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云亲自来开门,见外头站着一群身着宫装的女子,忙行礼道:“太子殿下不在东宫,几位嬷嬷若是有事,等太子殿下归来后,小的会代为转达。”
    桂嬷嬷道:“吾等几人乃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来给殿下送些宫里的吉果来,顺道来问问竹君,东宫的下人们可有用心伺候殿下。”
    椎云虽不曾见过桂嬷嬷,但听她说话的语气,便猜到了她是谁,下意识便往她身后几位稽首躬身的宫婢望了眼。
    “桂嬷嬷请进。”椎云恭敬地让开了身子,“竹君姑姑如今在梅林,小的这就差人去请她。”
    桂嬷嬷的目的哪是见竹君呢,不过是借竹君做幌子罢了,遂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麻烦,我直接过去寻她。”说着就领着身后几名宫婢往梅林去。
    椎云应了声“好”,目光在桂嬷嬷身后的一名宫婢顿了顿,抬脚跟去。
    行至半路,忽见前头的人顿住了脚步,忙又抬眼望去。
    原来是竹君和兰萱她们从梅林回来了。
    二人揣着铜手炉,正簇拥着一个披宝蓝色斗篷的小娘子缓步走上回廊。那姑娘抱着一摞梅枝,半张脸被兜帽遮住,只露出嫣红的唇与小巧的下颌。
    也不知她身边的兰萱说了甚,小娘子忽然侧头笑了起来,寒风吹开挡住她半张脸的兜帽,将那张春花秋月般明艳的芙蓉面完完整整露了出来。
    桂嬷嬷瞥见那双如春潮托月般娇媚的桃花眸,拎着攒盒的手微微一颤,下意识便望向身后那人。
    戚皇后怔怔地望着容舒。
    她见过这姑娘。
    那日在城门,她出城,这姑娘进城,二人隔着白茫茫的风雪打了个照面。
    彼时她心头便泛起过一种奇怪的难以言说的感觉。
    此时那种感觉再次泛上心头。
    她才是那孩子。
    太子果然将她藏在了这里。
    也对,他既然防着所有人,怎可能会为了引出萧馥便叫她在鸣鹿院冒险?
    戚皇后乔装成一名宫婢跟桂嬷嬷进来,本是想着看一眼便走的。
    可此时此刻真见到她了,她又不想走了。
    眼见着那姑娘马上就要拐入紫宸殿的月洞门,戚皇后拨开立在前头的宫女,提起裙裾就要朝她走去。
    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椎云见状,快步上前叫住了她:“皇后娘娘请留步!殿下吩咐小的将一物交与您。”
    听这语气,竟像是早就认出了她一般。
    戚皇后脚步一缓,回首望着椎云,道:“太子知晓本宫会来?”
    “殿下道娘娘慧眼如炬,出宫后定会来东宫一探究竟。便吩咐小的,若您来了,就将这珠子给您。”椎云从袖筒里取出一颗串在红绳子里的玉珠子,道:“这是容姑娘亲手交与殿下的,殿下说容姑娘只想将这玉珠子完璧归赵。”
    椎云取出那颗玉珠子之时,戚皇后磨得光滑的指甲蓦地刺入掌心,她却犹若未觉一般,只定定盯着那颗熟悉的玉珠子。
    “她可知这颗玉珠子是本宫的手钏里掉落的?”她道。
    椎云笑道:“小的不知,殿下如今就在鸣鹿院,娘娘不若到鸣鹿院亲自问殿下?”
    萧砚不想她去见那孩子。
    戚皇后注视着眼前这满脸笑意的年轻人,冷下声音道:“本宫何须去问太子,这玉珠子的主人就在这,本宫去问她不就成了?怎么?你还要拦本宫不成?”
    椎云“噗通”一下跪在雪地里,高举着手里玉珠子,视死如归道:“娘娘恕罪,小的不敢拦娘娘。只娘娘若要过去,还请从小的尸体踏过去!总归太子回来,小的这条命也保不住!”
    戚皇后轻笑。
    若她今日在东宫闹出人命,只怕一会她连城门都出不去,更遑论去大慈恩寺见萧馥了。
    太子一直在提防着她。
    戚皇后到了这会也终于想明白,为何萧砚要防着她与皇上。
    若叫皇上知晓,他想要求娶的姑娘就是那孩子……
    戚皇后心口一紧,转眸看向远处巍峨的殿宇。
    少倾,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桂嬷嬷,你亲自将吉果送过去。同竹君道这是御膳房做的,用的还是从前的方子。叫她仔细些,先问清楚容家那姑娘可有甚不能吃的食物。”
    桂嬷嬷知晓戚皇后这是怕那姑娘对某些吃食有敏症,从前戚家就有小孩儿吃了花生米起了敏症,差点儿一命呜呼的。
    “是,老奴定会交待好。”桂嬷嬷带着两名宫女过去了。
    戚皇后立在风雪里,面色渐渐沉下。
    他怎么敢求娶她?
    怎么敢?
    戚皇后眸光瞥向椎云。
    察觉到戚皇后冰刀子似的目光,椎云也不惧,始终高抬着手,将那玉珠子举得高高的。
    戚皇后上前取过那珠子,冷声道:“今日本宫不曾来过东宫,你可听清楚了?”
    椎云额头重重磕在雪地里,道:“小的遵命!”
    指尖的玉珠子沾了点雪沫子,冰凉凉的,戚皇后摩挲着那颗珠子,又道:“这颗玉珠子,她当真不愿再要了?”
