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这里的和尚,却连墙角都不愿意让人去依仗。
    苏菀指了指庙宇院墙处,开口道:“不如就以那堵厚墙做依托,临时在旁边搭起帐子,而且那边地方宽阔平坦,方便施粥。”
    苏菀说完,众人沉默。
    连咏兰姑姑都微微摇头:“那里是寺庙。”
    是啊,那里是寺庙,所以谁都不敢过去,甚至靠近都不敢靠近。
    “就是寺庙,所以才该过去,普通人都爱说菩萨心肠,指的不就是好心肠吗,救苦救难的同门佛祖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是不是太奇怪了。”苏菀年岁小,说话像是无意一般,毕竟从小孩子嘴里说出的话,不用那么当真。
    就算如此,还是激起众人一身冷汗。
    苏菀看看队长柴焕,只见他微微摇头,显然不成。
    不过办法总会有的,挨着破道观不远,直接扎起帐子就好,厚厚的毡布照样可以挡着风。
    有护卫兵士们率先动手,帐子很快被扎好,炉火也起好。
    运来的大米被人牢牢看护,等大锅里的水一开,立刻下进去。
    这活并不难做,尚食司派来的又都是会做饭的,不出两刻钟的功夫,米粥的香味已经飘散。
    这让原本破道观里许多虚弱无力的灾民下意识睁开眼。
    可以吃到粥了!
    还是那种筷子立在米粥里不倒的那种。
    这帐子里面继续熬粥,外面几步则开始施粥,灾民们排成五列,有兵士维护秩序,确实人人都能喝上一碗。
    咏兰姑姑原本还怕粥在外面会凉,但看看施粥的速度,到众人手里应该还有余温。
    不管怎么样,饿了一天的灾民们总算吃到第一口饭食,无不对朝廷感激涕零。
    苏菀原本在后面熬粥,刚出去看一眼,就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身上只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连手上的“碗”也只是个破瓷片。
    咏兰姑姑见此,换了个碗给她,只见她千恩万谢,身上单衣看着更单薄了。
    苏菀摸了摸里面穿着的厚绒子,下意识叹口气,走到帐子里面给取出来,直接给小姑娘裹上。
    她旁边的爹娘更是感激不尽,一直在念朝廷的好,也念施粥众人的好。
    但这哪里够,不过是一块绒子而已,也不过是一碗粥而已。
    对他们来说,杯水车薪。
    这雪一直未停,施粥也没停过,苏菀他们这边施粥,另一边也有兵士继续扎帐子,让灾民们至少有个挡风雪的地方。
    忙到下午,灾民们竟然越来越多,从再北方向,还有陆陆续续出来求粥的百姓。
    戚统领那边又加派人手过来,这才让此处秩序没乱。
    一片忙碌之中,苏菀又看看紧闭大门的巍峨寺庙,再看看冻到蜷缩一团的灾民。
    早晚要拆了你们这种破庙。
    与此同时,从北郊去皇宫的加急文书已经呈到圣人堂前。
    跟着文书一起去的,还有原本应当在赈灾的三殿下。
    朝中紧急召各部官员听令,文书传到在场所有人手里,皆是震惊无比。
    什么受灾只有百十人,分明是三千多人。
    而这三千多人,竟然恰巧多来自一个庄户,这些人的房屋恰巧又都是临时搭建,所以才会经不住两日风雪。
    世上哪有那样巧合的事。
    若巧合多了,定然有问题。
    只见三殿下又道:“这些三千多人原来的田产房屋被侵占,在入冬的时候夷为平地,如今的房子只是临时搭建而已,他们若有之前的房屋,绝对不会经两日风雪,房屋便直接坍塌。”
    “在冬祭大享殿内,我抓到意图破坏祭祀的贼人,也正是这些庄户出身的好汉。”
    “他们房屋被侵,所以才意图报复大法师们主持的祭祀。”
    “此事有因有果,非他们之罪过。”
    “所以,这次不是天灾,乃是人祸!”
