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语,默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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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秦四爷,是秦相的族叔。
    虽说叔侄二人差着辈分,但秦四爷仅比秦相年长六岁,两人志趣相投,自幼时在扬州起便有着深厚的情谊。
    因宋眉是秦相的小青梅,而秦宋两家又是世交,在秦相入京后,秦四爷还照拂了失去双亲,家道中落的宋眉一段时日。
    当年秦四爷没有走上仕途,而是在扬州做了点不大不小的生意。后来秦相和沈时英成婚后,秦相便邀秦四爷入京,并安排他进了沈时英的铺子,帮忙打理生意。
    秦相为了避嫌,当初沈时英的铺子庄子,在他们的几番操作下,弄到了宋眉名下。如今这些铺子庄子的掌事人就是秦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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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妈妈听不懂主子们在谈什么,她只发觉气氛似乎有些压抑。这个仆妇摇着手中的扇子,看着两位主子呷着茶,叹着气。
    须臾,秦相从衙署回府,步入了正厅。
    方才分别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的男女齐齐起身。
    “相爷。”二人异口同声道。
    “四叔来了,坐。”秦相向秦四爷笑道。复又扶了一把还欠着身的宋眉,“夫人,你坐。”
    秦相步入上首,坐下后,接过管家张全递过来的茶盏,茶汤清澈,浓郁的茶香瞬间盈满鼻腔,秦相浅尝,味道甘冽。
    “好茶。”秦相满意地放下茶盏。
    一旁的张全开口道:“相爷,这是端午那日,宫中御赐的雨前龙井。”
    “恩,今日四叔过来,是有什么事?”秦四爷平日里打理铺子庄子事物繁杂,鲜少到秦相府,今日突然过来,不禁让秦相有些疑惑。
    秦四爷和宋眉对视了一眼,讪讪地开口:
    “相爷,近日铺子上出了一些问题,起初我们并未在意,但……”
    “四叔但说无妨。”秦相开口道。
    秦四爷的从商天赋不算太高,不然在扬州那些年,也不会将他自己的生意做地不死不活,不上不下的。不过秦四爷是秦家唯一一个从商的族亲,秦相也只能将生意交给他打理才放心。
    在京中这些年,那些个原先沈时英的铺子,因着背靠镇国公府和秦相府,在生意场上也没遇到过麻烦,可以算得上是顺风顺水了。因此秦相并不觉得关于铺子能出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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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四爷咬咬牙,这事儿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可能自己独自处理的了,只能告知秦相,再做打算。
    “相爷,近些时日,西市和东市陆续新开了不少铺子。这些铺子自开业到现在,每日里,各种优惠,赠品层出不穷,日日人潮拥挤,生意火爆。人们蜂拥而至,引得旁人生羡,但就是苦了同行,比如我们的铺子就生意惨淡。”
    “最初我们以为只是生意场上他同行竞争时寻常出现的情况,但后来我们陆续发现,这些铺子一个接一个的开,全开在了我们铺子的同侧左右边,或是正向对面,斜对面。他们开在我们旁边的铺子,生意同我们做的一模一样,连招牌名字都大同小异。”
    “若说这些只是巧合,或同行竞争,自己做优惠吸引客流也就罢了。他们还明目张胆地将我们的客户截了过去。对方的货品服务又是一流,优惠力度之大,可以说是丧心病狂。”
    “盘这么多铺子,做那么大的让利,又全开在我们铺子的旁边,大张旗鼓地围堵我们抢生意。相爷,这些动作,根本不可能是为了做生意赚钱,只单单像是来寻仇的。”
    “而秦府二房文轩媳妇的铺子,又没出现过这些问题,这边那么大动静,他们那里却是风平浪静的。故而,我们怀疑,他们是针对秦相府来的。”
