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的这几道军令中所含的信息量颇多,瞬间成了朝中的热点话题。
    关内侯的徐州军,在大夏常备军中,是距离岭南最近的一支。
    但太子命徐州军全军南下,同时让幽州军接管徐州防务,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此次梁王带兵上京一事,作为梁王舅家的关内侯府,由韩霜凌协助南衙禁军,也算关内侯府表了态。这让关内侯府在很大程度上免于受梁王牵连。
    而如若没有猜错,关内侯此番南下后,极有可能不会再被调回徐州。徐州军名为驰援,实则是让关内侯离开扎根多年的驻地,这是削权。
    不过,这也总比将来太子追究梁王案时,关内侯府被归为梁王一派,扣上谋逆的帽子要好得多。
    此次南境三军,由熟悉岭南的平南伯作为主帅,无可厚非。
    但平南伯的爵位毕竟低于关内侯,太子又命关内侯府的韩霜凌作为三军的监军,这又给回了关内侯府面子。
    韩霜凌,一个女人,还是个和离过的女人,被太子予以重任,还被授封为将军,这是关内侯府莫大的殊荣啊。
    但政治触觉更为敏锐者,倒是有了些别的猜想。
    韩霜凌被命为监军,兴许只是太子为了安抚关内侯府的幌子。而太子私兵赤峰军的主将段将军,他才是太子派去南境的实质上的监军,也是太子放在岭南的眼睛。
    如果真是如此,那太子封湛这位储君如何能不令人惊叹。
    太子心思缜密,翻云覆手间将朝局轻易玩弄于鼓掌,不可小觑啊。
    当日,陆沉代表太子,送赤峰军主将段鸿和韩霜凌一行出上京城永安门外。
    陆沉和段鸿是赤峰军的老战友了,自不必多言,只简单几句后,陆沉向韩霜凌恭贺道:
    “韩将军若是久困于后宅,那是埋没了才能,恭喜韩将军。”
    韩霜凌笑看着陆沉,而后颔首以示回应。
    陆沉,这个男人对于女人从军没有偏见。
    他懂她。
    但在陆沉眼里,自己同男人并没什么区别,只是哥们儿吧。
    ------
    太子封湛归朝后,立马接手了因圣上殡天以及梁王攻城而耽误的堆积成山的政务以及军务。
    皇后同礼部、翰林院共同商议着处理圣上的大丧。整个上京城在繁忙而井然有序中逐步回到正轨。
    有不少朝臣上笺劝进,太子应依圣上遗诏,命礼部择日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并行登基仪式,以安民心。
    而太子封湛对这些奏疏的批复只有两句:
    “登极大典将与立后之礼一同进行。”
    “太子妃回京之日,便是孤登基之时。”
    众朝臣!
    糟,当初是哪些臣僚联名弹劾了太子妃!
    太子这……
    难道要为太子妃算旧账!
    第148章 提亲
    上京城。
    自梁王退兵, 太子回京主持大局之后,那日在午门外跪请易储的左相一派的朝臣每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太子只忙于政务,对梁王之事却只字未提。
    左相一派可没法真认为太子不会追究, 他们那日在午门外的动作, 兴许不能真正给皇后施压, 但也可以给梁王带兵上京,以及攻打上京城和皇城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如同给这场皇权之争盖上一张勉强能看得过去的遮羞布。
    这些朝臣皆试着向他们的主心骨左相王显讨个定心丸,左相只道:
    “提出易储只是为了稳朝局, 安社稷的权宜之计, 没那么严重,不要自乱阵脚。”
    朝臣……
    没那么严重?
    王相您这……确定不是掩耳盗铃, 自欺欺人?
    而左相王显心中到底慌不慌, 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御史台中, 这几日众臣僚看向侍御史王静宜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不知此次左相府会否因梁王一事的牵连, 被太子清算。
    这日傍晚,王静宜出御史台衙署时,一名小厮过来向王静宜行礼道:
    “王大人,季大人邀王大人至千水湖一叙。”
    “季大人说,事关左相府存亡。”
    王静宜蹙眉看着面前的小厮, 这人似有些眼熟,好像曾经在季宅见过,是季尚书府上的下人。
    而左相府的存亡?是指梁王一事?
    季木是太子的人,从季木处能透露出的, 兴许会是太子的意思。
    那么, 去探探口风也好。
    不过……千水湖?
