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对面那二人齐刷刷地盯着岁宴。
    谢氏问:“姑娘是如何知晓除了芸娘,还有一位妾室。”
    似是站得有些累了,岁宴大摇大摆走向正厅,坐在了正中的位置上。
    “当然是芸娘告诉我的,如何?易老爷现在还觉得我是想讹诈你吗?”
    谢氏似是被她唬住了,忙不迭地拉着她的手询问:“俪娘和芸娘素不相识,为何会缠得芸娘不得安生?”
    俪娘?
    岁宴抬眸,不动声色地看着谢氏,想要看看她脸上的担忧是真是假。
    “恕小女子无能,倒是未能同芸娘说上更多的话。”
    “不过关于这位俪娘的事,不知易夫人能否多说上几句,我倒是可以做个法事试试送她走,这样芸娘也不必再被她纠缠了。”
    谢氏叹了口气,才幽幽然地说:“这位俪娘,是我替夫君纳的第一位妾室,是从山脚下聘来的良家女子。俪娘来了家中没多久,我又病倒了,并未能顾及到她。俪娘年纪小,整日嚷着山上无趣,某日她闹着要大半夜的下山,夫君就斥责了她几句。再后来,俪娘许是生了怨怼,就离家出走了……”
    “我让人在附近寻了好长一段时日无果,这山中偶尔有兽类出没,想来俪娘她……”
    “那这俪娘未出嫁前,娘家何姓?唤作何名?”岁宴又问。
    谢氏抿唇想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些许的迟疑与犹豫回了岁宴的话。
    “何俪娘,她叫何俪娘。”
    岁宴在脑中唤出鬼界的名册,细细查看着叫做何俪娘的女子,却发现上面记载的人,不是年龄对不上,就是地方隔着十万八千里。
    整个册子,竟是找不出一位这样的人。
    岁宴习惯性地抚着伞柄,脑子里又浮现出了一个猜测。
    莫非,这个何俪娘还没死?
    第10章
    一想到这,岁宴又在名册上翻了翻芸娘的名讳。
    不出意外地,也没有发现任何记载。
    鬼界的名册上只记载了亡人的名号,可若是何俪娘真的没死,为何会一去不归?
    岁宴半眯着扫了一眼对面的那两个人。
    一个面色苍白惶惶不安,一个满脸怒容握紧右拳。
    这事儿到底跟谁有关,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行了,那小女子就不打扰易老爷易夫人休息了。”岁宴起身,“那我就再去灵堂里为那位何俪娘也念上一遍往生咒便是。”
    听着谢氏话里话外全是感激之词,岁宴表面露着笑,心底里却在琢磨下一步。
    正当她打算让谢氏止步的时候,一个回首,目光就同易瑾撞上了。
    随后,他神色慌张地将右手背在身后。
    可即便他的动作很快,但岁宴还是瞧见了——他的右手掌心,溢出了一丝黑气。
    就跟被凶鬼伤了之后,从伤口上冒出来的那般。
    岁宴看着他躲躲闪闪的样子,心中若有所思。
    *
    出了易家夫妻的房门,岁宴抬头看了看天。
    不知从哪飘来的云遮住了这夜里唯一的光亮,整个天穹黑沉沉的,似是在往下坠。
    “走吧,”岁宴撑开伞,轻轻靠在肩头,“我们去会会这府里的另外一个人。”
    徐伯的居所里后院颇远,要想找到他几乎得穿越整座宅子。
    好在虽然时辰不早了,他的屋内还点着灯,并未就寝。
    “齐公子、齐姑娘,有什么事需要老奴帮忙的吗?”徐伯的话虽然听着恭敬,但那阴恻恻的调子,让人不寒而栗。
    他房门虚掩着,用身子卡在门缝之间。
    “徐伯,灵堂内没有纸钱了……”岁宴随意编了个借口。
    徐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道:“不应该啊……堂内当是有多余的备着。”
    本只是想着来套套话探个虚实的,谁料他的行迹如此鬼祟,倒是让岁宴对他寝屋起了心思。
    虽然徐伯小心翼翼地遮掩着,但因着他身材矮小,岁宴倒是不用垫脚便能从缝隙里窥见一二。
    作为这府上唯一的住家奴仆,徐伯的屋内摆设过于简朴,即便是隔着好几步的距离,岁宴还是一眼就瞧见了墙上被劣质白烛的烟气熏出的片片乌黑。
    床上的被子胡乱揉成一团,堆在床榻上不成样子,看那有些发白的颜色,岁宴揣测当是用了好几年的旧被褥。
    按理说,易府有钱,徐伯统管全府,月钱不说多丰厚,但也不该是过得这般拮据才是。
    岁宴假装关心:“徐伯,夜里昏暗伤眼,不若多点上几根蜡烛。”
    徐伯下意识回头,快得岁宴只能瞧见一个虚幻的影子。
    直到他在屋内扫完一圈之后,才复转回头,警惕地朝前踏了两步,反手拉上了房门。
    “呵呵,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用不着废那么多蜡烛。”若非是在他脸上看见了强扯出来的讪然,岁宴是真的想不到那粗涩的声音会是笑声。
    “齐公子、齐姑娘,你们随我来吧,我带你们找纸钱。”
    也顾不上直接上手是否会不合礼仪,徐伯一边一个,推搡着岁宴和祈佑,硬是将他们拖离了自己的底盘。
    岁宴无法,只得收回了探究的眼神。
    *
    屋外忽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好在这一路上有廊檐做遮挡,倒是不用担心会被淋湿。
    “对了,徐伯,我看你对这易府上下了如指掌,应该在府中做了许久的活计了吧?”岁宴旁敲侧击。
    “许多年啦,老头子我年纪大了,也记不清了。”
    他的语气不似一开始那般坚决,岁宴也不再拐弯抹角:“那你,可知道这府上之前的那位妾室,何俪娘?”
