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拜访的第一家和最后一家都有讲究,宿二娘对杨刘氏颇有好感,因此将杨家放在了最后一户拜访。
    “你找谁?”
    走了一圈,二娘的腿酸了,脸也笑僵了,在敲响杨家房门的时候,她忍不住用手揉了揉两腮,舒缓一下脸颊的肌肉。
    不过她没想到开门人的速度那么快,不等她把手放下,大门就被打开了,一个比她高了一个半脑袋的小男孩从门里钻出一个脑袋。
    如果不是白天,二娘觉得自己可能看不到他的脑袋,天下竟然有这样黑的人,显得眼白和那一口牙齿增白发亮。
    二娘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她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会儿看上去,就跟两颗黑葡萄一样。
    “我知道了,你是娘说的隔壁新搬来的小妹妹!”
    杨七武一蹦三丈高,转过身就要跑屋里通知他娘,但是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完全把门打开呢,只支开一条小缝,于是跑了一半又绕回来,将门打开。
    “你们跟我进去吧!”
    说着,自己又往屋里头飞窜,灵活地像个猴子一样。
    中午吃饭的时候,杨七武就开始听他娘念叨,说隔壁的妹妹性子多乖,模样有多好看,如果当年她给他们生了一个妹妹,肯定也像那家的小姑娘一样招人喜欢。
    对于他娘的这个说辞,杨七武嗤之以鼻,他娘就是想闺女想疯了,她也不想想,就她和爹那模样,生出来的闺女能长得有多好,再说说性子,他们家七兄弟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混世魔王,要是真给他生了个妹妹,估计他娘就该发愁,该怎么将这个闺女嫁出去了。
    至于他娘对隔壁小妹妹的评价,杨七武也不怎么往心里去,反正他娘看哪家的闺女都觉得稀罕,就连徐家那几个极其讨人厌的丫头,他娘也总是在家说她们可怜。
    杨七武撇撇嘴,跑到二进院的时候,又忍不住转头瞧了一眼。
    这个小妹妹真白,像他娘藏起来的那点面粉,眼睛真大,就像他前几天从地里抓到的那只青蛙一样,好吧,是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二娘和林婆子走到二进院的时候,刘英花正揪着小儿子的耳朵往外头走。
    “这小子真不懂事,哪有扔下客人自己跑进来的。”
    见二娘瞪大眼睛看着她,刘英花赶紧松手,脸上也换了副表情,慈爱地嗔怪着身旁的儿子。
    怎么可以让可爱的小姑娘看见她暴躁的一面呢,她是慈母,温柔慈祥的母亲,刚刚那一幕,纯属意外。
    “大家都是邻居,往后还要相处好些年呢,这么客气干什么。”
    林婆子笑着说道,然后将主家准备的礼物递过去。
    “杨婶婶,这是我和爹从家乡带来的一些土仪,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您就收下吧。”
    二娘看了眼揉着耳朵,站在杨婶婶身后龇牙咧嘴冲着她的后背坐鬼脸的杨七武,忍住了想要发笑的冲动。
    一个长着五官的黑炭,着实有些搞笑。
    “那成,婶子也不和你客气,来来来,快坐下,咱们也不讲究那些虚的规矩。”
    刘英花将二娘带来的那些礼物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然后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坐到了自己身边。
    “这是婶子的小儿子,叫杨七武,你以后管他叫杨七哥或者杨老七都成。”
    刘英花指了指一旁的儿子,“婶子还有六个儿子,可惜都不在家,改明儿再跟你介绍。”
    “我上面还有一个堂姐,家里人都管我叫二娘。”
    宿二娘细声细气地自我介绍道。
    刘英花闻言顿了顿,这年头很多人家都懒得给闺女取名字,干脆就以排行代称,大丫二丫,大娘二娘,大妮二妮之类的比比皆是。
    因为女孩儿的名字是私密的东西,也就是没出嫁的时候,娘家亲人喊一喊,出嫁后,外面的人更多的称呼你的夫姓。
    比如刘英花,在外头,人家更多喊她杨刘氏,或者杨家媳妇,百年后,她的墓碑上也只会留下杨刘氏这个印记。
    但是稍微重视点闺女的人家,还是会给起一个正常的名儿,即便这个名字只喊那么些年,以后可能只有她的丈夫会提起。
    二娘……
    她明明觉得那位新来的百夫长挺珍视这个闺女的啊,难道男人的心思真的那么粗,注意不到这样的细节?