    的确,在对方闹出那么大动静后,二房那边也曾担心过,但对方一直没有针对他们,几乎可以肯定,这事儿是冲着秦相那房去的,同他们无关,也但愿如此。不然以他们的家底,都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见秦相眉头紧皱,秦四爷止了话,复又开口道:
    “相爷,说句不中听的话,在我们发觉不对劲时,第一时间怀疑的是,相爷您的嫡长女,昭仁郡主秦烟。她一直明目张胆地针对秦相府,也经营过那么大的马场,资本雄厚,有这个势力和秦相府对着干,但后来一查,回来的消息又让我们又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秦相挑眉,静待下文。
    秦四爷接着道出他查到的更为麻烦的消息。
    “在对方截了我们绸缎庄在南边产地的货源时,我们查到,那些铺子的老板也是来自扬州。那位闻氏商行的老板名叫闻洛,这个名字在京中不为人熟知,但在南边商场,却是耳熟能详。闻洛,是出自扬州富商于家。”
    秦相双目圆睁,似是震惊。
    秦四爷接着开口道:
    “没错,相爷,就是那位传言中左相嫡次女自小长大的扬州于家,并且这家人同左相府来往密切。”
    秦相眉头紧皱,若此事是秦烟干的,还能解释,但若是左相……
    “相爷,难道是因为上次国子监走水案,左相因洺儿的事,对我们心怀不满,所以才对我们下手?”宋眉忧心道。
    秦相对此存疑,照理说,左相不会为了那点事情,就大动干戈。国子监走水案本就是左相府理亏,虽说左相的小儿子被关了个禁闭,禁考两年,但那些惩罚都算轻的。那王璟钰也不像是能通过科考入仕的,将来顶多就是荫封一个文散官的闲职,而左相也不应会在意对他儿子的禁考。
    左相府家大业大,又是两代宰辅。虽说这些年两相在朝堂上时有冲突,在朝中也是各成一派,但秦相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的右相秦府,同在上京城已根基深厚的左相府完全没有可比性。可以直白地说,左相也许根本不会将他秦文正看作对手。
    但这次的事,也的确只查到同左相府有关系,这事难办,秦相焦头烂额。
    对于这些商铺为了竞争,做出那么多的让利优惠的事情,上京城的百姓们是乐见其成,他们只关心价廉物美的货品和服务,这种铺子能多开些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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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闻氏商行同宋眉间为争抢资源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另一股势力又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上京城。
    从未在上京城出现过的余庆丰钱庄、典当行,开在了西市一个不起眼的宅院里。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上京城流传开来,不论是个人,还是大宗商号,对这个消息都是欣喜,原因这家钱庄的信誉之优良在大夏是无出其二的。
    遍布大夏各州府的大小钱庄四五百家,其中的有一些钱庄并无资产,虚设字号,收受存款,进行放款。在大量发行钱票,骗取的财产若干之后,又突然关闭店号,歇业逃匿,使持票人无从兑现或只能索赔几成。结果许多人被欺骗,有的因此而破产。
    这种不顾信誉,连夜逃走的行为,在业内俗称为“开夜船”。这种情况并不鲜见,让有存款需求的商号频频忧心。
    而余庆丰钱庄却在各州府信誉颇高,他们实行五家联保制,在大夏各州府的钱庄分店不论新店,旧店,承诺五家担保。联名担保的五家钱庄,其保证书,图章式样,均承缴官府备案。
    如若发生倒欠存款或借入款项而关店逃匿,除按盗窃罪追诉、缉捕该钱庄的经办人员,另外四家连保人也要被追诉,负责赔偿未了结的款项。因此这些年,余庆丰钱庄从未发生过跑路赖账的情况。【1】
    且余庆丰钱庄的放款利息在同行业中算得上是低微,同其他钱庄的高额收息大相径庭。
    这家钱庄,这些年时有给地方州府捐资,用于赈灾,兴修水利,官道等,在各州府衙门和百姓商号眼中,口碑极好。
    据说,余庆丰商号的老板姓纪。旗下有钱庄,典当行,珠宝玉器铺,茶庄,粮号等,分店遍及大夏各州府,之前唯独上京城未有涉及。
