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国子监祭酒又来告知怀疑是有人纵火,嫌疑人国子监贡生宋良还时常同左相府二公子走在一起。他瞬间背上的汗毛倒竖。
    这案子,同时牵扯左右相府,和御前红人昭仁郡主府,还差点出人命。这哪是他一个京兆尹能办的案子。他当即决定,本案得报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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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卿接到这个案子时心中暗骂京兆尹那厮,这案子是普通人能碰得的?他京兆尹倒是把这个烫手山芋扔了出来,但让他接了个大麻烦。他只但愿那个贡生宋良是自己干的这事儿,不要再牵连其他。
    但事情没往大理寺卿预想的方向发展,他们提来国子监贡生宋良,告知该生,太子殿下和昭仁郡主的暗卫分别都看见了在江沐入崇文阁后,亲眼得见是他宋良锁了门,落锁后里面就失火。
    宋良本以为祭祀孔庙时,国子监内几乎无人走动,他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待江沐丧命,又无人证,他自可干净脱身。
    但没曾想,太子殿下和昭仁郡主均有暗卫看着,他暗咒那俩真是个变态,国子监这种地方有什么值得那两位分别派暗卫盯着的。
    宋良深知这事抵赖不得,况且江沐还活着,一问便知是他骗江沐去的崇文阁,索性就认了。
    但这还没完,也就是简单询问,宋良认罪之后,直呼自己不是主谋,他只是帮凶。还没用重刑,立马供出了是左相府二公子王璟钰指使他做的。
    闻言,大理寺卿脑袋嗡的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大理寺卿当即想要将此案报监国的太子殿下,但转念一想,今日太子殿下就在现场,而太子殿下让国子监祭酒报了京兆尹,那就是要他们公开查案了。他不能又把这案子扔回给太子,惹太子殿下不悦。那……就只能入宫报圣上了。
    惠帝听闻大理寺卿说完此案,不甚在意。没出人命,就不是什么大事,但牵涉两相府,还有昭仁郡主府,的确还是有些麻烦。右相秦文正又一口咬着江沐,誓不罢休的样子。这也能理解,秦相一直把他那个宝贝儿子当命根子,他定是要个交代的。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处理的不妥当,搞不好还会牵涉朝局。
    惠帝决定本案三司会审,但主审人最好是皇室宗亲,这却成了难事。本该太子主审,合情合理,但若牵涉出左相府,因着左相是太子的舅父,又不妥当。
    如若让二皇子封羡主审,但右相秦文正又是二皇子封羡的舅父。
    而端王府又远在幽州,看来也只有长渊了。
    大理寺卿听到惠帝的这个决定,目瞪口呆,惊在了当场。
    永定侯府谢世子主审?陛下是嫌这事还不够乱?
    谢世子是昭仁郡主的前未婚夫,前段时间又悔了婚,而右相差点就是谢世子的岳丈,秦相府公子也差点就是谢世子的小舅子,这难道也不该避嫌?
    但只要这麻烦事儿丢出去了就行,大理寺卿还是松了口气,擦着额上的细汗,退出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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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定侯府,世子谢长渊书房,气氛有些凝滞。方才大理寺递来了消息,说圣上的意思是国子监走水案,三司会审,永定侯府谢世子主审。
    谢长渊自接到这个消息后未置一词,只是垂眸摩搓着手中的青花笔山。
    李忠眉头深锁,担忧地开口道:
    “世子,这个案子,若是给不了右相交代,会得罪右相府;要是查出来和左相二公子有关,得罪左相府;又若是查出真是昭仁郡主府江少,又会得罪昭仁郡主府。主审本案,左右不讨好,是个苦差啊。”
    谢长渊心叹,是啊,要是真是江沐,得罪了昭仁郡主府,那他和秦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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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由刑部、御史台会同大理寺对国子监走水案三司会审,并由永定侯府世子,北衙禁军统领谢长渊主审。
    右相府公子秦洺头上,胳膊腿上缠着绷带,被抬进了大理寺,右相秦文正陪同。左相府二公子王璟钰由左相陪同候审。江沐由镇国公府沈淮陪同入场。
