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真、温柔,犹如一朵不谙世事的雪花般的女孩,落在了淤泥里。
    白骨裹着泥浆,陷入了散发着恶臭的淤泥里,被邪祟生吞活剥后,就连灵魂也只余下了淡淡的一缕。
    她的灵魂上还有余温,是刚刚破碎的。
    离开前他说,最多一天就会回来。
    她记得他的话,用尽全力撑了三天。
    如果他再早一点回来呢?
    哪怕只有一点。
    ……
    “苏恩曜……”萧月图看着他手中鲜血淋漓的眼珠,声音带着哭腔,“那女孩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挖她眼睛?”
    那是她喜欢了很多年的偶像,看着他一举一动,从前的形象崩塌得干净彻底,她眼泪夺眶而出:“从你出道我就喜欢你了,我听你的歌追你的剧看你的演唱会,买你的海报和立牌,听他们说你是很好很好的人,可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姬梧桐漠然:“苏恩曜这个名字我很讨厌,不要再叫了。”
    苏是那个男人的姓,苏恩曜也是那个男人为他取的名字。
    当年他抱着雪萱的尸骨在地下室待了整整三天,是安德烈将他拽了出去。
    他恨邪祟,也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姬是母亲的姓,梧桐是女孩最喜欢的树种。
    用苏恩曜这个名字赚来的钱大部分被他用来建这栋房子。
    他在房子里模拟出十方炼狱,将一切捉来的邪祟丢进那里。
    每到深夜寂寞冷清时,他只有听着邪祟痛苦的声音才能入眠。
    “你这个疯子——”第十一个箱子里的男人突然起身扑到了箱壁上,“在外是衣冠楚楚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回到这里却是个抱着亲生妹妹尸体睡觉,还囚禁自己父亲的疯子——”
    在男人眼里,他未来是能登上神仙坛的人,不该被一个杂种的不伦之恋泯灭了志向,影响了灵师的前程。
    他更不想家丑外扬,所以在继母的怂恿下,他将女孩关进了地下室里。
    一个人被人杀了很难交代,但被邪祟害了,最多只会得来一句叹息。
    原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万事无忧,就可以让他好好修炼,终有一天他会成为强大的灵师。
    可他儿子竟然在那女孩死后将他关了起来。
    他每天亲手割下继母身上的一块肉交给佣人,让他们为他炖汤。
    哪怕他不吃,他吐出来,呕吐物也会被人重新装到碗里,捏着他的下颌灌进去。
    那美艳的女人被最先进的医学器械吊着命,残喘了半年才死。
    男人本以为那是噩梦的结束,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他的儿子建了这样一个地方。
    ——将他关在箱子里,衣食不缺,只是每天让他看着“十方炼狱”里邪祟的痛苦惨状。
    至今,八年过去了。
    “我是杀了你妹妹,但看看你自己,这些年为了那个小杂种你杀了多少人,你个畜生——”
    面对男人的谩骂,姬梧桐充耳不闻。
    他手中捏着那对鲜红的眼珠,打开了关着女孩的囚笼。
    女孩闻道血腥味,猛地扯动锁链朝他扑来。
    桃桃她们这才看清,那女孩的脸一半有血肉,一半是森森的骷髅。
    姬梧桐一手揽着她,将眼珠递到她嘴边。
    女孩张开半肉半骨的嘴唇,狼吞虎咽吃掉了眼珠,她早就死了,只有一缕灵魂残留。
    姬梧桐这些年不知用什么法子让她的肉.体重新生出皮肉。
    可她只有邪祟的本能,独眼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剩下的几个年轻人。
    被挖去了眼睛的女孩痛苦地挣扎,可她嘴被封着喊不出声音,犹如一只困兽。
    安德烈接过姬梧桐手里的匕首,走到另外一个被绑着的年轻的男人面前:“雪萱只喜欢吃眼睛,女人的眼睛口味鲜美,男人的眼睛口感更有嚼劲,荤素搭配,她才能快点好起来。”
    苏婉婉声音颤抖:“安德烈!那男人是个疯子你要学他一起疯吗?你手下的不是邪祟,那是人,你要杀人吗?”
    “学他一起疯?”安德烈听到她的话,暂停了手里的动作。
    他邪笑地看着她:“宝贝儿,你说错了,我没有学他,这法子还是我想出来的,在一起大半年,你也太不了解我了吧?”
    姬梧桐怀中的女孩不停挣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他抱着她,轻吻她发丝:“乖——”
    “你快一点。”他冷漠道,“雪萱已经很饿了。”
    安德烈剜出青年的眼珠递到姬梧桐手里,他望着正在进食的女孩,苏婉婉望着他,既惊恐又惊讶。
    安德烈此刻的眼神她从没见过,无论是看着她还是看着萧月图,他总是一副懒洋洋又邪恣的模样,但他望向那女孩时,他眼眸却是温柔的,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心里竟然也有柔软的一处。
    等到那几个凡人的眼珠都被挖出之后,安德烈拿着匕首走向苏婉婉。
    “你……”苏婉婉不想哭,但眼泪控制不住流了出来,她声音哽咽,“这就是你绑我来的目的?”
    安德烈的手上满是滚烫的血肉,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苏婉婉漂亮的面孔:“我是喜欢你的,只是雪萱她很挑食,吃一双灵师的眼睛抵得过吃十双凡人的眼,宝贝儿,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你该高兴才对。”
    萧月图破口骂道,“闭嘴吧你,你他妈怎么不去积德行善?换成你你高兴得起来吗?”
