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将手里的苹果核朝网外一丢,开始胡说:“你们知不知道,李青凤为何要得到我?”
    李青凤为人阴鸷,心思深沉,他的事少有人会知道。
    桃桃瞄着灵师们的神情,心里有了底,她继续胡编:“十四年前在蛮荒狱,李青凤被鬼族扣押,囚禁在鬼王殿的水牢,鬼王世子宣霆是个以折磨人为乐的混账,他在李青凤的脸上刻了一只王八,还想要割了他的……”
    她清咳了一声:“……总之,当时我恰好也在,顺手救了李青凤,从那以后,他对我情深不能自已,茶不思饭不想,日渐消瘦,发现我还在人世,就立志一定要将我抢回他的身边。”
    灵师们听着她的话,神情呆滞。
    桃桃指着崔故伶:“不然她凭什么能待在李青凤身边?”
    “替身,替身懂吗?”桃桃一脸真挚和诚恳,说出口的话她自己都差点信了,“她虽然没我漂亮也没我善良,但是看见她,就像看见我还在人世一样,他只能用她来寄托对我深深的爱意,这些年,他一定很苦吧?”
    桃桃装模作样抹眼泪:“你们想想看,如果李青凤捉我是因为恨我,为什么不叫你们当场杀了我?如果我们有旧仇,他怎能容忍一个和我长相一样的人待在身边?他又为什么要制造天灾对付高塔之上的那位?还不是因为对我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所以想要杀了我心爱之人将我据为己有?你们要敢对我不好——”
    桃桃眯起眼,威胁道:“——等我见到李青凤,就叫他把你们都杀了。”
    她一口一个李青凤直呼其大名,还说得有鼻子有眼,一切时间都能对上,灵师们迟疑了。
    王爷确实十四年前被蛮荒狱的鬼族掳走过。
    王爷更是说过,要将这少女原封不动送到他面前,至于为什么,他没有交代。
    但这少女的确曾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位抱下高塔。
    而王爷也恨极了那位,如果实情真是她所说的这样,似乎能解释得过去。
    “你胡说什么?”崔故伶的脸瞬间阴沉。
    桃桃懒得看她,顶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做着她不喜欢的表情,实在叫人堵得慌。
    “就没有人能把她带走吗?”桃桃虚弱地捂着额头,“这替身在这大呼小叫,碍到王妃的眼了。”
    崔故伶只是李青凤的亲信,在皇室驱邪司的地位却并不很高。
    在场灵师比她地位高的人比比皆是。
    他们早看不顺眼崔故伶的心狠手辣,此时得到“王妃”的发话,立即就有人将她五花大绑起来。
    一个灵师给桃桃递了杯茶,桃桃坐在捕妖网内边喝着茶边指挥道:
    “下个禁言术,把她嘴也堵了。”
    “绳子太松了,再紧一点,再紧一点,对,就这样。”
    “要不还是把她弄死算了?”
    灵师躬身道:“她是王爷的人,我们无权决定她的生死。”
    桃桃盖上茶杯,很是惋惜:“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崔家有人曾在她籍籍无名时欺辱过她,她投靠王爷之后,崔家满门,无论是否做过对不住她的事,皆被虐杀,如若她不是王爷的人,皇室驱邪司早有人想要料理她了。”递给她茶的灵师低声道。
    桃桃哦了一声,交还茶杯,枕着双臂靠在捕妖网上假寐。
    与其担忧不如静下心好好养神,说不定能找到逃脱的机会。
    她原本是想睡一会儿的,可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不由浮现起南宫尘的脸。
    那年她被帝钟击溃归于混沌,他在高塔之上不言不语独坐九年。
    要是她死在李青凤的手里。
    他一定,会很难过吧?
    ……
    队伍一路行进,终于在两天后抵达王城。
    皇室驱邪司位于都城中央,占地极广,从远处看,像极一座王宫。
    驱邪司四壁用黑色砖石矗起,高耸入云,巍峨壮阔,仿佛一座城中之城。
    在皇室驱邪司的正门前,有一座高高的祭台。
    灵师们将挑着捕妖网的竹竿矗立在祭台四边,捕妖网中的桃桃便被吊在了祭台上。
    凡人围聚过来,望着捕妖网中的少女,交头接耳,絮絮低语。
    皇室驱邪司正门打开,以半张面具遮脸的李青凤在灵师的众星拱月之中走出来。
    他阴森的眼眸落在祭台的少女身上。
    隔着远远的距离,桃桃感受到了他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恨意。
    偏偏有不知死活的灵师走到他面前:“王爷,您的女人带回来了。”
    李青凤原本就阴鸷的眼更加阴森了,他一记耳光甩过去:“蠢货——”
    崔故伶被松了绑,她揉着手腕走到他的背后,
    灵师们面面相觑,这才明白被耍了,连忙捂着脸退下。
    李青凤在崔故伶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他缓步走上祭台,看着被困在捕妖网里的桃桃:“听说你是我的女人?”
    桃桃见灵师们对他避若蛇蝎的模样,知道他绝不是善茬。
    想着自己落在他手里可能遭遇的下场,一股莫名其妙的勇气支撑了她。
    她望着李青凤,含情脉脉道:“是的,我们在魍魉鬼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惊天动地的爱情,你的记忆被邪祟篡改过,所以才不记得自己深爱着我,才会觉得是我对不住你。”
    “哦?”李青凤狭长的双眼盯着桃桃,“既然刻骨铭心,一定很了解我才对,那你告诉我……”
    他走近桃桃,闻着少女身上清淡的香气,眼里的阴然不减分毫:“……我的小名是什么?”
