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顷明里暗里硬着头皮劝谏过李妄数次成亲之事,要么被无情驳回,要么被残忍无视,未料这次竟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心中有数”“以后的国君”,这言下之意还不清楚么?分明是即将成家,接着生育皇嗣了啊,杨万顷顿时心花怒放,心道终于想通了,无比欣慰,口中道:“有陛下这话,老臣定要再撑个十年二十年,万死不辞!”
    “很好。”李妄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赞许道。
    杨万顷满心欢喜的走了,李妄独自在书阁中翻阅书册,书阁总共分三层,房顶开了天窗,天光从窗中倾泻进来,地面映出李妄修长的身影。
    李妄寻了片刻,都不甚满意。
    “谭德德。”
    谭德德进来:“陛下。”
    谭德德等候吩咐,李妄看了他一眼,略一沉吟,却道:“你出去,叫你徒弟进来。”
    须臾,谭笑笑进来了。
    “替朕去外头找些书来。”李妄说。
    “是,请陛下吩咐。”谭笑笑很是紧张,这是第一次李妄越过他师父,单独主动的让他去办事。
    李妄想了想,说:“你过来。”
    谭笑笑忙躬身凑过去,李妄低声吩咐了几句,谭笑笑不敢抬头,蓦地睁大了眼睛。
    片刻后,谭笑笑从书阁中出来。
    “陛下什么吩咐?”谭德德低声问道。
    谭笑笑说:“陛下不让说。”
    “你!”谭德德扬起手。
    谭笑笑抱住脑袋:“真不能说。”
    谭德德当然知道规矩,只是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然而自从谭笑笑几次说中某些事,尤其上回的“宫中要出大事”,紧接着就出了选妃之事,虽未成,却也验证了谭笑笑的猜测,谭德德不得不对这个徒弟改观,究竟是这个徒弟一夜间开了窍,还是自己老了?
    谭德德的巴掌最终没有落下去,改为踢了一脚:“无论什么事,都要替陛下尽心尽力办好!”
    谭笑笑相当尽力,很快便按李妄的吩咐,从宫外搜罗来几箱书册,几日后便呈于李妄面前。
    李妄忙完政务,沐浴过后,长袍曳地,开箱,检阅书籍。
    “都在这儿了?”李妄问道。
    “回陛下,奴访了京内三家最大的书局,精心挑选了这些。”谭笑笑小心答道,“书局的掌柜们说,这些都是行中精品,好些都是孤本,看完这些,由浅入深,便能领略其中情意与奥妙。”
    有个书店伙计还贼兮兮的笑着告诉谭笑笑,其中几本,会让人废寝忘食,食髓知味,欲|罢不能呢。谭笑笑没敢说。
    李妄坐在榻上,斜依在软枕上,开始看书。
    他看书很快,目光转动,一目十行,大致浏览过内容。谭笑笑静默候在一旁,整个殿中唯有细微的书页翻动声响。
    灯下,李妄神色平静,如处理公务时一样郑重,然而看着看着,眉头微微拧起,似乎并不喜欢,翻了几本后,眉间露出不耐烦。
    他开了另一箱,拿出几册来。
    书册的封面颇为绮丽,粉色桃树下,两个男子衣冠不整,脖颈缠|绵,李妄面无表情翻开书册,看过几页后,脸色微变。
    接着从那一箱中随意捡起几本,呼啦啦翻开,约略扫过几眼,脸色愈加不好了。
    啪!李妄将书丢在地上。
    “此等秽书,也敢带进来。”
    谭笑笑慌忙跪下,答道:“陛下恕罪,奴不识字,只是对书局的说明来意,按他们推荐所选,他们说这些都是了解其事必不可少的东西……奴并不知书中内容,请陛下恕罪……奴这就将这箱给烧了。”
    谭笑笑慌忙去搬那箱书册,李妄冷冷瞪视片刻,闭了闭眼,似是平复气息,而后冷冷道:“先放去一边。”
    “是。”谭笑笑忙将那箱书先搬走。
    李妄坐了片刻,喝过一杯茶,眉头微蹙,继续翻阅其他书册。
    长鸾殿的灯火亮至半夜。
    *
    休沐日后,种苏整个人睡足休息好,神清气爽。
    在端文院坐了半日,时至中午,种苏舒展双臂,伸个懒腰,思量是否要去长鸾殿,毕竟前几次都被拒之门外……
    正想着,忽然长鸾殿来人传,陛下宣她过去。
    先前种苏有段时间未去长鸾殿了,但众人都默认是因选妃之事陛下太忙的缘故,如今种苏“重获圣宠”,众人也并未有太大反应。
    种苏随侍从来到长鸾殿。
    “陛下。”
    种苏站在殿中,殿中一切如故,仍是那熟悉的感觉。
    然而今日吃饭的形式却不同以往,从前与李妄向来是一人一案,分座而食。今日却撤了案几,只用一张桌子。
    李妄率先坐在上首,见种苏还站着,便抬眸看她,下巴略抬,示意她坐。
    种苏:……
    种苏遵命,在李妄下首落坐。
    与君同席,实属无上荣宠,种苏颇有点摸不着头脑,就如先前被忽然“冷落”一样,也不懂这忽然的荣宠又因何而来,不过“好”总比“不好”强,既来之则安之吧。
    不得不说,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再度来到长鸾殿,与李妄同食,种苏心头还是有些开心的。