    那夜和季木在船上的荒唐……
    王静宜蓦地耳尖泛红, 她迅速抛开脑中不合时宜的杂念,让那名小厮带路,而后上了自己的马车。
    王静宜在千水湖畔下车后,被引进了一艘豪华精致的画舫。王静宜在画舫入口处顿住了脚,眉头微蹙。
    引路的小厮似察觉了她的顾虑,开口解释道:
    “季大人已包下了整艘画舫,不会有旁人打扰。”
    王静宜的确不想让人看见她同季木的私下会面,以免多生口舌是非。毕竟现在的季木作为朝中新贵,是上京城各世家大族炽手可热的姑爷人选,盯着他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王静宜抬步继续走向画舫二楼,她脑中不禁想起这些时日京中关于新晋吏部季尚书的一些传言。
    季木从前行事低调,存在感颇低。但在升任尚书后,几乎满朝都猜到他实属于太子一派,这位季尚书便像是不再故作收敛,反而高调了许多。
    当然,这声高调说的是季木惊人的财力。
    上京城物价不低,置办房产更是难上加难,除非是世代居京,新调任上京的官员多是购置结构紧凑且位置较偏的宅邸,更有家底不丰的低阶官员只能是租住宅院。
    王静宜曾到过一次季宅,也就是在船上那晚。
    王静宜所见的季宅不大,宅内的物件摆设也只能说是寻常,符合家境普通的吏部季侍郎的身份。
    但有去过季尚书府送贺礼的人回来后却无不惊叹季府中随处可见的富贵堂皇。
    如今的季尚书府仍在当初季宅的位置,但却扩进了周边相邻的几所大宅,改建之后占地极广。
    而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于上京城中购入几所相连的宅邸,且几乎没弄出多大的动静就改建完成。有人猜测,这只可能是季尚书之前就买入了那些宅邸,或许是因从前低调行事,择了最小的一所居住罢了。
    就如同前一次季木同王静宜喝酒,是在一只较小的船上,王静宜还隐约记得因他们两人的荒唐,船只在湖上的轻晃。
    而今日只是谈事,季木却包下了一整条豪华画舫,只要不是京中显赫的世家大族都不会有此不把银钱当回事的做派。
    王静宜心中有疑,或许这位季尚书还有什么别的身份。
    而若真是如此,太子不可能不清楚季木的真实背景,但却为他隐瞒,让季木能不引人注意地在朝中游走这么些年。
    那么,季木的家世,定不会简单。
    ------
    王静宜被引进画舫二楼的一个间观湖雅室时,季木正在临窗的一张茶台前煮茶。
    季木抬眸看了一眼来人,伸手向王静宜示意了茶台对面的一把禅椅,而后继续慢条斯理地煮茶。
    “季尚书。”
    “王大人。”
    两人点头见礼后,王静宜就座。
    同这个男人单独待在同一个房间内,让王静宜多少有些不自在,她将视线落在季木煮茶的动作上,回避着对面男人偶尔投过来的有些复杂的眼神。
    季木的双手修长好看,骨节分明,肤色偏冷白。
    王静宜似乎记得,这双手的指腹上带着薄茧,是那晚……
    那晚,这双手曾给她带来过从未有过的欢愉体验……
    王静宜轻呼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的湖面,秀眉微拧。
    “季尚书为何选在这里会面?”
    王静宜还是问出了萦绕在她脑中的这个问题,这个本无关紧要的问题。
    季木抬眸看向王静宜,女人因偏头向窗外而露出的微红的耳根,让季木眸中显出一丝暗光。
    季木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回手中的茶具,缓缓开口:
    “浅夏黄昏,吹着湖风品茶,岂非雅事?”
    说话间,季木推了一盏刚分好的茶至王静宜面前。
    而王静宜不知道的是,季木这些时日已是千水湖的常客。
    那晚,季木抱着昏睡过去的王静宜下船时,已命人将那条船买下,之后季木偶尔会过来那条船上坐坐,吹着晚风小酌,待酒饮微醺才乘车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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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静宜端起茶盏浅饮,茶汤入喉,王静宜心中暗赞:
    茶是好茶,煮茶人的手法也的确上乘。
    但王静宜此刻却没有静心体会风雅的闲情,她搁下茶盏后便看向对面那名锦衣玉带的朝中新贵,开口问道:
    “不知季尚书邀下官前来,是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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