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心口一滞,眸中已满是黯然。
    “本王说过,将来会过继清瑜的儿子,此时不必再提。”益州王对宋吟的那仅存的一丝欣赏都被他此时心中突然升起的烦躁掩盖。
    “清璃的嫁妆单子,拟好后交给本王过目。”益州王留下这句话,就大步离开了正厅。
    宋吟端坐椅上,神色如常,但本搭在扶手上的手背上,突起的青筋,暴露了她此刻压抑的怒意。
    人人都说益州王同王妃举案齐眉,感情甚笃。又有人说王妃善妒,无子嗣也不允益州王纳妃延续香火。
    呵,可谁又知道,他们这位王上,的确痴情,但不是对她宋吟。她只是个他们王上用来挡在明面的幌子而已。
    宋吟曾经以为叶清河迟早会放下他罪恶的隐念,却不知他执着如此,竟还要为那个人守身。
    可那个人不仅早已嫁为人妇,还是他叶清河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叶清瑜,你说你是幸与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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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北端,御书房。
    惠帝同太子封湛对坐手谈,棋局已接近尾声。
    封湛抬手,落子,终局,而后起身,坐到另一边的檀木大椅上,端起一只青花茶盏,浅饮。
    惠帝凝眸再看了一眼棋局,叹了一口气,也起身离座。
    “太子去南巡,要朕重新理政?”惠帝问向太子封湛。
    封湛看向惠帝,
    “父皇当初不是不愿放权?”
    惠帝额间微微一跳,重重地搁下手中的茶盏,
    “朕主动放权,同被你硬抢,能一样?”
    惠帝音量不算小,虽然如今太子同萧太后不睦,稍微平息了他的怒意。但惠帝只要是一忆起当初被太子同萧太后逼着交权的无力,惠帝就是满肚子火待发作。
    “我会带上秦烟,父皇准备好册封太子妃的圣旨,我回来之后会用得上。”封湛道完这句话,便起身走向门口。
    惠帝刚准备发作,就被封湛的这几句噎在了口中。
    待封湛走出两步,惠帝随手捡起手边的一册书,就朝着封湛的后背扔去。
    “封湛,到底朕是你老子,还是你是朕的老子。”惠帝朝着封湛怒道。
    封湛的一言一行,都像极了太子事忙,要惠帝作为封湛的父皇出来替太子监国?惠帝越想越气。
    封湛止步回身,接住了身后飞来的书册。
    “《心经》,父皇的确该多读。”封湛淡淡地看了暴怒的惠帝一眼,而后垂眸,在扫过手中书册的封面之后,慢条斯理道。
    “你……”惠帝胸腔剧烈起伏,他这个儿子,真是嚣张地没边了。
    “诸王侯留得时间差不多,就将他们放回去吧。强行指婚,恐适得其反。”封湛又不轻不重地扔下一番话,将书册举向一旁立着的李福全。
    李福全躬着身,两步过去双手接住,又退回了旁边。
    封湛离开后,惠帝深深叹了一口气。
    当初他做不到的,若是封湛能做到,这,算不算也是全了他的遗憾。
    李福全换了一盏茶,重新端到惠帝身旁的几案上,刚放下托盘,李福全便听见惠帝略有些疲惫的声音。
    “让宁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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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郊,贺霄策马在一座大宅外急停,跃下马背,疾步走向府门。
    “我有急事要见谢世子,赶快通传。”
    谢长渊正立在新宅的书房内的一张书案前,看着案上的一张图纸。
    “将这些地都拿下来,尽量往西扩。”谢长渊一手指了图纸上的一片地,向身旁的李忠吩咐着。
    “世子,往西恐怕不行,再过去,就都是属于太子府的庄田。”李忠皱眉回道。
    谢长渊面色微冷,又是太子。
    “世子,贺公子到访。”随着书房外守卫的声落,贺霄两步进来。
    贺霄扫了一眼书房,捕捉到一张圆桌上的茶具,他自行过去,给自己满上一杯茶,猛灌进肚腹。
    “李叔,先下去。”谢长渊收起图纸。
    贺霄已连灌了三杯茶,然后瘫坐在一张椅子上,大口喘息。
    “谢世子,宫里给你赐了婚,是正妻。方才我去侯府寻你,正好碰上宣旨的公公,是太后寿安宫的人。”
    贺霄将这些话一口气说完,再给自己满了一杯茶,仰头饮尽。
    谢长渊闻言,瞳孔一缩。
    他瞬间想到了秦烟,但,应该不可能。
    “听说给你定的是益州王的王妹。”贺霄喘了一口气,又补充道。
    谢长渊面上冷沉,大步出去。
    “去哪儿啊?”贺霄骤然起身。
    “进宫。”谢长渊快步出府,上马急奔入城,几个马身之后是刚出城给他报信的贺霄。
    贺霄在皇城神武门外没多久便等回了出宫的谢长渊。