    桃桃胡诌八扯,不觉脸红:“凤凤。”
    “……”
    李青凤脸色阴沉:“那道耻辱的伤疤跟随了我十四年,这十四年来,我夜夜都会想起鬼王殿水牢里你对我做过的事,我还会想,如若有一天你落在我手里,我该如何折磨你?”
    “我等了十四年,这一天终于等到,我要在祭台上将你活剐千刀,每一片骨肉都用烈火焚烧,放心,我准备了最好的灵物为你重塑身体,你不会一次就死掉,等我腻了,累了,再将你的灵魂与肉身分离,将你的灵魂丢进化妖水,将你的身体献给淫妖,让你日日夜夜寝食难安,永生煎熬。”
    桃桃并没有被他的话吓到,洒脱一笑:“活剐我,不怕南宫尘掀了你的王城?”
    李青凤冷笑:“北域离王城千里之遥,等他回来,你早就只剩一堆骨头,他又怎会知道你的去向?”
    “况且,你不会以为,现在的人间,他还能做神吧?”
    桃桃凝视了他很久,忽然问道:“为什么?”
    少女眼神清透,没有恐惧:“将人间搅弄得暗潮汹涌,这就是皇室驱邪司的分内之事吗?”
    “何为分内?”李青凤反问,“人间太平,灵师未必得利,生灵涂炭,灵师也未必遭殃。因为他,皇室根基动摇,江山不保,神权与王权,向来不能共处,这一点,他清楚得很。”
    “动摇皇室根基的人从来不是他。”桃桃平静道,“皇室驱邪司到底是为驱邪而设,为太平而设,还是皇室的一条狗,你自己清楚。与邪祟勾结,踩着凡人恐惧的尸骨建起的王权,用人间的苦楚换来的安逸与荣华,不该被动摇吗?”
    “况且——”桃桃看着他,“神权只是你的臆想,南宫尘,他从不在乎。”
    李青凤冷笑:“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走出蛮荒狱,你回头看,围聚在此的凡人,他们在想什么?打个赌吧,我赌他们心里在想,像你这种动摇了神明之心的女人,就该被烈火焚烧,若是还不够,就连神明,也可以拿来烧一烧。”
    “一群自私、冷漠的蝼蚁,却妄想得到神明的眷顾。”李青凤眼中闪过一抹嘲弄,“有时候,我甚至会同情坐在高塔之上的那个人,你看,摧毁一个神,是件多简单的事?”
    “做神太累,不如做条皇室的恶犬,至少,可以无忧无虑,安度此生。”
    侍从在捕妖网下铺满柴堆,淋了火油。
    李青凤举着一支火把,转身朝着台下的凡人高喊:“只要烧死这个女人,就能平息神明的怒火,从此往后,世间再无天灾,风调雨顺,人世安康。”
    祭台之下围观的凡人发出喧哗的声音,虽然嘈杂,却能分辨出是在叫好。
    “多可笑。”李青凤呢喃道。
    他点燃了那堆柴。
    滚烫的火舌瞬间蹿上捕妖网。
    捕妖网是法器,其网坚韧,不会被烧断。
    但桃桃的身体会。
    火苗蔓延到她的衣袍和发梢,就在要触及她肌肤之时,晴朗的天空凭空生出一片厚重的积雪云来。
    紧接着,呜咽的狂风和暴雪坠落人间。
    初夏的王城被风沙吹乱,城中刹那间陷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
    祭台上的火苗被吹熄了。
    祭台之下,抱着七味净琉璃的灵师忽然惊呼出声,但风声凛冽,没人听清他喊了些什么。
    他们只看到,一道诡秘的阵法自王城的天空出现,像有人在天上,一笔笔勾勒而出。七味净琉璃碧绿色的光芒闪烁间,天空裂开了一道缝隙,妖蛾裹在暴雪之中降临人间,扑住城池里的灵师与凡人。
    灵师们护住李青凤,一个年迈的灵师大惊失色:“是他来了——”
    李青凤拧眉:“怎么可能?”
    明明他该在千里之外的北域,明明七味净琉璃配以阵法才拥有将人横穿千里的能力。
    七味净琉璃不在他的手上,阵法的画法他也不该知晓,他怎么能将远在北域的妖蛾一族带到王城?
    灵师们掏出法器。
    凡人十年未见邪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来,已被上千只妖蛾扑倒在地,无法挣扎了。
    年迈的灵师苍老的脸颊不停颤抖:“……这就是神明之力?”
    妖蛾王的翅翼在天空之上舒展开来,几乎遮蔽了半个王城。
    它冷视脚下,随着它翅翼每一扇动,彩色妖蛾便源源不断从天空的裂缝处坠落城池。
    与妖蛾一起肆虐王城的还有北域的风雪。
    极寒之气涌入,暴雪纷飞,刹那间,街上落满积雪。
    桃桃坐在雪中,似有感应,抬头望向祭台下的长街。
    纷扬的雪中,一袭白袍出现在长街尽头。
    一尘不染,皎洁如月,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灵师、邪祟、凡人全部消声,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南宫尘目光落在祭台,眼尾泛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薄红颜色。
    他身上仿佛笼了一层迷离的薄雾,影影绰绰,叫人看不清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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