    想到这儿,刘英花看着二娘的眼神就更加慈爱了。
    生母早逝,生父虽然疼惜她,却也是个粗枝大叶的,这些年,她怕是也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苦吧。
    “以后啊,就把婶子当你亲婶子。”
    她又摸了摸二娘的小手,一些女儿家的事她身边伺候的那个婆子会教导她,可毕竟差了两个辈分呢,奶奶辈和娘辈能一样吗,刘英花就觉得这个闺女合她眼缘,要不是怕一上来就表现的太亲近吓着这个姑娘,她都想说直接认个干亲得了,以后就当她闺女了。
    正说着,刘英花忽然用眼睛瞪了瞪自家小儿子。
    她们讲女孩子家的悄悄话呢,他这个男人待在这里做什么,一点眼色都不会看。
    杨七武无缘无故被瞪,无奈地摸了摸鼻头。
    他应该在屋外,不应该在屋里,原来多余的竟是他自己。
    得了,他走,他走还不行吗!
    杨七武愤愤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快速转身又想冲他娘做个鬼脸,这个时候刘英花倒是低着头稀罕地看着二娘那张分外乖巧的小脸,而二娘正因为被看的有些害羞,扭头看向了屋外。
    两人对视,杨七武还保持着扯脸吐舌的鬼脸姿势。
    “噗——”
    小姑娘忍不住笑出声,赶紧用嘴捂住。
    杨七武则是一下子烧红了脸,不过他黑,再怎么红都看不出来。
    见到二娘笑的眉眼弯弯,杨七武就跟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蹦跳着转身,三两下就跑地没影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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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福宝文里愚孝男(十九)
    宿傲白原以为今天也就是报个到的功夫, 然后就能回家跟闺女一块吃饭了,这还是刚到临安的第一天呢,即便是戒律森严的军营, 也总该给他和家眷一些安顿的时间吧。
    不出意外,确实像宿傲白想的那样, 在他展露了一下身手后,就会放他回家,三天后来军营正式参军, 可谁知道, 意外发生的那么快。
    南疆的其中一支族群忽然派兵攻打了他们这面的营地。
    南疆的局势很复杂, 这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小国,而是由许许多多不同信仰的族支组成的,这些族支平日里互相看不顺眼,也就只有在针对汤朝的这个矛盾上, 能够团结一致。
    他们觊觎汤朝广袤平坦的国土,再加上近乎一些变态的宗教信仰,一心想要杀光汤朝这边的异教徒们, 因此这些族支们联合起来,在尚庆帝愈发昏聩的这些年,多次试探性地攻击西北驻军,想要劫掠最近的几座城池。
    这些年里,几乎都是南疆那边主动进攻,而汤朝只能被动防御, 因为南疆的边界多瘴气沼泽,地形十分复杂, 如果不是本地的老人, 一旦进入密林之中, 就很容易走失方向,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在密林之中。
    因此每当那些南疆人逃回密林后,汤朝这边的军队顶多追进去一段路程,就不得不被迫撤回。
    要不然,就凭他们这些年的挑衅,西北驻军早就已经打到他们老巢去了。
    “他奶奶的,又是那群黑巫族人。”
    王春木气极,赶紧召集旗下所有人,赶到守备营集合。
    他们这一处营地一共驻扎了一万多人的队伍,王春木是其中一位千总,他和其余五位千总统一听从守备调遣。
    离开的时候,王春木看了眼还站在擂台上的宿傲白。
    “你也跟上。”
    说完,还让杨勇给他找了一件他能穿上的铠甲,以及一些趁手的武器。
    只不过宿傲白现在这身材实在是太过壮硕,最大号的那件铠甲穿在他的身上,也像个小孩的衣服一样,杨勇无奈,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藤甲,多少有点弹性,勉强穿了进去。
