么心理,也许是想跟韩家交好,但不管他怎么想,在一般人家嫁女给二百块钱嫁妆钱已经很多了,看在这嫁妆钱的份上,宋柚才给他煮面。
    他一边吃,宋霜降把账目明细给他看。
    宋霜降拿出一个信封说:“看,这是本来要寄给你的钱,我把信写好却找不到了,我只能东拼西凑再寄十万块钱给你。”
    说这话时,宋霜降的话语毫无起伏和波澜,好像在说跟她毫不相干的事儿。
    她把信封里的东西拿出来,是颜色泛黄的信纸跟一叠钱。
    看到颜色暗黄的信封跟十万块钱旧币,江远鹏突然眼睛一热,喉头至胸口发堵,像是满满登登地塞着棉花。
    这可是有二十多个年头的东西。
    十万块旧币,就相当于人民币十块。
    那时候宋霜降的工资不过是二三十块钱,每个月寄给他十块当生活费。
    他吃软饭,还昧着良心跟人离婚了。
    宋霜降当年其实是个很好的姑娘,果敢爽朗,可当年他想要留在京城,想要当大学老师,想要身份跟地位。
    他不想回县城高中当老师。如果他回来的话,基本上是一辈子呆在县城。
    江远鹏被这东西刺痛双眼,心里像坠了块铅,很难受。
    他吃完面,在屋里呆不下去,边迈着大步走出屋子。
    等他再回来,宋柚看他双眼通红,浑身一股烟味儿。
    他说:“不用算了,我给你三千块钱。”
    三千块可是一笔巨款。
    宋霜降坚决拒绝,说:“不用,用不着你多给,现在就把这笔糊涂账算清楚。”
    宋柚也是这样想的。
    算了一晚上帐,最后加上照顾老人每天给老人送饭的费用,一共是两千二。
    江远鹏神色凝重,说:“好,我会尽快把钱给你,不过得容我点时间。”
    双方写了欠条并签字。
    宋柚知道他把工资都上交手头没钱,但见他十分消沉,整个人陷在一种晦暗不明的情绪里,便没在多说什么。
    也许他在受良心的谴责。
    宋霜降压根就没给江远鹏看他妈留下的东西,江远鹏也没要求看。
    宋柚说:“江教授也没要去看一下我奶奶留下了什么,也不知道他见没见过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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