    原本谢长渊担心今日会同秦烟对上,但见秦烟没来,心里居然又有一丝失望。
    审这个案子本以为会费些周折,没曾想先是那个贡生宋良认罪极快,因着有太子殿下和昭仁郡主的暗卫分别指认,宋良连狡辩抵赖都没有。
    宋良承认了临雍大典那日,的确是他将秦洺用麻袋套上揍了一顿,又丢进了崇文阁。后又将江沐骗去书阁内,锁了门,是想栽赃江沐。但他否认纵火,他说许是江沐失手打翻的烛台。
    宋良又当即指证是左相府二公子王璟钰指使他这么做的。
    现场一阵骚动,这案子麻烦了。
    而左相府王璟钰认罪也极快,当场就承认了使他指使的宋良。
    现场众人更是哗然。不论是主使,还是从犯,从没见过认罪这般迅速的。
    左相当场怒斥王璟钰,说小儿胡言乱语。又被谢长渊带来的北衙禁军的人拦住,不让他扰乱公庭。
    王璟钰朗声开口,
    “本公子行事光明磊落,我承认是我看不惯秦洺很久了。国子监只接受宗室,三服以内外戚,功臣和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弟。且三品以上官员只能荫一名监生,他秦洺一个庶子,哪配和我们一起入学,是拉低了本公子的身份。我想给这厮教训,就找人揍了他一顿。”
    满座都震惊这位左相府的二公子竟然如此嚣张,秦洺虽说只是右相的庶子,但也是相府公子,还是右相的独子,这位王公子是说揍就揍,还光明正大地承认了。
    王璟钰没理会众人的窃窃私语,继续开口道:
    “我屡次向昭仁郡主府江沐示好,对方却总是一副拽上天的样子,从来不给我面子,所以我栽赃江沐,是想给他点教训。”
    王璟钰否认他让人纵火锁门,否认害二人性命。他说他只承认他做过的,以他的出身,行事自可张扬跋扈,还不至于那般阴损。
    这番话让现场众人无不震惊,左相府这位公子真是嚣张地无边了,这些话也只有这位京中有名的纨绔才说得出来。
    左相单手捂脸,他巴不得没这个儿子,真是脸都给他丢尽了。
    这时江沐丢出的话,又将本案拉上了高潮。他说他当日见到崇文阁中的地板和书架上有火油,他怀疑是有人蓄意纵火。
    宋良和王璟钰再次否认,在向二人拉上刑具的那一刻,王璟钰咬牙扭头,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而宋良就焉了,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受不了重刑的。
    宋良痛哭流涕,当场认了罪。
    “国子监贡生里,岁贡是府学一年贡一人,州学三年贡二人,县学二年贡一人;拔贡六年一次,每次府学贡二名,州、县学贡一名;优贡每三年一次,平均六、七百人才能推荐一名。”【1】
    “我们这些贡生学子,十年寒窗苦读费尽周折才能入学国子监,但这些官员的子弟,靠着祖上荫蔽,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我们梦寐以求的名额。不公平!不公平!”
    宋良越说越愤怒,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北衙禁军按住。
    “凭什么,秦洺只是一个庶子,江沐还只是昭仁郡主随手收养的义弟,凭什么,他们凭什么。我要他们死,要他们死……”
    宋良由于过于激动,被北衙禁军敲晕过去,众人寂寂。
    宋良被一盆凉水泼醒后,心灰意冷,招了供。是他撺掇的左相府二公子王璟钰揍秦洺,再嫁祸给江沐。宋良办这事时善做主张,将二人锁在了崇文阁,并纵了火。
    结案后,贡生宋良获罪杀人未遂,被逐出国子监,流放朔北修边事十年,入贱籍,永不能入仕。
    左相府二公子王璟钰指使殴打,栽赃他人,在府紧闭三月,禁考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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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左相赔偿右相府公子秦洺伤药补偿白银一万两,赔偿国子监白银两万两。
    昭仁郡主派沈淮向国子监祭酒表达歉意,说此事也与府中江少有关,昭仁郡主府向国子监捐资白银两万两。
    右相秦文正听闻秦烟向国子监捐了款,他心中气得滴血。
    左相的儿子是本案的始作俑者,赔偿国子监无可厚非。但秦烟凑什么热闹,出手还那么大方,这是要把他右相府架在火上烤啊。
    照秦烟的说法,这回的事也和秦洺有关,左相赔偿,秦烟捐款,他右相也不能干坐着。
    他的儿子被打,还差点丧命,这还得捐钱!兜里左相送来的一万两白银还没焐热,自己还得添一万两出去。
    秦文正咬咬牙,还是让管家张全也带着白银两万两去了国子监。同样是沈淮那番话,张全代秦相对国子监祭酒深表歉意。
    国子监祭酒还在心痛他的藏书,有的书可以重新购入,而那些孤本善本却是他的心头肉,够他痛心好几年。