    徐伯停下脚步,将灯笼提高,眯着眼看着岁宴:“齐姑娘,是怎么知道她的?”
    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盯着岁宴的目光带着警觉,就像是被人占了山头的猛虎,急慌慌地露出自己的爪牙。
    祈佑伸出握着剑的手拦在岁宴面前,语气有些生硬:“徐伯,你吓到……吓到舍妹了。”
    被他这么用剑一吓,徐伯并未退缩,反倒是转过头来盯着他。
    “呵呵,齐公子不必惊慌,老头子我只是好奇罢了。”他又放下灯笼,老老实实在前头引路。
    “这个何俪娘,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家里穷,下头弟弟妹妹又多,爹不亲娘不爱的,差点就要被卖进楼子里,是我家老爷夫人心善,才将她买回来的。”
    “可她不感恩就算了,日子久了竟生出了旁的心思,趁着夫人身子不适没空管理府中上下事务的时候,偷了家里的东西逃了!”
    偷窃?
    可谢氏说的,明明是这个何俪娘任性贪玩离家出走自己走丢了。
    “我看易府上下富贵万分,何俪娘没理由为了一时的富贵,放弃往后的荣华啊。”岁宴不解,“还是说,她偷的东西是顶贵重的,足够她下半辈子富足了?”
    谢氏身子不好,若是何俪娘能顺利诞下易府的子嗣,往后的地位会怎样谁也说不准,偷了钱后逃跑,怎么想都不应该。
    徐伯嘿嘿一笑:“就是个雕工细致的黄玉玉佩罢了,大富大贵倒是不至于,不过也是个稀罕物。”
    “不过你这种未出嫁的小姑娘,是不会懂的……”
    “老爷夫人,那是当娃娃的时候就有了情谊的,这夫妻二人感情和睦了,又怎么能容得下旁的人来呢?”
    岁宴瞠目:“你的意思是,易夫人因为嫉妒……”
    徐伯打断她:“这话可不兴说啊齐姑娘,我们夫人,那可是顶顶良善的菩萨心肠呢。”
    “那易老爷呢?”祈佑蓦地出声,“易老爷是什么样的性子。”
    徐伯又是用着怪异的调子笑了笑:“我们老爷?我们老爷那当然也是顶顶良善的心肠啊。”
    *
    徐伯推开灵堂的门,在棺材前看见那一沓纸钱,疑惑地看着岁宴。
    岁宴也丝毫不觉有何问题,坦然同他对视:“许是夜深了眼花,没看清,倒是劳烦徐伯跑这么一趟了。”
    “齐公子也眼花了?”徐伯挤眉弄眼地问着祈佑。
    不想被他过于耿直的性子坏了事,岁宴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腰,吓得他一激灵。
    “啊……啊!是!我也眼花了,天色太晚了。”
    “行!”徐伯道,“那二位就快些完事儿快些回去歇着吧,老头子我年纪大了,就不陪二位了。”
    说完,他退出了灵堂。
    可也不知道是他着急,还是门前积雨太滑,徐伯竟一个不小心踩空了,眨眼的功夫就跌落在地。
    祈佑伸出手来想要搀扶他,根本来不及。
    而岁宴,则是被一声清脆的敲击声所吸引。
    “我的玉佩!”徐伯大声哀嚎,将灯笼扔在一旁,把手伸进了袖子里掏了许久。
    岁宴定睛一看,他摊开的掌心中,赫然躺着两半碎玉。
    且看着质地,应当是黄玉。
    黄玉这种东西,可是同徐伯之前展露出的节俭做派丝毫不符。
    岁宴不免将此物同之前提及到的何俪娘联系到一块儿,手中的纸伞瞬间化为利刃,抵在了徐伯的颈边,嗓音清冷地质问:“徐伯不是说,何俪娘偷走了一块黄玉玉佩吗?”
    “那你手中捏的又是何物?”
    “老实交代!何俪娘被赶出府,到底同你有没有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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