    宫人们上来布菜添汤,种苏发现今日的菜式基本都是她喜好的,当然,她不大挑食,喜好的太多了,但今日这些大多是她之前吃过赞不绝口的,顿时食欲大动。
    哦,还有正事来着。
    “陛下,前日微臣失仪,让陛下扫兴而归,还请陛下恕罪。”四周宫人已退下,种苏开口致歉。
    “实没想到龙殿下那酒那么厉害,叫什么来着?”种苏想起来了,“花田醉,果然名副其实。微臣酒量尚算不错,居然一杯便倒……咦,说起来,陛下居然没事。”种苏这时方想起此事,不禁诧异。
    李妄面不改色道:“朕只饮了半杯。”
    “哦,怪不得,那是臣喝太急了。”种苏笑道,“那酒虽口感寡淡,却非一般之物,那晚臣一夜好梦,梦中犹如置身花海,看来那酒助眠效果甚好。”
    “还想喝?”李妄面色如常,眼中却划过一抹复杂之色,说,“只可惜此酒已无,若喜欢喝酒,让谭德德带你,去宫中酒窖里自己选。”
    “不了不了,多谢陛下。臣只是感叹下,并不怎么喜欢喝酒。”种苏忙婉拒。
    “喝酒并非坏事,但要适量,更要注意场合。”李妄顿了顿,“不要与什么人,什么酒都喝。”
    “臣省得。”种苏说,继而忽然笑了起来。
    李妄看着她,眉头微扬。
    种苏眉眼带笑,说:“陛下今日话比较多。”话出口马上意识到这话不妥,忙跟着道:“臣意思是说,陛下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
    李妄眉头微挑:“嫌朕话多?”
    “没有没有。”
    种苏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李妄并非真正寡言少语之人,无论朝堂上,还是私下里,该说的说,绝不吝言,有时甚至会将人骂的狗血淋头,只是他大多时候言简意赅,不说废话,有时则是懒得说,不想说。
    今日的李妄除了话多了些许外,似乎话里话外的态度也有所不同,种苏一时说不上来,就仿佛距离更近了些般。
    倘若说李妄从前将她当作不一样的臣子,当作宫外的朋友,如今却好似更进一层……
    之前总是种苏各种“迁就”与主动,如今却是李妄主动,就好像主动打开了一扇门,将种苏容纳进他的领地中另一个范围内,话里话外不自觉充满“我的人”那种自家人的亲近与随意之感。
    这日之后,种苏又开始进出长鸾殿。
    天气日益热起来,预示着盛夏即将来临,李妄嫌殿里头气闷,午后通常会到凉亭,边楼或者干脆直接廊檐下,坐上片刻。
    这日,种苏陪着李妄坐于花园一凉亭中,此亭四周树木高大葱绿,枝繁叶茂,浓荫罩在亭檐上,亭周四面皆挂着遮阳轻纱,虽阳光浓烈,亭中却春日般宜人。
    谭德德指挥宫人们摆上饭后甜点与瓜果,李妄并不嗜好这些,大多都是为种苏准备的。
    亭中最后只余种苏与李妄两人。
    李妄斜依在亭中铺就的软榻上,背靠无脚矮椅,手持一卷书册,边喝茶边慢慢翻阅,一旁还散着几本书卷。
    种苏吃过些水果,便无所事事的四下看看,她当值时倒无午睡习惯,此时并无困意,便坐着休息。
    亭中无声,种苏与李妄都未说话,却并不尴尬,气氛十分自然。
    种苏手肘搁在案上,一手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周边风景,目光便落向对面的李妄。
    李妄不知在看什么书,看的颇为认真。
    种苏忽然有了重大发现,李妄的睫毛好长,从前只注意到他眼型好看,如此细看,眼睫浓密纤长,垂眸之时,如同一把小扇子。
    小扇子忽然一动,李妄抬眼,看向种苏,两人瞬间四目相对。
    种苏:……
    种苏心头一跳,讪笑:“陛下看的什么书,这般入神。”
    “杂书。”李妄说,“想看自己拿。”
    李妄仿佛随意的指了指旁边散落的书册,这样说。
    “哦。”种苏摸了摸鼻子,转移注意力,“杂书吗,那臣也看看。”
    李妄缓缓收回目光,余光中看着种苏拿起其中一书。
    种苏本是随便看看,反正坐着无事,随手取了一本,只见绯色封面上,书名龙飞凤舞:春君传。
    人物传记?讲谁的。
    种苏毫无准备的翻来书册,从头看起。
    咦?嗯?额?
    种苏渐渐觉得不对了,她怀疑的看看封面,再看几页正文,彻底明白了。
    还真是杂书。但没想到是这样的杂书。
    “怎么了?”李妄目光仍在自己书上,仿若随意的问道。
    种苏揉了揉鼻子,直言道:“没想到宫中竟会有这种书,嗯,没想到陛下竟也会看这种书?”
    “这种书是何种书?”李妄淡淡道,“读万卷书,方知天下事,方解人间事。博览群书,什么书都看一点,方为读书。”
    “陛下说的是,是臣狭隘了。”种苏只是有点意外李妄竟会看这种书,联想到之前与李琬的猜疑,不免有点怪怪的,但听李妄这样说,又觉实属自己狭隘了,李妄是皇帝,也是人,看什么书其实都不足为奇。
    种苏本也是个洒脱的,既然李妄都在看,便也不忸怩,毫无障碍的拿起书册翻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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