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种苏问道。
    “景明不妨猜猜看。”李和说,“这菜,燕兄都不一定能瞧出名堂。”
    李和一面与种苏和李妄说话,一面神态自如的打开壶盖,仿佛平常查看壶中水量般一瞥,就在这一瞬间,他手掌轻动,掌心一线极其细微的药粉悄然洒落,立刻落入青碧色茶水中,溶于无形。
    李和还是出手了。
    从用种苏的名义将李妄成功约至春风顾后,再见过这两人方才之间的“异常”,一切蛛丝马迹都成为了有力的佐证,李和基本已确凿无疑,这两人间确有猫腻,或者说李妄对种苏有猫腻,绝非一般君臣与朋友间那么简单。
    哪怕真的弄错了,却也值得一试。
    景明,对不起了。
    李和不敢直视种苏,心中哀嚎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我的孩儿孙儿们,只有对不起你了。
    若皇兄对你无意,必不会伤害你。若对你有意,哪怕我不这样做,你也逃脱不了,早晚的事……只待日后再向你赔罪了。
    放心,此番所用药物都是良药,我会把握剂量,不会让你受苦的……
    “猜出来了么?”李和执壶,替种苏和李妄斟上茶水,碧色茶水清香沁人心扉。
    种苏摇头,未瞧出此道菜式原料为何物。
    “哈哈哈,说出来两位怕是要笑。”李和做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人喝茶,接着说道:“此物说普通,乃最普通不过,说不普通,又有几分不普通。”
    “哦?怎么个说法?”
    “说它普通,因不过是处处可见的白菜而已。说它不普通,却非寻常地里长出来的白菜。”
    “哦?那是长在何处?”
    有李和在,种苏不必再想话题,便顺着李和的话随口问道。
    “这就说来有意思了,景明与燕兄可知北方最北端处,有一极旱之地,那里几乎寸草不生,唯生这白菜。”李和坐下,如同讲故事般,将这白菜的出处加以修饰与杜撰,娓娓道来。
    “故事”总叫人放松心性,李和看着李妄与种苏端起茶水,边听他说话,边各自喝下。
    “……这白菜表面看似与寻常白菜无二,然其菜心处却大有不同,喏,就是这一抹赤红,正是它,竭尽全力吸得地下水分,方能让这菜在极旱地成活,所以这道菜,最珍贵精妙之处就是这抹红……”
    “……公子。”
    李和正说着话,门外却传来侍从的唤声。
    “何事?”
    李和往外看了一眼,朝李妄说道:“是府中内侍,非重要事不敢来叨扰,燕兄,景明,容我出去看看,很快回来。你们先吃。”
    李和匆匆走出,出去时顺手将房门掩上,与侍从离去。
    房中又只余种苏与李妄。
    “那,我们边吃边等他?”种苏道。
    李妄未做声,手中拈着已喝尽的茶杯,好整似暇的转动。
    “近日为何未来长鸾殿?”李妄开口了,问道。
    此番虽只有二人,乃私下相谈,然则李妄这话却带着一抹威严,这一刻他既是燕回,亦是李妄。
    种苏一顿,答道:“近日端文院有点忙,故而……”
    李妄面具后的黑色眼睛抬起,看向种苏,种苏的话语戛然而止。
    “欺君之罪,当可砍头。 ”李妄淡淡地说。
    种苏心中一梗,登时不敢再说,忙站起来,替两只空杯续茶。
    “你近日胆子越来越大,”李妄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说,“长鸾殿想来便来,不想来便不来。”
    可一直不都是这样么?从一开始,便是两人之间自然而然达成的不成文的规矩,李妄并未强制规定种苏非去不可,种苏也未将此当成圣旨,须得日日执行。
    “微臣不敢。”种苏低声道。
    李妄紧紧盯着种苏,种苏重新坐下,仿若不觉,眼眸自然低垂,端起茶杯,慢慢喝茶。
    “欺君之罪,当可砍头”这句话提醒了种苏,令种苏心中原本的决定愈发明确——她已打定主意,只要李妄不掀开最后一层面纱,彻底说破,她便装作不知道。
    这是目前最好的应对方式。
    一日不说破,便装一日糊涂。
    若能令李妄借此明白她的态度,从此罢手就再好不过。倘若不成,到了不得不正面相对那一日,种苏会表明她的态度,而后请求外调。
    大康为磨砺官员,本也会不时将官员们外调,譬如许子归这种直接进了翰林院的骄子,将来也说不准调至外地,倘若外放时能有所作为,再召回京,其地位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是以自请外调也不失为官场晋升的一道跳板。
    当然,这跳板亦非人人能顺利踏跃,更多人倒在跳板前,再难回京……外调于某些人是蜜糖,于某些人则如毒药。
    而像种苏这种官阶低下的,倘若外调,所能去的地方与官职,可想而知。是以能留京的自然千方百计留京。当初种父替种瑞谋求这个小官儿,看中的正是“京官”这个头衔,以及让种瑞少受点苦。
    如今没有办法,只有如此一试,反正种苏又无晋升之心,外调过去,过两年苦日子,再想办法辞官……
    之前不敢试用此法,只因那时事情还有转圜余地,且不敢节外生枝。眼下是万不得已了。
    李妄会不会放她外调?
