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不正言不顺?说得好像是她上赶着赴宴似的。若非为了替枉死之人出一口恶气,她可不愿意和陈皇后虚与委蛇。
    想到上回入宫时,陈皇后那阴阳怪气、话里有话的德行,江槿月就一阵恶寒。她悄悄攥紧了藏在掌心的九幽令,暗暗盘算着要不要先操控江乘清,让他离自己远点。
    江乘清自以为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谁知两个人都毫无反应,只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一个始终用诡异的眼神注视着他,另一个更为嚣张,只吐出几个字:“好话不说第二遍。”
    众所周知,怀王殿下性子古怪,在他眼中“别扰人兴致”这种话也算好话。江槿月忍俊不禁,掩口轻笑了起来。
    “王爷!您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江乘清怒呵一声,早已怒火中烧。
    饶是他知道沈长明的脾气秉性,也实在忍无可忍。今日千秋宴上有那么多同僚,若他们两个就这么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要他把这张老脸往哪搁?
    沈长明摆摆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抬脚就走,头也没回地甩下一句:“江大人,你僭越了。”
    江槿月想了想便抬手在脖子上轻轻一划,冲江乘清比了个砍头的手势,笑嘻嘻地跟上沈长明的脚步。两个人就这么当着“区区尚书”的面走了,连客套话都没留下一句。
    看出了他们的威胁之意,江乘清气得浑身发抖。更为气人的是,两个人还生怕他听不到似的,边走边笑着拿他打趣——
    “看来江大人心情不佳啊,都快忘了何谓礼仪尊卑了吧?”
    “赔了小妾又折兵,这心情自然是佳不了了。”
    “哈哈哈,槿月此话不对。不如改作……赔了小妾又折道士?”
    二人并肩踏入殿中,只当看不见旁人怀疑惊诧的眼神,面无表情地落座后,又十分默契地一同抬眸望向帝后。
    碍于面子,皇帝到底没有当场发作,只不满地看了二人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陈皇后也不多言,还是那副端庄娴静的模样,只冲他们两个温和一笑。
    见状,一众大臣们交头接耳,哪还有心思喝酒吃菜?人人都对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太子和丞相面色不善,想来一个是对她的无礼耿耿于怀,另一个则是对他的小鬼念念不忘。江槿月轻轻摩挲着九幽令,垂下眼眸望着杯中佳酿。
    若说今日之后,会传出什么震惊全城百姓的消息,那一定不会是“江家小姐与怀王殿下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而是“宫中竟发生过巫蛊案,还冤死了许多人”。
    她只为讨个公道而来,旁人爱说什么就由他们说去吧。
    至于所谓的千秋宴,在她看来不过就是一群人凑在一起吹嘘客套罢了。她满心都是如何给皇后娘娘庆祝寿辰,并无心听他们瞎扯,始终神游在外。
    直到她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她才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正对上一张笑容慈祥的脸。此人衣着华贵不凡,瞧着都年过半百了,却仍腰板笔直、精神奕奕。
    虽说这人笑得还算真诚,却一直不说话。她满腹狐疑地冲沈长明眨了眨眼,后者知道她一直在走神,便附身在她耳畔道:“这是国师。”
    哦,原是国师大人。
    江槿月礼貌地笑了笑,正要问问他在看什么,就见国师喜笑颜开,转身对皇帝拱手道:“回皇上的话,江小姐前半生是不顺了些,实乃受人影响气运所致。如今那人已离去,今后江小姐定然大富大贵、顺风顺水一生啊。”
    不得不说,国师算得还挺准。十七年了,这还是头一个说她命好的人。江槿月感慨万千,对国师刮目相看,心道若是早些遇到国师大人,只怕她能省心不少。
    在她和沈长明眼中,这影响她气运之人自然非戚正莫属。可在旁人听来,此话便有另一番意味了。众人虽不敢在御前造次,一个个却都偷偷斜眼看着闷头喝酒的江乘清。
    在江家时,江小姐气运不佳;一到怀王府,她立马时来运转。国师大人是谁?那可是整个大凉绝无仅有的神算子,他说的话自然错不了。
    看来江家小姐是天煞孤星的传言不实,今后要改成江家老爷是扫把星了。
    “嗯,如此甚好。”皇帝眯了眯眼睛,心情也好了些,抬手示意国师落座。
    无人注意到,国师笑着坐下后有意无意地朝沈长明看了一眼,二人互相颔首示意。动作虽小,还是被江槿月看了个正着。
    她当即明白过来,显然是两个人串通好了,非要将这扫把星的名头扣在江乘清头上不可。看来国师大人看似一本正经,也是个会演戏的。
    她又想起,在幻境中,沈长明还去向国师借过腰牌,如此说来,他们两个也算忘年之交。