    余庆丰这次突然入上京,有心人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信号。
    作者有话说:
    【1】本文中“并无资产……跑路赖账。”改编自资料,出处不详。
    第21章 乔迁
    六月初六,吉神宜驱,时阳、生气、天仓、敬安。宜出游,移徙,入宅,祭祀、祈福,修造。由钦天监择吉,昭仁郡主迁府。【1】
    昭仁郡主府,北侧梅林相连处有一泓莲塘,丛丛荷叶在暖风中轻摇,红白相间的荷花点缀其间,一只孤鹤幽游在塘边的芦苇丛里,乔迁宴就开在莲塘的亭中。
    历时两个月,昭仁郡主府改建完成。原先的屋舍殿宇并未作太多的改动,只林苑花木按照秦烟的喜好做了较大的调整。
    乔迁宴仅为小聚,巳时,宾客们陆续到来。
    入夏后,暑热难耐,大小朝会均改在了西山太子府,从前文武百官天不见亮就要进宫上朝,现在同样是天不见亮,但他们是要出城前往西山太子府。有不少朝臣甚至在西郊置了庄子宅院,举家搬到了城外,方便上朝的同时,又可顺带避暑。
    朝会散去后,太子封湛从隔壁的太子府过来到昭仁郡主府。长乐公主封云朝一早就到了太子府,同太子封湛一同到场。
    不知是哪来的传闻,秦烟好玉,众宾客的赠礼多是玉器。
    静仪公主封玉瑶知秦烟好作画,遂送白玉雕文房一套;二皇子,送青玉山水人物砚屏一座;长乐公主封云朝,送碧玉灵芝纹摆件一尊;太子代圣上送来白玉棋子一套。只太子自己没有送玉器,封湛送了珊瑚树一株。
    时值长夏,但今日却不算暴热,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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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中众人分席而坐,太子端坐上首,其下首左右席位上分别是二皇子封羡和长乐公主封云朝。
    二皇子下首是沈辞,沈辞对面是静仪公主封玉瑶,而末端同太子封湛席位相对而设的则是今日宴席的主人秦烟。
    巳正,开宴。
    旁边亭中的一乐师在藤垫上盘腿而坐,膝上横琴轻抚。琴音中,封玉瑶似有些不满地问向秦烟:
    “我要的西域舞娘呢?”
    秦烟失笑,这丫头还惦记着呢。秦烟向众人解释道:
    “暑热,心火易亢,当以清心静气为佳。故今日并无歌舞伴宴。”
    言毕,身着月白锦袍,容貌俊朗,气质温润的纪南风步入亭中,其身后的一众端着托盘的侍女亦鱼贯而入。
    礼毕,纪南风开口介绍酒水菜品。
    “今日宴席上的菜品,部分为宫中御膳房来人所备,部分出自昭仁郡主府中膳房。”
    “宴上的美酒有两种,其一为宫中御酒金茎露,其二为府中自酿梨花白。宫中的御酒,诸位贵人都很熟悉了。而这自酿梨花白,是取自仲春江南刚开的梨花,历时三月制成,别有一番风味,贵人们可自行挑选。”
    首座的太子封湛向立在其身旁的宋执示意:
    “试试。”
    宋执接过侍女托盘上装着梨花白的酒坛,给封湛面前的天青釉酒盏斟了一杯,透明的酒液中,竟悬浮着一枚完整的梨花,连花蕊都清晰可辨,端是楚楚动人。酒香和梨花的清香随即四溢开来。
    二皇子封羡和两位公主也要了梨花白。
    沈辞看向秦烟,
    “烟烟亲自酿的?”
    闻言,席间众人也望向秦烟。秦烟示意沈莹给自己面前酒盏满上酒,看了眼身旁立着的纪南风答道:
    “是纪先生的安排。”
    纪南风颔首,随着侍女们陆续上菜,继续介绍着菜品。
    “宫中御膳十二品:百鸟朝凤、清炖鸭舌、虾鳝双脆、黄泥煨鸡、枫泾丁蹄、白云胭片、银丝鱼脍、什锦一品锅、八宝豆腐、花炊鹌子、莲花鸭签、三脆羹、”
    “府中膳房时令菜六品:冬瓜鳖裙羹、杏仁佛手、知了白菜、清拌苦瓜、姜汁炝虾仁、雕花蜜煎。”
    不论是酒水还是菜品,每个席位旁都有随侍的人用银针试毒。
    封玉瑶尝了尝翠绿的清拌苦瓜,苦中带甜,甜含清香。但,并不算美味。
    封玉瑶的小脸皱了起来,问道:
    “食苦瓜有何说法?”
    纪南风解释道:
    “《素问·宣明五气篇》中有记述∶五味所入,酸入肝,辛入肺,苦入心,咸入肾,甘入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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