    可能是不打不相识,面对这个三两下就把他们七个人都打趴下的同僚,杨勇心里是佩服的,于是在朝守备营赶去的路上,杨勇稍稍给他介绍了一下他们这片营区的主要军情。
    他们这一侧主要面对的是南疆的两个族支——黑巫族以及罗婆族。
    这两个族支在南疆并不算什么大势力,两个族支男女老少加在一块,人口也不超过三万人。
    其中黑巫族善药,经常能鼓捣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毒药,早些年的某一任守备就曾经中过招,导致了当时驻扎的一万多名士兵死亡过半,营地的粮食、兵器全都被洗劫一空,还差点让南疆的其他族支抓到了机会,借着这个守卫薄弱的关卡打到临安城里。
    “所以现在,咱们营地养的大夫是全军最多的,就是怕黑巫族那些奇奇怪怪的毒药,不过这样一来还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咱们受了伤以后,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说到这儿,杨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惜。
    多少士兵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因为战后缺医少药,在病痛的折磨中死去。
    至于罗婆族,这应该是南疆里信仰最纯粹的一支族群了,他们信奉的真神号称无畏,教义中写着,即便肉身陨灭,信仰都与真神共存,因此这支族群打起仗来是最不要命的,他们不怕死,相反,死在战场上对他们而言是特别高的荣誉,因为教义告诉他们,即便肉身死亡,因为他们纯粹的信仰,他们的灵魂也能在死后见到真神。
    因此这两个族支的人数虽然不多,但难缠程度丝毫不亚于南疆一些规模庞大的族群。
    宿傲白一路小跑,一路听着杨勇向他介绍有关那两个族群的一些消息,没一会儿,一行军队就来到了营地外头,此时最先赶到的几支队伍已经和一群打扮怪异的敌人打了起来。
    南疆人的样貌和汤朝人有些不同。
    可能是因为他们的领土多在靠近赤道位置的缘故,他们的肤色更黑,而且体毛旺盛,常年生活在气候比较炎热,水汽又比较充足的地区,这些南疆人的穿着打扮也和中原地区的人有着很大的差别。
    比如眼前这一群黑巫族人,他们上身□□,下身围着粗麻布,上面点缀着大片的树叶以及兽类的牙齿,身上不知抹了什么,裸露的位置布满了奇怪的图腾。
    打扮看上去有些像非洲的野人,但长相上,更像是宿傲白记忆中的阿三、阿尼们,典型的东南亚长相。
    宿傲白并不喜欢战争,因为上战场意味着要杀人。
    当然,他并不畏惧杀戮,毕竟曾经当过王侯,又曾是修真界顶尖宗门的少宗主,对那个时候他而言,人命如草芥,死在他手中的人不知凡几,如果说他会因为杀了几个人就辗转反侧睡不着觉,那着实有些虚了。
    只能说是他那几世不同背景下的教育理念让他有些纠结吧,好像分裂的两个人一样,一个人告诉他,不就是杀人吗,那些都是和你所处立场相反的人,杀了也不可惜,另一个人在告诉他,被他杀死的那些,同样是活生生的人。
    当然,这样的犹豫转瞬即逝。
    因为他更清楚,在战场上,你不杀敌人,敌人就会杀你的同胞,再说了,先撩者贱,谁让这些黑巫族人主动上门挑衅。
    而且对着那一张张和阿尼们相似的面孔,宿傲白心中的负罪感一下子少了很多,谁让他好几世都生在种花家,天然地对阿尼阿三们没有好感呢。
    在王春木的带领下,一行人冲向了战场,宿傲白稍微分了点神,因为他注意到了他们后面的一行人。
    那行人待在营地里并没有出来,从装备上来看,似乎都是比较高级的将领,除此之外,还有几十人的小队伍,正控制着几个被捆绑地严严实实的南疆人。
    这是之前抓获的俘虏吗?
    很快的,宿傲白的疑惑就被解开了。
    在王春木和另一个千户到达后,战场上原本僵持不下的局面开始扭转,黑巫族人数明显不足,开始朝远处的密林撤去。
    “早就料到你们会用这一招,每次打不过就跑,跟田地里除不尽的野草一样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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