    江槿月摇摇头,抬眼环顾四周。陈皇后巧笑嫣然地端坐在皇帝身侧,彭公公趾高气昂地立在一旁,丞相眼神阴鸷地盯着她看。
    该来的都来了,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有道是择日不如撞日,那么今日就让她给巫蛊之祸做个了结吧。江槿月微微弯曲食指,轻轻在青铜令牌上敲了两下,微笑着望着众人,启唇轻声道:“九幽令。”
    她的眼眸中倒映着陈皇后虚伪的笑脸,红光乍起间,正要饮酒的皇后娘娘身子一僵,手中的酒杯坠落在地,咕噜噜地滚落了台阶。
    众人抬起头,见皇后一动不动,眼睛都没眨一下,始终抬着手,维持着浅浅的笑容。
    明明是莞尔一笑,却显得尤为诡异,甚至叫人汗毛直立。
    “皇后?可是身子不适?”皇帝侧过身沉声问道。皇后素来端庄知礼,今日却在宫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不懂分寸,实在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明就里的又岂止他一人?有人满目嘲弄之意,有人幸灾乐祸地看起了热闹。丞相远远地蹙额望着皇后,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众人之中,唯有江槿月不屑地笑了笑,心道九幽令可驱使魂魄,管你是死的活的,统统归我管。
    陈皇后略微清醒了些,察觉到自己举止失常后,惊得脸色煞白,自相矛盾道:“臣妾没有!臣妾只是、只是……”
    但凡她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此事或许也就过去了。只可惜陈皇后话说到一半,突然又没了声响,莫名其妙仰头朝着梁上望去,扯着嘴角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分明毫无异样。可皇后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大笑着,直笑到双目充血,泪水夺眶而出,与她脸上的脂粉混作一团。
    这场景过于骇人,哪怕是与皇后朝夕相伴的宫女,都被吓得直打哆嗦,只觉得此刻的她很是陌生。
    这一下,再也没人敢笑了。沈长明暗暗侧眸望着身旁的江槿月,后者满脸震惊,看起来比谁都要害怕。
    “哈哈哈……”
    作为万众瞩目的焦点,陈皇后全然不加收敛,又哭又笑道:“我知道错了!是我贪心不足!是我的错!”
    她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妆早就花了,浑身上下再无一丁点昔日矜持端庄的影子。
    “来人!送皇后回去!”皇帝把银筷重重一搁,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贯会察言观色的彭公公立马上前,捏着兰花指对几个宫女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送娘娘回凤仪宫!”
    “是。”宫女们再害怕也不敢抗旨,只能硬着头皮去扶她。沈长明听到旁边的姑娘轻嗤一声,轻声道了句:“想走?”
    她话音刚落,就见陈皇后疯了似地甩开了宫女的手,跌跌撞撞地冲下石阶,在地上连滚带爬着哭嚎道:“巫蛊祸、巫蛊祸!你说得对!是我害了淑妃,也是我害了德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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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剧情要收尾啦w即将进入新的剧情线ww
    今天也是坐等怀王殿下作死的一天~!
    目前江大小姐的怒气值:10。
    【论:为什么他仍然觉得自己没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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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千秋宴(下)
    巫蛊祸?几个知晓内情的老臣齐齐变了脸色。巫蛊案可是皇上的心病, 多年来没人敢提。皇后娘娘今日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一听到这三个字,丞相再也坐不住了,他对太子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一道站起身来,想强行将皇后带下去。
    只可惜, 他们动作再快, 还是没有陈皇后的嘴巴快。
    “皇上您还不知道吧?是我害了淑妃啊!”陈皇后对脸色铁青的皇帝惨然一笑,蓦地趴倒在地, 把头往地上狠狠一磕,口中含含糊糊地念叨着,“这是我欠淑妃的!”
    皇后害死了淑妃?众人虽听得一知半解,却已是冷汗直流。好好的千秋宴, 再这么闹下去怕是要成断头饭了。
    “母后!”太子心胆俱裂, 急忙跑到她身边,一时手足无措, 两眼发直地拂袖催促道, “来人!快来人!”
