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想说什么便说吧。”
    她抬头看着夜色,脸颊上的火热被冷风一吹,略微消散了一些,她轻轻抱着沈安合,耳边隐隐能听见鞭炮爆竹的声音,响的火热,热闹非凡。
    但都比不起此处的旖旎春色。
    “我原先觉得这些阖家团圆的日子都跟我没关系,但直到你来了,你来了下陵城,每一个这样的日子我都能想起你来。”
    “阿姐是把我当做家人?”沈安合的声音从颈窝中传来,多了皮肉的阻挡,显得闷闷的,听不清楚语气中蕴含的情绪。
    她也没有反驳,反而轻轻点头。
    “嗯,我把你当做家人。”
    商温曾经问过她,应当好好想想自己对沈安合是什么感情。
    她想过了,是家人之情,也是男女之情。
    但她私心里认为,家人之情比男女之情更要难得。
    沈安合似乎是笑了,她感觉颈窝有一股冷风袭来,但是耳边没有笑声,她不能断定,就听见沈安合的声音再次传来:“可是我贪心不足,不想只当阿姐的家人。”
    “阿姐的朋友,家人,知己,我都想做,更想做……”
    说到这里,沈安合的语气一顿,似乎是在故意钓着商苑,一直等到她忍不住发问了,剩下的话这才吐出来。
    “更想做阿姐的爱人。”
    她愣了愣,心中却依旧为那日沈安合说永不娶妻的话,耿耿于怀,此刻忍不住问了出来:“那你上次说,你这辈子都不想娶妻。”
    沈安合抬头,轻笑一声,含着笑意的眸子盯着她的眼睛。
    “不想娶妻,只想娶……”
    说到这里,又是一顿,不等沈安合说完。
    耳边原本喧嚣的烟花爆竹声中突然多了一种声音,刺耳的惨叫声传来,与此同时,湖面上的红烛一瞬间便齐齐都灭了。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百姓却被人追着从家中跑了出来,四处逃命。
    但还没跑上几步,冷刀从背后砍来,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红烛上熄灭了烛火,此一刀斩断了人的气息,也斩断了此处的春色。
    她和沈安合连忙站起身来,看着春心湖对岸的乱象。
    ——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本该拒绝的,但是他还是从孟杲卿手中接过了花灯,弯腰用火折子将花灯点燃,看着花灯一点点腾升到上空。
    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本来按照下陵城的习俗,应该在花灯上写上愿望的,但是孟杲卿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毛笔,加上嫌麻烦,便放弃了。
    此刻看着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花灯,他轻声开口。
    “对着花灯说心愿,也应当是算数的。”
    他和陈筝认识以来,一直都是陈筝如何对他,他一直都点头应承着,从未想过他该如何对陈筝。
    那他是不是可以用对待朋友的方式对待陈筝,和陈筝做真正的朋友。
    见身侧没有声音传来,他转头朝着陈筝看过去,就听见陈筝语气中满是不屑,冷哼一声,手中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朝着那半空的花灯丢了过去。
    花灯瞬间被戳破,腾升而起的火焰,将包裹在外的纸皮吞没,不消半刻便变成了一团火焰,坠着花灯往地上栽去。
    灯光让花灯往上,火焰让花灯往下坠去。
    看着面前这一幕,孟杲卿眼眶微红,不知是不是联想到了什么,原本平静的脸色上挂上了一丝心疼和怒意。
    见此,陈筝微微一愣。
    自从他认识孟杲卿之后,孟杲卿对他的态度就一直都是淡淡,真的像是那寺庙中供奉的神佛一般,瞧不出半点的喜怒。
    就算是之前孟杲卿阻止他也是如此,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但下一秒那点意外便转瞬间湮没在了他的眸底,不屑和鄙夷泛上来,侧头看着孟杲卿,他此刻倒是有些盼着孟杲卿哭了,只要孟杲卿不痛快,他就开心得很。
    今天晚上孟杲卿的讨好和小心翼翼,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但是他一点都不在意。
    “孟杲卿,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跟我做朋友,你也配。”
    说完这句话之后,不再去看孟杲卿的表情,他抬步朝着摘星楼下走去。
    ——
    今晚宫宴,皇宫四处都热闹非凡。
    江月令此刻躲在太医院中,那外面的热闹喜庆都和他无关。
    屋内的火炉虽然带来了热意,但是也有些呛人,他忍不住侧头重重咳嗦了几声。
    手掌捂着嘴巴,顿时一股温热血腥味便沾在了手心上。
    他站起身来,面色如常,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抬步走到一旁的水盆旁,撩起一捧清水清洗手上的血迹。
    江月令受不得冷风吹,但他又嫌弃闷,故而此刻殿内的窗户全部都被打开了,将手中上的血迹清洗掉,他伸手拿过一旁的棉巾擦拭手掌。
    但刚一抬头,眼神便扫到一团火热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他抬步朝着殿外走去,等到走近了之后,这才发现是一只燃烧的花灯,也不知道是宫中哪个妃子放的,只是扫了一眼,他便打算回去。
    但是那团子火光久久没有散去。
    按理说,纸皮子做的花灯,被燃烧到殆尽也不过是眨眼间罢了,此刻花灯已经燃烧成了灰烬,在灰烬中间却依旧有淡淡的火光传来。
    他微微皱眉,心中好奇便抬步走了过去。
    伸手将还温热的灰烬给扇开之后,这才露出灰烬下散发着微微火光的来源,是一根被烧了一半的毛笔。
    这花灯是被毛笔给打落的?
