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心里暗想, 哪里要到天黑那么久,一分钟之内,那欠条就再也没用了。
    纪舒也是想支开纪畅, 因为后面的场景只怕更加不堪。
    纪全有心里一凛,纪舒自从去了大企业, 整个人真的不一般,也不把她当小姑娘了,忙说:“许老弟, 这欠条你也说了, 其实是假的, 毁了也没什么吧?”
    许刚正要发作,纪舒又说:“许大叔,你也承认了,钱是我爸爸借的, 不是我妈妈,那欠条毁了也没什么啊?我们村支书刚刚都说了,你觉得呢?”
    刘彩娟刚刚一直没说话, 现在见了这个转折,仿佛才醒过来,脸上多了不少活气。
    纪家人都呆呆站着,还是纪大顺说:“村支书说得对!”
    许刚想了一下,没说话。
    纪舒又说:“许大叔,你手里肯定还有那几十个欠债人的欠条, 你们借钱给我爸爸,也不会只是红口白牙一说吧?”
    许刚看了一眼纪全有, “是有。那既然刘彩娟的欠条毁了, 其他的欠条我也不给你看了, 反正我们有。还钱的时候自然会拿出来。”
    “不看也罢,反正这钱我和我妈不会给还的,你也不用给我们看。”
    许刚怒了,“你耍猴吗?闹一阵,不还钱,就为了抢我欠条?”
    纪舒却突然走近了纪老太,小声说:“奶奶,你房间要不要通风一下?最近天气阴,你老人家住得会不会不舒服?”
    声音虽小,众人却都听得见。
    纪老太结巴着:“你说什么……”
    纪舒又高声说:“几位大叔都过来了,也不能空手回去吧?要不你们去我奶奶的房间看看,搞不好有惊喜!”
    许刚呆了几秒,立即会意:“走!”
    几个男人一下子朝着纪舒指着的方向冲过去,几分钟之后,从纪老太房间里果然带出了一个人,正是纪三富。
    刘彩娟扑过去就挠他:“你是不是人啊?”
    纪老太跌坐在椅子里,不讲话。纪幺妹扶着她妈,脸色又青又白。
    纪全有、纪大顺一家人则不知所措。
    还是纪全有说:“纪老太太,你为什么把人藏在家里?既然欠了钱,总归是要解决啊!难道坑害自己家里媳妇孙女就能解决问题吗?”
    纪老太还是不说话。
    纪三富垮着脸,佝偻着站着。
    纪舒说:“我早就看出来了,搞什么假欠条肯定不是我爸的主意,还是姑姑和奶奶出谋划策的吧?”
    纪全有忙说:“纪舒啊,你早就看出来了?”
    言语里却是有一点赞赏了。
    “我进门就发现我奶奶的房间窗户和房门紧闭着。我奶奶平时最喜欢通风,动不动就叫人帮她晒被子,从来不会紧闭门窗,肯定有问题啊。而且今天过年,我爸爸能躲到哪里去?估计还是我奶奶她们想赶走我妈妈,藏着我爸爸,赖掉这笔钱。”
    许刚一听,怒了:“纪三富你真是个不要脸的,坑自己媳妇女儿,还坑我们!今天你们村支书也在,你也跑不掉了,说吧,这钱怎么还?我看你们家这环境,肯定能拿的出一万多!”
    确实,今天纪老太穿着一身簇新的紫红色夹袄,鞋子也是新棉鞋,纪幺妹也是一身水蓝色的长款棉服,围巾都是新的,纪大顺一家人也体体面面,说没钱,谁信?
    纪三富哇得一声哭出来,丑态毕露,纪舒不想看他。刘彩娟也退出来,站到纪舒身后,不再理会他。
    纪三富说:“妈,你就给儿子还了这笔钱吧?我再也不赌了!你说的假欠条这招也没用啊!”
    刘彩娟突然大声说:“二十年了!我给你们纪家做牛做马的,你们居然合伙起来想让我承担这个钱?还要赶我走?”
    说完,就哭了起来。纪舒看妈妈伤心,实在不忍心,就扶着她坐下来。
    纪全有这真是见识到了,纪老太手腕厉害,心也太狠了,想着让儿媳妇扛下债务,毒啊!
    这时候,他一个外人,人家家务事不想插手,但是债务问题还是要主持一下公道的,镇上砖厂的厂长他也认识,他不想得罪。
    欠了几十号人的钱,这事情可不小,还涉及赌博和诈骗,他一会儿还得去趟公安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纪老太,我看你就帮你儿子把钱还了吧?哪里有让小辈还钱的道理?那边大毛的事情,我会去报案,以后要能追回来钱,肯定追回来。追不回,那也是你们家三富找人借的钱啊!”
    纪老太面如死灰,站起来朝着纪三富就踢了一脚:“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跟着纪全有来的几个纪家人,也是家族里能说得上话的,也都说叫纪老太先还钱给人家。
    “他大婶子,这个钱,怎么能让孙女掏?而且孙女有没有钱还另说!你是长辈啊!”
    “闹这么一出,太丢人,赶紧还钱再去报案啊!”
    “几十个人,下次再来闹,纪家以后怎么在这里做人啊?你家外孙勇勇都讨不到媳妇!”
    纪大顺脸上也打了霜,“妈,你拿钱吧。分家的时候我一分没要,都在你手上,你拿吧。”
    纪大顺的媳妇杨五妹真的是太痛苦了,她憋笑憋得太痛苦了!