    左相府的赔偿,昭仁郡主府和右相府的捐资,稍微抚平了些许他的郁结。毕竟那三位府上的公子还要在他的国子监入学,那几位还算像样。
    可读书人最爱惜的不过就是书本文房,他还是心里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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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正在祠堂独坐了几个时辰,他脑中满是国子监走水案三司会审那日,左相的嫡次子和那个贡生宋良屡次三番提到洺儿是个庶子,言语中的鄙夷戳着他的心窝。
    他费尽周折将洺儿送进国子监,希望他求学高中,光宗耀祖。却不知洺儿平日里在学堂受的屈辱已到此般地步。
    前些日子,他本已去信请族长和族老入京,欲将宋眉抬为平妻,他的洺儿也顺理成章地称为他名正言顺的嫡子。
    但当时顾忌到秦烟得封郡主,是御前红人,他担心在那个档口处理这事不妥,会失了圣心,便将此事搁置了。
    他为官多年,一直明哲保身,从不在危险边缘试探。
    但如今,镇国公府已作势同他划清界限。此次秦洺的意外,秦烟非但没有关心过弟弟秦洺一句,从始至终都只是护着曾经还是嫌烦的江沐。捐款的事也没有同他这个父亲商量,要是他一个处理不当,之后秦洺在国子监的日子就更加难过。
    秦烟这个女儿没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那也怪不得他了。
    如今他没有退路,洺儿的身份必须解决。
    秦文正呼出一口浊气,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当即让管家张全再请族老们进京,将宋眉抬为平妻的事宜,提上日程。
    作者有话说:
    【1】本文中“国子监贡生……才能推荐一名。”改编自《图说国子监·封建王朝的最高学府》第30、31、32页。
    第17章 平妻
    秦文正没等来族老到京,却等来了本应还在府中关禁闭的左相嫡次子王璟钰。
    王璟钰身背一捆荆条,立在秦相府大门外,说是要见秦洺。
    管家张全告诉秦相后,秦相怒火攻心,自己的洺儿还在卧床修养,左相那小儿子不好好关禁闭,又出来蹦跶,还到秦相府来恶心人。
    秦相怒吼道:“让他给我滚!”
    张全只是个管家,哪敢真让左相府的公子滚,只是又出府门去,耐心劝王公子回府。
    但王璟钰固执地不肯离开,今日是他趁着守卫换班时偷溜出来的,翻墙的时候还崴了脚。今日是不达成目的不能罢休的,他坚持要等秦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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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洺在自己房内边养伤边吃着岭南运来的妃子笑,他丝毫不知道他的死对头王璟钰在府门外等他。
    不知算不算意外之喜,养伤的这些时日是秦洺这些年最惬意的日子,他的父亲这几日对他尤其和善,时常来看他,却不似从前的严厉,他看得出父亲眼里满是愧疚与关怀。
    而母亲,近日来看望他时总是喜上眉梢。明明他经历这了一遭险境,母亲眼里的喜色最初让他疑惑,他都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母亲的亲儿子。后来才得知,父亲欲抬母亲为平妻,母亲应该是为此高兴吧,毕竟她等了十几年了。
    和自己同母的二姐也时常带着给他做的新衣新靴来看他,照二姐的话说,他秦洺这在生死线走的一遭,让他们父亲下定决心抬了母亲身份,他们姐弟俩也跟着水涨船高,即将成为秦相府正经的嫡子嫡女。
    对此,秦洺倒是没太多快意,他只是隐隐有些期待,那位在镇国公府的长姐,也会来看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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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相出府门时,见左相府那位二公子仍杵在那儿,秦相大怒。
    王璟钰见秦相出来,朗声开口,
    “秦相,我要见秦洺。”
    “你给我滚!”秦文正一声怒吼,胸腔震得生疼,猛咳了起来。张全两步上前,扶住弯腰咳嗽的秦相,给他顺着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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