    “砰!”
    又是一个响头,皇后险些咬碎牙,龇牙咧嘴地泫然道:“这是我欠德妃的!”
    “砰砰砰——”
    一连串的叩头声响起, 再抬头时, 她满头鲜血,哭到几乎脱力,“这是我欠瑶清宫的宫女太监的!我问你!够了吗?”
    大殿中一片死寂,自然无人应答,更无人知她究竟在问谁。江槿月冷眼旁观, 满脸不屑。
    够了吗?那么多无辜的性命,这还远远不够呢。她不急不缓地轻敲九幽令, 斜眼望着近乎崩溃的皇后娘娘。
    号哭许久,皇后已是脸色青紫、快要窒息。可她没有停下,仍叩着首将生平所犯罪孽一一忏悔。
    “你疯了?!”皇帝猛地站了起来,再不顾帝王威仪,负手快步走到皇后身前,恨恨地紧盯着她,呵斥道,“你给朕回宫!”
    闻言,被吓破了胆的彭公公赶忙对宫女们怒吼道:“不长眼的东西!皇后娘娘病了!还不送娘娘回去歇息?”
    彭公公自然是怕的,皇上是轻易动不得陈家,可动他一个太监还是易如反掌。想起幻境中彭洺“自尽”的下场,江槿月瞟了他一眼,并无半点同情。
    自作孽,不可活。既然你想死,我自当送你一程。
    几个宫女七手八脚地把陈皇后扶起,皇后挣脱不得,怪笑着歇斯底里道:“彭洺!哥哥!你们怎么还不磕头?这事也有你们一份啊!报应不爽啊,哈哈哈……”
    说完这句耐人寻味的话,陈皇后翻了个白眼,眼中红光云消雾散,她终于昏死了过去。
    皇帝满眼疑色,微眯起深黑的眼眸,冷冷地扫视过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到了丞相身上。
    极尽奢华的千秋宴,以陈皇后被强行架走,皇帝愤然离席告终,沦为令人永生难忘的闹剧。
    江槿月玩够了,轻轻摸了摸九幽令,对这位新下属很满意。这样的宝物不能落到贼人手中,它又不愿回地府,只好由自己代为保管了。
    待她把九幽令收回袖间,准备起身离席时,抬头才发觉丞相正瞪着她,深沉的瞳孔中除却怀疑,只剩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她知道,丞相是要恨她入骨了。可惜,九幽令和缚梦在手,就算丞相派十个、二十个小鬼来杀她,也是无济于事。
    只不过,如今并不是暴露实力,与其硬碰硬的最佳时机。
    想到这里,江槿月佯装浑身颤抖,心有余悸地拉了拉沈长明的衣袖,可怜巴巴道:“方才好可怕,皇后娘娘怎么了?该不会中邪了吧?”
    明明她是始作俑者,装无辜的本事倒是一绝。沈长明虽有些无奈又觉得有趣,便轻轻附在她耳畔道:“你啊。说好的点到为止,你就全忘了?下回可不许再言而无信。”
    对此,江槿月不以为然。左右也是闹事,还不如闹大些。她没好意思说实话,无辜地笑道:“其实我早就收手了,都是九幽令干的,和我没关系。”
    有时候,法器不会说话也是好事,不仅只能老老实实地干活,主人说谎,它也没法替自己辩解。
    “小孩子脾气,真拿你没办法。”沈长明摇摇头,见她满脸得意,终是忍不住笑了。
    帝后相继离席后,想起皇后吐露出的惊天秘密,再看丞相那恨不得要杀人的神情,众大臣是酒也醒了,吓也吓饱了,只得舍下八珍玉食,随口客套两句就出宫了。
    丞相皮笑肉不笑地睨了她一眼,冷冷道:“怀王殿下真是好本事啊,想必近来际遇不少。”
    “本王可没有这样通天彻地的本事。”沈长明目光坦然,将一切推得干干净净,又上前挡住对方的视线,悠然道,“大人这样盯着一个姑娘看,不合规矩。”
    丞相哼笑一声,阴着脸道了句“下官失礼”,一转头大步而去。
    望着满桌几乎没怎么动的佳肴,江槿月摇头长叹,嘀咕道:“不过是个寿辰,何须为了没用的颜面,如此铺张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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