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初低下头,忍住鼻酸:“是啊,我就是有恃无恐。所以,你能不能再纵容我一次,别管了。”
    “做不到,”祁凌说,过了会儿,他又没头没尾地补充道,“好狠的心。”
    狄初盯着地板,两人脚尖只有五十厘米的距离,只要他往前跨一步,就能把祁凌拥在怀里。
    可他不能心软,他知道好不容易想要走出去的心,开始往后退了。
    温琼芳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心甘情愿接下的担子。
    所以他不能拥抱祁凌,怕感受到这个人的体温,就会奢望留他在身边。
    所以狄初只能狠心,坐实这个名号。
    “还没毕业,什么都说不好,”狄初说,“我们还有几十天,不是么。”
    祁凌没有回话,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他说:“行,不管。老子是吃饱了撑的瞎几把管!”
    谈个恋爱而已,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事。
    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心。
    谈恋爱这么累,为什么还有人前仆后继地往里跳。
    为什么食髓知味,执念顿生。
    温琼芳醒来后,狄初稍微轻松了点。祁凌嘴上说不管,还是托程司从把学习资料给狄初拿去了医院。
    缺心眼来看过几次,最后无可奈何地答应狄初最后一个月在家复习。
    但实际上复习不了什么东西,好多次把书本翻开,撑不住困意又睡下。
    温琼芳也跟狄初谈过话,让他回去上学。
    狄初固执地摇头,他不放心。
    凡狄初认定的事,他都很难回头。他对温琼芳的病情草木皆兵,归根结底来源于父母去世的恐惧。
    直到这时,狄初还未明白,他死死抓着温琼芳不放手,无非是害怕最后一个关爱他的长辈,也离开人世。
    狄初成熟,但他还没练就一颗成年人的心。
    他的潜意识里仍旧很孩子气,固执地不愿回头。
    温琼芳住院大半个月,时间去走一半。
    祁凌“听话”地很少出现在医院,他只是怕再与狄初发生冲突。
    温如水过得有些恍惚,祁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最后经过狄初同意,让温如水也搬去了耀铭二期。
    此后狄初住在医院里,祁凌睡在工作室,祁迟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温如水。
    祁凌偶尔去医院,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面,透过玻璃,偷偷看望奶奶和他的少年。
    温琼芳睡下,狄初开着程司从送来的台灯写作业。他微弓在病床前,脊梁弯曲,像是背负着千钧力量。
    祁凌看着看着就会心酸,想进去抱抱他,跟狄初说,我在,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你不要怕。
    可他不行,也不敢。这是狄初一个人要面临的困难,他在自己作茧自缚的蛹里待着,无论他想不想出来,都是自己的事。
    狄初写着写着就会睡着,祁凌一直在外面站到他睡熟。有时会径直离开,像从未来过。有时会偷偷进去,帮他把灯关掉,偷吻狄初的脸。
    摸着对方的手,祁凌才发觉自己当真是思如泉涌。
    太重太重,所以才逃到工作室,逃到人声鼎沸的地方,来掩饰自己的孤独。
    从两人谈崩已过了二十天,祁凌去学校给狄初收拾新发的卷子。他分门别类地把试卷规整好,然后递给程司从,让他放学带去医院。
    程司从看不得两人这副样子,又没分手又要搞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你自己去吧,初哥肯定想你去。”程司从说,“上次我给他送卷子,他直接说肯定是你收拾的。只有你才会把政治试卷整理到历史文件袋里。”
    祁凌没回话,把试卷硬塞给程司从:“拜托你了。司从。”
    程司从脚下一滑,祁凌三年来叫他名字的次数,数都数得清。他有点忐忑:“凌哥,我操,没事吧。”
    “没事,”祁凌的语气还是淡然地没有任何波澜,“以后的卷子也拜托你去送了,最好三天一次。越往后,复习整理的东西应该越多。”
    “你有时间也去医院跟狄初换个班,跟他讲讲学校复习情况。”
    “我可能,没时间了。”
    祁凌终于抬起眼,程司从对上视线,那一瞬间心惊肉跳。祁凌双眼里全是血色与忍耐,按压着什么不让情绪爆发。
    程司从傻子一般愣在原地,拿着祁凌整理好的试卷,看着祁凌只从座位上拿起书包,其他什么东西也没带,头也不回地离开。
    刹那间,程司从以为,这是个亡命之徒。
    狄初开始担心,开始坐不住。
    祁凌已有一周没出现在他视线,七天之内,祁凌没有任何信息,没来医院一次。
    狄初知道自己当初说话伤人,但情况所迫,祁凌实则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不然不会夜探医院数次。
    温琼芳又进了一次手术室,再次抢救。情况恶化。
    温如水来一次医院,哭一次,狄初便不让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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