    椎云微微抬起头,笑着道:“是,容姑娘想去大同府。眼下在东宫也不过是在等沈娘子,待得沈娘子到了上京,殿下便会将她们送去大同。容姑娘在大同府买了牧马场,想为大胤养些好马,以解边关将士缺马的困境。”
    椎云说到这便顿了顿,“殿下让小的同娘娘说一声,玉珠子的事,容姑娘也是除夕那日方知晓的,在那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容家的孩子。殿下说,容姑娘与沈娘子母女情深,想来也不愿改变与沈娘子的关系。”
    沈娘子?
    戚皇后想起方才在马车里看的密折,反应过来椎云口中的“沈娘子”便是承安侯的发妻沈一珍。
    只如今沈一珍与容珣已然和离,便连那孩子也从容家脱了族,再不是容家人了。
    想起不经意间听说过一桩桩传闻,戚皇后捏着玉珠子的手微微颤抖。
    因着那根本不属于她的生辰八字,一出生便被人视作不祥,四岁被逼着离开上京,一走就是九年。
    祖母厌她,她心心念念的父亲宠妾灭妻,漠然待她。
    偌大一个容家,真正待她好的便只有沈一珍。
    她的孩子,究竟是受了多少苦,宁肯背负不孝之名,也要舍弃父姓!
    第一百零二章
    桂嬷嬷送完吉果回来, 见戚皇后面色煞白,心头一慌,忙道:“娘娘这是哪儿不舒服了?可要老奴去请太医过来?”
    戚皇后摇头, “嬷嬷糊涂了, 本宫如今正在去大慈恩寺的路上。”
    既是去大慈恩寺的路上了, 怎可请太医?不能叫人知晓她来了东宫,也不能叫人知晓东宫里藏着个小娘子。
    难怪这段时日东宫守得跟铁桶似的,递不进来消息也打探不到这里头的情形。
    戚皇后环顾一圈, 旋即又瞥了眼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椎云。
    今儿萧砚若是不让她进来,她多半连东宫的大门都迈不入。萧砚猜到了她会来,这才叫这护卫在正门等着。
    如今她不仅与他一起欺君,叫一个西贝货冒名顶替她的女儿, 还要同他一起, 瞒着那孩子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说,她戚甄如今与萧砚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除非她狠得下心来,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的亲骨肉,否则, 他们现在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
    但同时, 萧砚也将他的弱点暴露给她。
    若她要毁了他,只要将容舒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便可。
    只她怎可能会那么做?
    萧砚毁了, 她这位明面上的母亲同样也会坠落深渊。她不能毁了他,也舍不得伤害那孩子。只能竭尽全力助他藏起那孩子,不能叫人泄露那孩子的身份。
    当真是好算计!
    桂嬷嬷见戚皇后的脸色由白转青, 上前搀住戚皇后的手臂, 道:“娘娘——”
    戚皇后却打断她, 缓缓舒了一口气, 道:“走罢, 我们去大慈恩寺。”
    椎云亲自送桂嬷嬷与戚皇后出门,马蹄“嘚嘚”踩碎一地霜白,渐渐远去。
    椎云阖起门。
    他身后的暗卫是从扬州府一路跟着他到东宫来的,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摸了摸脖子,心有余悸道:“原来那宫婢就是皇后娘娘,小的方才还怕皇后娘娘一个不乐意就叫咱们二人人头落地呢!”
    椎云闻言便往他脑门儿敲了一记爆栗,面色阴沉道:“耳朵聋了不成?今儿来东宫送吉果的是何人?”
    那暗卫反应过来,用力地拍了下嘴,道:“是坤宁宫的桂嬷嬷,没旁的人了!”
    椎云这才露出点笑,吊儿郎当道:“走,去看看少夫人喜不喜欢吃那吉果。”
    戚皇后的乳嬷嬷亲自送来吉果,可是将竹君与兰萱结结实实惊了下。
    竹君心性稳,神情如常地接下那吉果。兰萱就稳不住脸上的神色了,从前她在宫里都没得资格能同桂嬷嬷说上话呢。
    好在桂嬷嬷满心满眼都是姑娘,递过来吉果时,眼珠子就跟粘在姑娘脸上一般。不仅盯着姑娘看,还仔仔细细地问起姑娘可会对甚吃食有过敏症。
    这宫里赏赐食物,谁个还问对方有没有过敏症的?
    尤其是坤宁宫的赏赐,受赐的内宅主母恨不能对着那些个赏赐磕头谢恩,谁还敢挑剔里头的用料会不会引人发病?
    今儿桂嬷嬷的行径,兰萱觉着怪,但又说不出哪儿怪。
    思来想去,只能说是皇后娘娘知晓太子对容姑娘的看重,这才想着要提前处好婆媳关系。
    容姑娘嫁与太子后,皇后娘娘可不就是容姑娘的婆母了么?
    “这是御膳房专门做给坤宁宫的吉果呢,里头的用料与寻常果子不一样,姑娘尝一个。”
    兰萱说着就喜滋滋地揭开了一个红酸枝嵌百宝攒盒,上头放着六个莲花状的颜色各异的面果子,淡淡的甜香味儿从盒子里飘出。
    容舒想起方才桂嬷嬷望着自个儿的目光,心微微一沉。
    然下一刻,一双沉着的漆黑的眸子倏地出现在眼前。
    今晨顾长晋离开紫宸殿时曾与她道,只要她想做的是沈舒,那她便可以一辈子都做沈舒,谁都不能逼她做旁的人。
    他是猜着了今儿坤宁宫会有人来,这才会在离去时同她说了这么一句话的。
    不得不说,顾长晋的话叫她原先沉重的心绪一下子又松快明朗起来。
    再望那攒盒时,也不觉惆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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