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好,好,平身。”惠帝面上挂着愉悦的笑容。
    多年来,朝堂上被萧太后压制的局面,在今日, 似乎有微妙的转变。
    惠帝继续开口:
    “依照往年的惯例,秋狝大典上表现突出的勇士,可向朕请赏,只要不过于出格, 朕一律应允。”
    礼部尚书安世凤又取过另一册子, 展开, 宣读其上列出的十名勇士的姓名。
    让人倍感意外的是,此名单上,是以兵部尚书贺府的嫡长子贺霄为首。
    而这位贺府大公子,在座谁人不知,是京中有名的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也就在户部挂个闲职,贺大公子竟然是韬光养晦吗?
    又令众人大为不解的是,此名单上,居然有永定侯的庶长子谢照,也是如今的明威将军。
    众人又开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永定侯这个见不得光的庶子谢照居然能在陛下寿宴的赏赐名单上?”
    “礼部定的名单,肯定得提前交给圣上过目吧,怎么没被剔出去?”
    “谢侯那事,可是皇室之耻啊……”
    “我听说啊,谢照如今入了南衙龙武军,还位列两位副统领之一,那就是太子都不介意谢照了出身了。”
    ……
    “这样看来,那谢照是借了太子的势,圣上给的是太子的面子……”
    “应该是了……”
    ……
    ------
    名单上的军士陆续上殿。
    照着名单的顺序,第一位贺霄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道:
    “陛下,微臣自请前往朔北戍边。”
    贺霄说完这话,心中像是落下一块大石,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原本,是想请旨赐婚的,颜夕……本也未尝不可搏一搏,但如今……
    席间众人皆是惊异。
    “哪个世家贵公子不是更乐于在京中享乐,就算是想要晋升,也不必像寒门子弟那般冒着生命和残疾的危险,去往战场。”
    “更何况,如今边事已太平,也很难通过戍边立军功。”
    “听说,贺大公子,不是才同右相的嫡次女定亲吗?”
    “圣上要是应允了,那秦贺两府的婚事,是拖着不举行?还是仓促完婚,让秦二小姐守活寡呢?”
    “你看右相和秦夫人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而秦念闻言却是心中暗喜,婚事是否会有变数?
    兵部尚书贺严明眉头一动,他只知道近日贺霄在准备回兵部,但并不知道贺霄会请旨去往往边塞。
    也好,总好过没日没夜的在上京城的烟花柳地厮混强,也彻底绝了贺霄对安家那位的不切实际的痴念。
    哼,男儿当建功立业,若还像之前那般,整日死乞白赖地倒贴那一心只在太子身上的安大小姐,自己也真是白生了这么一窝囊废儿子。
    御座上的惠帝道:
    “好,有志气,朕准了,贺尚书安排下去。”
    “臣领命。”贺严明起身行礼道。
    贺霄深吸一口气,俯身叩拜,
    “微臣,谢过陛下。”
    得陛下恩赐去往朔北,同自行走兵部的流程去朔北,两者意义大不相同,贺霄将会被兵部安排一个不会太低的实职,那么,能立功晋升的机会就更大,也会更快。
    右相秦文正和宋眉却是面如死灰,念念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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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的军士请赏多是未超出能力范围的职位,或是金银钱财又或是京中的宅子,惠帝都一一应允。
    直到第十位谢照。
    谢照单膝跪地,背脊挺直,声音朗朗,出言却震惊了整个大殿:
    “微臣恳请陛下恩准,允微臣从颍川谢氏革谱,出族。微臣的子孙后代将永远从谢氏削谱,生时,不入祠堂,死后亦不葬入宗族墓地。”
    “请陛下准允!”谢照转为俯身叩拜,一个响头,硬生生磕在了地上。
    此言一出,众人惊异。
    永定侯谢安双目圆睁,当即站了起来。
    原本在一杯接一杯灌着酒的谢长渊,也掀眸望向此刻殿中跪伏的那道倔强固执又大逆不道的身影。
    谢箐也是神色大变,哥哥,这是……
    席间众人又开始了嗡嗡的议论:
    “今日这殿上的好戏,是一出接一出啊,真是大饱眼福……”
    “只听过犯了重罪,或是犯了族规被逐出家门的,哪有自请出族,还向圣上请旨的?”