    第97章
    强占民田,私毁民居。
    听起来简单的两个词,但代表的却是一个个妻离子散的人户。
    一家农户想要活命,要有农田,要有房子。
    这些侵占民田民居的,全都给他们毁了。
    也怪不得他们要去破坏冬祭。
    一时间,这样也是可以原谅的。
    朝堂上立刻有人反应过来,上次抓到试图扰乱冬祭的人就是三殿下。
    那些人一直在三殿下手里,没想到正好查到雪灾上面。
    而听谢沛的意思,称这些试图扰乱冬祭的庄户是好汉,如此已然站队,那就是同情这些庄户们。
    一个人要活命,那就要有地方住,有东西吃。
    人家什么东西都没了,那祭祀又算个什么东西,他们只是扰乱祭祀,这已经够好了,没有太偏激了。
    三殿下的话一说,满朝震惊,圣人也一时语塞。
    原本以为只是小灾害,他们提前处置,应该不成问题。
    可现在说,这雪刚下两三天,已经有三千人流离失所,还不是因为天灾流离,而是因为人祸。
    有些敏锐的人,更是在三殿下话语中听出来什么。
    首先得知这次雪灾是因为有人在刚入冬的时候侵占农田房屋,而被侵占房屋的人故意去破坏大法师主持的冬祭。
    这其中暗示不用多说了。
    农户们有怨报怨,为的就是报复大法师们。
    再联想到自从圣人信佛以来,全国各地兴修庙宇已成风尚。
    可谁想的到,这股邪风已经吹到京都周边。
    几位大臣看向圣人,只听圣人道:“无凭无据,岂能妄言。”
    “并非妄言。”三殿下直接道,“十一月二十七当晚找到北郊庄户,直接押到京都审问,冬祭队伍二十九当晚回来,这才得知一丝真相。”
    “今日十二月初一,又去了北郊赈灾,两边消息合起来,这才有十足把握,否则也不敢来殿前禀报。”
    谢沛边说,边把收集来的证据递上去。
    短短几天之内,他已经把这件事办得稳妥,其他人还在疑惑北郊为什么多了那么多灾民,明明只有两日风雪,却使得三千多人流离失所。
    别人疑惑的时候,他已经把事情办好。
    还把矛头对准大法师。
    或者说对准侵占民田的和尚们。
    圣人脸色难看。
    这个谢沛生来就是跟他作对的,生下来就让他难堪,生下来就让他丢脸。
    现在明知道他信那几位法师,还故意找法师们的茬。
    甚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这件事。
    没看几位大学士脸色都不好看了吗。
    东阁大学士直接站出来道:“是和尚侵占民田?”
    “是。”
    这句话问的直白,答的也直白。
    谢沛补了句:“若不是他们侵占民田民产,也不会有今日的雪灾。”
    圣人死死盯着谢沛,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到破绽一般,但最后什么都没找到,只命人彻查此案,绝对不能姑息纵容。
    但这还有什么好查的,反正证据已经在这。
    圣人看了看姜贵妃哥哥,刚要开口,就听谢沛又道:“既然此事一直是我在查,还请圣人恩准,继续查下去,必然还民田地,不耽误明年春耕。”
    东阁大学士接话道:“臣觉得极好,三殿下为人秉直公正,给他最合适不过。”
    都说他秉直公正了,别人还能讲什么,讲不让秉直公正的人来办这件案子。
    姜贵妃的哥哥上前一步:“微臣却觉得不妥,三殿下毕竟年幼,如此要事,牵扯三千多人的生计,若一个处理不好,恐有民乱。”
    “那多人户的安置问题,都不容易。更别说暗查强占土地人的党羽,更是盘综复杂,只怕三殿下小小年纪,应付不来。”
    安置三千灾民,并非说说而已,既然要解决冬日里这些人的衣食住行,还要解决以后的土地回归,更要把强占土地的党羽全都清除。
    这件案子办下来,至少也要两三个月,还不能耽误春耕,否则一年的收成都会延误。
    以谢沛十四岁的年纪,还是太小了。
    姜贵妃的哥哥就是这个意思。
    他如今在朝堂任职,不过是个清闲的侍郎,但说起话好像分量很重。
    毕竟朝堂起起伏伏,很多事也不是官职能顶的,很多事更不是有个皇子的名头,就能自己包揽。
    而姜侍郎这句话实则在暗指,若让谢沛真的查下去,真的查到大法师身上,那该怎么办?
    就算不是大法师,是他身边的徒子徒孙们呢?
    毕竟在京郊侵吞几千人的房产地产,若在京中无人,敢这样做?
    不管查到谁,谢沛肯定不会给面子。
    圣人自然得知此事,张口道:“既如此,就由姜侍郎接手,各部听他调令,务必安置好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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