    别的事种苏不敢说,或许李妄会肆意妄为万事不忌,但感情之事,因着先帝先后的原因,李妄向来厌恶和忌讳“强求”。他或许会生气,愤怒,却应当不会强迫种苏如何。
    况且,李妄既已开情窍,日后他想要什么样的没有?无论男女,天下都不止她一个,并非非她不可……
    想到这里,种苏不知为何,心中又有股难言的情绪,说不清楚。
    “燕兄再喝点茶?”种苏抬眸,朝李妄说道。
    李和怎么还不回来?种苏望望门口,房门紧闭,外头亦不见人影,也不知李和干什么去了,要么去看看?然而此举会不会太过欲盖弥彰,种苏想了想,还是原地等着吧,应该快来了。
    幸而李妄接下来未再说什么。
    楼下琴声一转,换了首乐曲。
    这是什么曲子?种苏觉得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曲名,只觉那乐声似远似近,若有若无,一会儿仿佛在耳边,一会儿又远在天际。
    怎么回事?
    “燕兄,你听见了吗,”种苏看向李妄,不大确定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咦,燕兄?”
    种苏睁大眼睛,眼前的李妄变成了两个,不,三个,四个,五个……那身影还在不断增加,形成重重叠影,直到完全看不清楚。
    与此同时,种苏的心口开始剧烈跳动,浑身忽然发热,且越来越热。
    这不太对!
    种苏残存的理智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蓦然站起,然而手脚发软,人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迷蒙的双眼中,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李妄倏然扑来的身影。
    第71章 胆大包天
    当种苏看向李妄时, 并不知自己的眼神与举止已然出现异常,李妄蓦然眯眼, 然则还来不及细想, 他的身体也变得不对劲。
    那是曾经经历过的不寻常的热度。
    虽已过去数月,却仍记得,此次强度不如上次那么猛烈, 却异曲同工,李妄马上意识到怎么回事。
    李和!
    李和!!
    他居然还敢故技重施!!!
    李妄双眼顿时突现暴戾,怒气横生,猛的摔了手中茶杯,茶杯落在铺着毯子的地面上,滴溜溜打转, 李妄满面寒霜, 就要起身去寻李和,却见种苏已站起, 身形不稳,接着软倒下去。
    在这瞬间,李妄未及多想,立刻扑过去,及时接住种苏。
    种苏倒在李妄臂弯里。
    李妄身上隐隐发热,种苏的温度却要高出更多,如同冬日里红炉上即将烧开的茶水,两人躯体相碰,不知谁影响了谁, 瞬间各自体温更上一层楼。
    李妄臂膀略显僵硬, 人生二十载, 头回如此“拥人在怀”, 与人这般“亲密”,明显不适,却不算排斥,没有推开。
    “种卿。”
    李妄沉声道。
    种苏眼皮轻颤,似极力想要睁开,却徒劳无功,四肢乏力,浑身软绵绵,靠在李妄胸|前,不住往下滑。
    李妄手臂发紧,极力扶住种苏。
    “来人!”
    李妄提高声音,喝道。
    外头传来楼下的丝竹乐声,一片热闹,楼上这层却寂静无声,不见人影。
    李妄眼眸暗沉,双眼危险的眯起,从厅内到门口约有二三十来步,在平日来说,这点距离当然不算什么,然而以如今状况,却远如千里——李妄身上药|性亦开始发作,手脚渐渐发软,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即将沸腾的东西。
    李妄低头看种苏,她茶喝的比他多,情况似乎更为严重。
    “李和!”
    外头仍无应答。
    李妄蹙眉,略一沉吟,只得搂着种苏,先走向里头的榻上。
    种苏已然站不稳,李妄将她放至榻上,平平躺着,榻上稍带凉意的软席令种苏感到一阵舒适,不由自主的舒爽叹息一声。
    李妄微微一顿,安置好种苏,正要转身,却忽的衣袖被扯住。
    李妄回头,眼眸低垂,落在手腕处,种苏细白的手指软绵而竭力抓着他,李妄眼波微闪,目光停顿一瞬,继而转向种苏面上。
    “放手,我去叫人。”李妄稳住气息,低声说。
    种苏浑身火烫一般,神智已近乎溃散,偶尔得一瞬残留的清明,这一缕清明不足以使她脱离险境,却令她能够保持最后一点认知。今日下值后她便被李和的马车接到春风顾,桑桑与陆清纯都不在身边。
    此际唯有李妄在。
    “……燕兄,”种苏昏昏然,艰难吐字,“……别走。”
    种苏的手脱力垂下,即将磕到榻沿时,被李妄一把捞住。
    李妄站在榻边,手掌发热,掌心的手腕则发烫,简直灼人,似要将他掌心灼出洞来,李妄想要将那手腕放下,种苏却努力的蜷了蜷手指,似是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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