    连带着毛笔也一同堙灭了。
    只是看了看,解了心中疑惑之后,他便收回了视线,回到殿中,拿起自己的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
    此刻下陵城。
    无数的黑色衣角压在山头上,还未靠近便能闻到衣角上的血腥味,他们这些人全都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
    陈宁看着下陵城中的万家灯火,听着耳旁烟花炮竹的火热,面色极其阴冷。
    冷冰冰地开口。
    “凡是脸上带笑者,杀之。”
    张娘子从厨房中将热气腾腾的饺子端到了正屋中,自从十年前下陵城战乱之后,他们就一直处于吃不饱饭的状态,今年冬天的地动,众人都以为此次必然抗不过去了。
    却不想地动震出一座玄铁矿来,也震出了一位知县来。
    “自从沈大人来了下陵城之后,便帮我们盖地震棚,忙着赈灾,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说到这番话的时候,张娘子眼含热泪饱含感激,一旁的夫君也频频点头。
    “对啊,我们能有这样的日子,要多亏了沈大人。”
    “快点吃,等到一会过了子时之后,我去给大人送点饺子。”张娘子伸手擦掉眼角的热泪,伸手摸了摸自己儿子虎儿的脑袋。
    沈安合已经吩咐了下来,明日春天城内就要弄私塾了,到时候她的虎儿也可以送去私塾识字了。
    一切都在越来越好。
    家人围坐在一起,等着子时的来临,孩子们却先是忍不住要跑出去放鞭炮去了,但是张娘子在屋内等了半天都没有听见有鞭炮声传来。
    心中觉得纳闷,便将房门打开朝着门外看看。
    这一看便发现,刚刚还在她身侧甜甜地唤着娘亲的虎儿,现如今已经趴在了地上没了气息,脖颈上鲜血缓缓流出,染红了地上的雪,也洇化了地上的雪。
    “虎儿!”
    第69章 大年夜
    新年的第一声除岁, 不是爆竹鞭炮声,而是一个母亲凄厉的喊叫声。
    她不管不顾地朝着地上的虎儿跑过去,想再要抱抱自己的孩子, 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黑衣人,手中的刀刃并没有因为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心软半分。
    手起刀落。
    至死, 张娘子的身体都距离虎儿一大段距离。
    这一声凄厉的喊叫声似乎是悲剧的开端, 从下陵城各个方向都传来不同的惨叫声,商苑和沈安合忙朝着城中跑去, 想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有一小女孩从远处跑了过来。
    那女孩沈安合认得,是凤儿,平时经常往府衙送东西, 凤儿性子不比平常的女孩, 性子调皮,是背着娘亲家里人偷偷跑到街上放鞭炮的。
    但是她刚刚走出院子, 面前的街道上满是四处逃窜的百姓, 刚刚的热闹和喜意似乎都离她远去了。
    身后传来父母接连倒地的重响。
    将她整个人都震在了原地,等她回过头的时候,便看见有人提着刀从屋内走了出来, 刀刃上还往下滴着滚烫的鲜血,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却也明白,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拼尽全力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跑过去,此刻看见沈安合,凤儿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得救了, 忙对着沈安合喊道:“大人……”
    但一句话还未说出口,那夺命的刀就追了上来, 劈砍在小女孩的后背之上,将整个人都砍成了两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商苑看着眼前这一幕,瞳孔放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从脚底往心尖上泛着冷。
    沈安合已经竭尽全力朝着凤儿跑过去了,但是距离实在是太远了,还不等他碰到凤儿的衣角,对方已经倒在地上,和雪花一样成了无气息无温度的死物。
    ——
    一直等到那花灯落下,看不见了。
    孟杲卿这才收回自己的视线,迈步子朝着摘星楼下走去,朝着陈筝追过去,刚刚下了楼便看见那抹宝蓝色的身影。
    不管陈筝愿不愿意,他还是想要试试。
    试试将两人变成真正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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