    “喝酒。”谢长渊的一张脸阴沉骇人,扔下这句话,便跃上了马背。
    贺霄……难得谢世子主动提喝酒,舍命都要陪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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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水湖畔,漱玉坊。
    谢长渊克制地小口慢酌手中的酒酿。他自己提的喝酒,此刻却突然清醒,明日还有公务,不能多饮。
    谢长渊心中微苦,自己出身显贵,竟还不如山野莽夫那般自在,由出身带来的约束,此刻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就连一场解愁的大酒,自己都不能做主,更遑论婚姻大事。
    一杯酒见底,谢长渊抬手止住了贺霄给他续杯的动作。
    贺霄收回举着酒壶的手,还是问出了他从自宫门外就有的疑惑,
    “宫里怎么说?”
    谢长渊眼神有些失焦地看着面前空了的酒杯,声音带着苦涩。
    “太后不见客,而陛下说,太后的决定,他无法干涉。”谢长渊说完,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命运。
    贺霄突然想到什么,
    “如果去找太子……”贺霄又突然止住话头,该掌嘴,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长渊抬眸看向窗外的湖面,又是一声讽笑。
    找太子?
    太子的确话语权极重,兴许太子真能撼动寿安宫颁出的懿旨。
    但,让他谢长渊去求太子为他抵抗赐婚?将自己的无力和无能□□裸地暴露在他的情敌面前?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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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太子府,苍台水榭。
    皇后同封云朝今日去往玉泉山大觉寺的路上,顺道拐进了太子府,停一脚。
    太子从宫中回府,得知皇后在水榭等他,便径直过来了。
    皇后没打算耽搁太久,开口直道主题,
    “左相府王夫人前日进宫,托我替她的长女王静宜,也就是太子你的表姐,寻一门可靠的婚事。王夫人说,不求对方是高门大族,但求家世清白,最重要的是人品。”
    “我久不在上京,这事,我想要托付给太子。静宜是个好孩子,太子若是得闲的时候,就帮着为静宜物色一个好的夫家。”
    皇后极少主动劳烦太子做事,这还是她娘家左相府的事,开口也有些为难。
    但封湛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头,颔首就当是同意了。
    封云朝的注意力却在水榭外那片梅林,她似乎记得,那儿不是被皇兄命人筑了一道墙?
    “皇兄,梅林里那道墙……”待皇后同太子说完王静宜的事,封云朝试着开口问道。
    封云朝的话一出,封湛的面上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宋执心中也是一突。
    皇后看向水榭外的那片梅林,忍住笑意,那边,是昭仁郡主府吧。
    皇后和封云朝离开后,封湛在太子府接见朝臣和幕僚,安排他离京之后的事宜。
    掌灯时分,陆沉到了太子府。
    封湛向陆沉安排道:
    “此次孤离京,大概月余。大觉寺加派人手,其余的,不要太紧,给他们留足动作的机会。”
    “是,殿下。”陆沉抱拳应道,而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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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微凉,封湛踏出承华殿,却并没去往寝殿方向,而是径直向南,走过了那片两府相隔的梅林。
    至梅林郡主府一侧,封湛停步开口:
    “你们主子可在府中?”
    话落,林中迅速窜出一名黑衣暗卫,
    “太子殿下,主子在花厅,已去通传。”
    “带路。”封湛心道,她今日倒是乖了。
    封湛进到莲塘旁的花厅,一眼就见到斜倚在临窗软塌上的秦烟,秦烟合着眼,身上搭一条薄毯,一头如瀑的青丝铺散在榻上,有几束发丝垂在了榻外,在夜风中微荡。
    此时花厅内的各色菊花盛放,在清秋的月夜下,传出一缕缕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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