    她忍不住悄悄看纪舒,觉得自己这大侄女怎么看怎么是个人才!
    作者有话说:
    杨五妹:爽到了,爽到了!
    第67章
    纪老太手里攥着7000块钱, 就是不愿意松手。
    纪全有站在老太太身后,叹气一口。
    “唉,三富闯出这样的大祸来, 只能拿钱消灾了,不然砖厂的人不会放过他的!能跑到哪里去?跑得了和尚, 你还能跑得了庙吗?”
    “这些年,也就攒下这么多……”
    纪老太的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纪老太以前腿脚灵便的时候,还常常去镇上赶集, 卖些杂货农产品, 也就是这些年改革开放了之后做的, 攒了些钱。
    还有纪贵民、纪大顺孝敬的钱,还有卖些余粮的钱……
    纪全有猜想这当然不是全部,不过让老太太全都掏出来也不太可能,他没多说, 接过来7000块钱,就返回了堂屋。
    “就这么多了,7000块, 大家先按比例分配了,剩下的,我做主,再打欠条,慢慢还!”
    纪全有不愧是村支书,说话有板有眼。
    许刚考虑了一下, 却摇头说不愿意。
    “怎么按比例分?那凭什么按比例分?我们几个来讨债,住在村里, 吃喝都花了钱, 凭什么不先还我们的钱?”
    纪全有愤愤然, “你们见好就收吧!”
    “现在据说北边的煤窑里要人,我认识人,可以把纪三富带过去下井挖煤,一个月说是给150,三年之后就能还清,如果这次只给7000块,那就让我带纪三富去煤窑。不然还剩下5000多,要还到猴年马月!”
    许刚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一说,后面几个人都赞同:“万一他以后赖账呢?而且他在砖厂一个月才拿那么点钱,不如送去煤窑,免得他跑了!”
    纪全有犯了难,北边的黑煤窑,确实工资高,可那是拿命博啊,塌方事故的,一条命赔偿都不到5000块钱呢。
    纪幺妹对着纪舒说:“你亲爹都要被人卖到黑煤窑去了!有去无回的位置。你手里一万多,个忘本的,不能拿一些出来吗?”
    纪老太也说:“纪舒,到底是你亲爹啊!你拿一些出来吧,下了煤窑,谁知道能不能回来!”
    纪舒不说话。
    刘彩娟却突然说:“去,让他去挖煤,没良心的!”
    纪三富已经哇哇大哭起来,模样不知道多丢人,幸亏纪畅被支走了,否则孩子的三观估计也得塌方。
    纪老太说:“刘彩娟,你好歹是纪家的媳妇,也不帮帮你男人?叫你女儿给钱啊!”
    刘彩娟低头咬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我要离婚!我不是你们纪家的人!”
    这话一出,全场大惊失色,连纪舒也心头微微发颤。
    她还想着慢慢说服母亲离婚,没想到刘彩娟这么快就下了决心。
    纪全有瞪大了眼睛。
    这个年代,农村妇女咬碎了牙也往肚子里吞,村里离婚的女人不超过三个,而且都在娘家过得不好,他万万没想到刘彩娟这时候提离婚。
    不过转念一想,纪家人居然算计到让她顶包背债,也够坏的。纪全有便也沉默着,没准备开解。
    纪三富哭得更大声了。
    没想到,许刚却冷笑道,“纪三富这人真孬种,嫂子要离婚也正常。况且,纪三富和砖厂里外地来的做饭的女人,也不清不楚的。晚上值班,说是要守着砖头怕人偷,其实是和那个女人钻小树林了吧!”
    他话音刚落,刘彩娟就站起来大声说:“我非离婚了不可!这钱我们不会给,而且三个孩子都要跟我!”
    纪三富出轨这件事,纪舒上辈子也是完全不知道。
    上辈子,她和纪三富感情淡漠。
    刘彩娟生病去世之后,纪三富也没有再娶妻,不过还是在家中混吃等死而已。
    纪舒那时候每月还打点钱回去,倒也相安无事,纪三富上辈子活到了66岁,葬礼很简单,尘归尘、土归土。
    纪老太倒是超长待机,纪舒重生的时候还活着,九十好几了。
    纪舒意识到,因为自己的一番搅和,父母这辈子命运都会大不相同。
    听了这话,纪老太当场就昏死了过去,动弹不得。
    纪幺妹冲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凉水的,她才醒过来。
    所有人都被许刚的话、刘彩娟的话给冲击得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
    纪舒虽然心里也乱,但是也有了决断。
    “村支书,要不你们先去村里办公室把这7000块钱分掉,做好账,我们家里再开个会,考虑一下剩下的怎么还?”
    许刚见老人家昏倒了,一想,答应了,反正先把钱拿了,过两天再来讨剩下的也不迟。他对身后一个男人说:“你在门口守着,别让纪三富跑了!”
    临走又对纪舒说:“你爸爸真不是个东西,他确实和那个女人有一腿!”
    纪舒心里冷笑,许刚估计是怕自己追究他前天抓伤了刘彩娟的事情,才说出这件事,将功补过的。
    她也不拆穿,微微一笑,“我们家里的事情这就来处理。”
    她心里明白,这件事,处理好了,可是个争夺纪畅和纪甜抚养权的大机会,而且几乎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纪舒:我妈这人能处,要离婚真敢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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