    安德烈慵懒道:“如果吃了我的眼睛就能换她回来,我很愿意。”
    萧月图:“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那个大叔杀了她,你们就杀了那大叔啊,为她一个人,杀这么多人拿眼睛饲养她,你们不是说她很善良吗?就算她活过来了,知道因为自己死了这么多人,她会开心?”
    姬梧桐:“她什么都不会知道。”
    安德烈举起匕首对准了苏婉婉的眼眶,苏婉婉认命地闭上了眼。
    沉默了很久的桃桃突然开口:“姬梧桐。”
    她不是什么别的人,听到她有话要说,安德烈停下动作。
    桃桃:“江南片区这些年的人口失踪,是你做的吗?”
    罗侯曾对她说过,他正在查一起失踪案,失踪的人口有男有女,全都是年轻人。
    作案者手法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并且在十方炼狱之门破碎后,失踪的人口骤然增加。
    他怀疑不是人贩子,而是灵师或邪祟所为。
    姬梧桐拨了拨雪萱额前的碎发,在她额头的正中央镶嵌着一片半个巴掌大的幽蓝色的十方璞:“从前她一个月只能消化五双眼睛,可是有了十方璞,她食欲大增,肌肤的增长速度也在变快。我说了,只要能让她回来,我什么都能做。”
    “你说吞噬藏灵身,她就能恢复。”桃桃漠然地看着他,“可她要吞噬了我,不仅不会恢复,还会死得更快。”
    姬梧桐转过头,眼眸冰冷:“你咒她死?”
    桃桃:“藏灵身之所以被吞噬后能增加邪祟的修为,是因为本身体内蕴含着浓郁的无属性灵力,可我是什么属性你不会不知道吧?等我进了你妹妹肚子里,只怕她会立即变成一堆白骨,永远都救不回了。”
    “这个世界上真正能让她恢复的藏灵身只有一个。”桃桃平静道,“不是我。”
    姬梧桐神情凝重了,他沉默很久,放开雪萱:“你还要说帮我一起对付寂静之主这样的话吗?应桃桃,我不是三岁小孩,寂静之主毁了混沌冢,所以你恨寂静之主,我手上沾染的血连自己都数不清了,难道你不会对付我?”
    “就算你是神圣净化,就算你对我无用,已经出手了,我就不会放你走。”他声音一点点变得低沉,“死在这里吧。”
    他背后浮起三株金黄色的灵脉,光芒刺眼。
    直到现在,桃桃才明白昨晚在拍卖会上他为什么要竞价那本曙之杀。
    木秀于林榜上从来没有写明的姬梧桐,竟然和关风与一样,也是光属性灵师。
    虽然他的光不及破魔之光灿烂,但那光芒也浓郁得刺眼了。
    他以明灼的光在手中化出一道利刃,缓缓走到桃桃身边。
    桃桃凛然不惧地看着他:“你真当自己能杀了我吗?”
    “为什么不能?”姬梧桐反问,他话音刚落,眉梢紧跟着蹙起。
    他回头望向大门,以他三株灵师敏锐的直觉不难察觉到,一股极其滚烫灼热的气息正沿着那里蔓延而来。
    “在酒店我早就闻到了房间里奇怪的味道,他告诉我你有问题,我当时只是以为松普普的死与你有关,所以将计就计被你迷晕,想看看你究竟能做什么,没想到背后竟然牵扯出这么多事。”
    姬梧桐蹙眉,当时房间只有她和萧月图,她口中的他又是谁?
    桃桃看着他,很不耐烦:“姬梧桐,要跑还是要打搞快点,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在和男人约会了。”
    高温熔化了这座建筑的外墙,沸腾的血浪如潮水般卷入。
    所经之处,一切都被熔为灰烬。
    那些被困在箱子里的邪祟原本只是痛苦,在感受到那股强大凛然的邪气之后骤然发出恐惧的尖叫。
    那股气息森然得仿佛来自地狱之底,多闻一刻都叫它们窒息。
    姬梧桐冲回雪萱身边,以一道结界护住了女孩的身体。
    在他的视野里,一个血袍的身影裹着浑身的业火缓缓走进来。
    男人抬眼,银发凛冽,眼眸如血。
    姬梧桐与他对视,他从未见过这世界上哪一个人又或是哪一个邪祟能像眼前这男人一样。
    既血腥,又圣洁,两种极端的气质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毫不突兀。
    血浪中生出道道锁链,化为最坚实的桎梏困住了在场所有炼鬼公会灵师的手腕与脚踝。
    姬梧桐用尽全力,骇然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这邪灵远比他所见过的任何邪祟都要强大,在他面前,竟然连一寸发丝都无法挣脱。
    血浪涌到桃桃脚下,跃起缠住了她右手的阻神环。
    那被喻为六株以下灵师绝对无法打开的阻神环,在血浪之中,直接断裂成了两截。
    桃桃揉着手腕从椅子上坐起来。
    南宫尘抬起手,姬梧桐耳垂上松绿色的空间石耳钉脱落,在一股极细的血丝的牵引下落到他的掌心。
    南宫尘掌心合拢,握住空间石,目光移到姬梧桐身上。
    他开口,声音温柔得近乎缥缈:“她不喜欢我手上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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