    “谢照如今可是正四品明威将军,龙武军副统领,前途不可限量,谢氏怎么可能让他出族。”
    “那就难怪要向圣上请旨了,这是想讨封御旨,压着谢氏放人啊。”
    “但这就让永定侯爷脸上挂不住了,你看谢侯爷的表情,那定是不知道谢照今日会来这么一出了。”
    有个略微年长者叹了一声,插言道:
    “这一代的年轻人啊,还真是不得了,狠人辈出。太子殿下是一个,昭仁郡主是一个,没想到那出身见不得光的谢侯的庶子都能有那般破釜沉舟的魄力,也难怪今日萧太后会屡次如不了意了,不得不服老啊。”
    ……
    ------
    御座之上的惠帝眯眼看着仍跪伏在地的那位谢安的庶子,再看谢安此刻面上震惊又焦急的神态,都极大地取悦了惠帝。
    今日论功行赏,的确是顾忌到太子在用谢照,故而没让礼部勾掉谢照的名字,没想到却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
    谢安当初为了同皇室结亲,藏着掖着的宝贝儿子谢照,今日在御殿之上,当众请旨出族,是要同谢安,同谢氏,同永定侯府,划清界限,也是在向皇室投诚。
    以谢照的出身,就算太子大公无私地用他,他也会极大地受掣肘。谢照倒是有些胆识,有些魄力,也算他识时务。
    谢安几步跨入殿中,当即跪拜,
    “陛下……”却被惠帝笑着打断。
    “犒赏勇士,朕,不能食言。明日,谢将军就会接到那道让你脱族的圣旨。”
    “微臣,谢过陛下。”谢照再行叩拜。
    谢安心中一震,面色大变,抬头看向御座,又转头看向已起身的谢照。
    谢安一口气提不上来,梗在胸中,喉中泛起一丝腥甜,竟当场晕了过去。
    席上都有些骚动,但谢安的三位子女,永定侯府世子谢长渊冷眼饮酒,谢照淡然地朝地上扫了一眼,而谢箐作势起身,却也在谢照警告的眼神中,又缓缓坐下。
    圣上命人将谢侯扶下去,送到太医院。
    席间又是一片哗然,若不是节奏喜庆的宫乐依然响彻殿内,今日这宴席倒真没有寻常寿宴的氛围,状况百出。
    一场宴席,有人欢喜有人忧,但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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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照往年的万寿节庆的流程,圣上赏赐之后,心血来潮,搞不好就会赐婚。
    这不,惠帝才饮了下一杯酒,搁下杯盏,笑着开口:
    “听说关内侯府,左右相府,和贺府这几日都定了亲事?”
    关内侯和左相面上都是微不可查的一僵。
    他们就是猜测到万寿节圣上会来赐婚这一出,但无一不是为皇室利益,拉拢朝臣,或是以姻亲拆散派系。故他们赶在万寿节之前为适龄儿女定下婚事。
    右相秦文正和兵部尚书贺严明面上却是都有些不好看,两家的婚事是迫不得已,彼此对对方都不中意,说是喜事,倒无喜色。
    惠帝再度开口:
    “朕很是羡慕啊,朕也想儿孙绕膝,享享天伦之乐。是不是啊,皇后。”
    惠帝转头看向眸中略有忧色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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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明白圣上想要给太子赐婚昭仁郡主秦烟,这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但今日萧太后也在场,太后会不会作妖,有没有变数……
    萧太后眉头微敛,太子是她一手扶植,想要绕过她给太子定亲,圣上可不要那么天真。当初是她自己卸了权势,如今也能再要回来。
    端王府几人心中一紧,端王一子两女,除已在幽州嫁人的长女外,今日到宴上的,还有适婚的端王府世子封肃北,和次女封灵。
    陛下擅长权术,搞不好命他们带家眷进京,就是以联姻之由,让他们的子女留京为质。
    才被召进京的益州王夫妇倒是心宽,益州王没有侧妃,王宫中只益州王妃一人,他们这些年有个心病,就是没有子女。而益州王的王妹,也早已嫁人。
    若是益州王室还有适龄议亲的人,也只有那位……不过那人已失踪了好几年,况且没多少人知道她的存在……
    镇国公府诸人面上也是不算好,皇室很可能会让沈辞尚公主,但寒门中人想同皇室结亲以谋高升,但流水的帝王,铁打的世家,已有王爵的人,多是求稳,不愿同皇室结亲。当初沈时岩和沈时英是侥幸,但如今……
    烟烟和太子,也让他们很是担忧……
    关内侯仅一位独女,他和左相,冒着让陛下不喜的风险,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前将两家的亲事定了,倒是让他们此刻可以喘口气。
    永定侯府方才遭遇了谢照那遭,谢侯已下席被送去了太医院,谢箐知道自己身份的尴尬,宴上赐婚应该没她的事,她只担忧的一直看着哥哥谢照,哥哥以后没有家族照拂,万一仕途不顺,行事将会更加艰难。
    谢照如今是不关己,圣上大张旗鼓地召诸王侯进京,今日寿宴,重头戏应该是对秋狝遇刺之事的处理,就算是赐婚,也应该是主要针对那几家在封地的王侯,没自己的事。
    而谢长渊心中突然被狠狠揪起,停杯,望向对面的秦烟,他此刻居然不为自己的婚事担忧。
    圣上,会不会为太子和秦烟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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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烟面上不见变化,旁人能想到的,她又怎么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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