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你怎么……会有影子?”霍冉快出抽出卷轴当做武器, 抵在了祈佑的喉头,“你是什么人, 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那日闯入的不速之客,是不是和你有关?”
    岁宴暗道了一声糟糕, 竟忘记了这一茬。
    鬼, 是没有影子的。
    因着时常需要在人间走动, 岁宴自然是给自己化了个普通人的形,影子也没忘,时间一长, 倒也忘了人鬼之间的区别了。
    也就忘了帮祈佑隐藏。
    霍冉收起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那副笑容, 神色凛然的看着祈佑, 手中暗自发力,仿佛祈佑不老老实实地说明自己的来意, 他随时会取走祈佑的性命。
    但祈佑也并非是任他宰割,手肘往后握住了腰间的长剑,拇指用力一拨, 剑柄弹出去撞上了霍冉的腰侧, 瞬间的吃痛让霍冉手腕一抖, 卷轴从祈佑的颈间滑落。
    眼看着这二人就要打起来,岁宴觉得本就发胀的太阳穴更是跳着跳着抽痛。
    “够了!”岁宴拔高了声音呵斥,叫停了剑拔弩张的二人,“他和那个神秘人没有关系。”
    像是没有料到岁宴会帮祈佑说话,霍冉神情一滞,喊道:“岁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知道他是谁吗就敢帮着他说话,万一他真的和那个人有关系……”
    “我知道,”岁宴语气平静,“我当然知道他是谁,因为是我带他下来的。”
    然而她的说辞并没有让霍冉松一口气,他愣了半晌,然后才咬着牙低声怒斥。
    “你疯了吗?你把一个活人带下来了?”
    “下头不比什么都要讲规则的人间。虽然有鬼王大人的管理,仲世看起来是一片祥和的样子,那出了仲世的地方呢?要是他在下头出了什么问题,这条命会算在你头上的!”
    他第一时间没有质问岁宴为什么,也没有怀疑岁宴言辞的真假,反而是担心她这么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
    岁宴看了一眼祈佑,忽然感到有些后悔。
    她承认,她应该事先跟祈佑说清楚,而不是为这自己一时的冲动而罔顾后果。
    “我们、我们是……”岁宴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也不知是在说给自己,还是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听。
    “我是自愿跟着来的。”祈佑挪到岁宴身后站定,脊背挺直像是在为她阻挡任何可能会出现的风雨,“是我有事求岁宴帮忙。”
    “是我想来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岁宴知道他这是在说给自己听,转过头看了祈佑一眼,从祈佑的眼里看见了坚定。
    霍冉看着她二人身影靠在一块儿,莫名觉得此时的岁宴离自己很远。
    “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但我跟祈佑,确实是有要事在身。”岁宴犹豫再三,还是不想把霍冉牵扯进来。
    想到她之前摆脱自己的事,霍冉脱口而出:“是跟你的身世有关?”
    岁宴点了点头,沉默着没有透露更多。
    得了到肯定回复的霍冉扫了祈佑一眼,知道自己无法劝说岁宴,只得干巴巴地留下了两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如果需要帮忙的话,记得找我。”
    “尽快送他走。”
    *
    岁宴望着霍冉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不免有些怅然,背影也显出几分落寞。
    祈佑站在身后,将她的失落尽收眼底,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我是不是给你惹来麻烦了?”祈佑忍不住问,“他会不会去告诉那位鬼王大人?”
    “他不会。”岁宴确信,“霍冉说会帮我,就一定会帮我。”
    她的语气太过信任,让祈佑觉得心底有一块地方在泛酸。
    “你跟那位霍公子……关系很好吗?”
    岁宴闭眼想了想,道:“嗯,很好。”
    祈佑一愣,旋即生硬地扯着嘴角:“既然关系很好,那想必那位霍公子也能理解岁宴姑娘不想让他涉险的心情吧。”
    也对,毕竟她也不是刻意隐瞒。
    “对了,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吗?”岁宴忽然想到他之前的话,歪着头看他。
    但祈佑却忽然有些躲闪。
    岁宴眼神好,看着他悄悄背过去的手,心下一动,趁着他分神的时候,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是这个吗?”岁宴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的眼睛太过纯粹,照得祈佑心里的那些酸涩无处遁形。
    他摊开掌心,那里赫然躺着一个平安结。
    只是它上下两半的做工截然不同,就好似出自不同人之手——上半部分细密精美,另外一半歪歪扭扭地,像是出自初学者的作品。
    岁宴一眼认出,这是方才她还给秦氏的那个。
    “我娘说,这个送给你了。”祈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没办法再完成剩下的那一半了,所以只能让我现学。”
    “你若是觉得不好看……”
    看着他几欲收回的手,岁宴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抽。
    “既然、既然是秦伯母的心意,那我怎么会嫌弃。”
    她把这个歪歪扭扭的平安结系在了伞柄上,而后又在祈佑面前晃了晃。
    “秦伯母之前送过我一个,那个很珍贵,我得供起来。至于你这个,就随意挂着好了。”
    虽然嘴上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看着她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移开过,祈佑才终于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
    “对了,秦伯母当初有没有跟你讲过,为什么会带你搬到清风山脚下住?”
    将那些旖旎的心情暂且搁置,岁宴打起精神着手于眼前的事。
    祈佑一听她的语气,就明白她或许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我娘曾听人说清风山上有能够捉鬼的高人,所以就带着年幼的我去了清风门。”
    “听谁说的?”
    “你是怀疑有人刻意引导我娘去清风山吗?”祈佑摇了摇头,“不会的,清风门虽然这几年没落了,但那也多是因为这些年在人间作恶的凶鬼减少,而并非是有谁取代了清风门。”
    “无论是在人间找谁打听,第一个想到的都会是清风门。”
    岁宴咬唇思忖,若祈佑和秦氏的出现并非偶然,那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会不会是谁刻意把自己扔在了清风山呢?
    听岁宴简单说了自己的身世,祈佑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岁宴姑娘不是有命簿吗?不如,去自己的命簿里看看?”
    命簿?
    岁宴还来不及高兴,就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命簿里涉及了生前的隐私,我身为典狱,为了不被有心之人拿捏住把柄,涟姨把命簿里属于我的那一页抽了出来,说要妥善保管……”
    提及此,她脑子里闪过一个人——那个想要闯入鬼王府邸的神秘人。
    这是巧合吗?
    在她想要调查自己命簿的前几日,忽然来了个神秘人想要进入鬼王府邸里的书楼。
    而她的命簿,恰好就在书楼。
    *
    岁宴深思熟虑之后,决定闯一闯书楼。
    然而本就是鬼界禁地的书楼前几日刚遭到神秘人的惦记,如今更是增加了巡防的鬼卒,鬼王青涟还下令擅入者若是抗捕,可以当场诛灭。
    饶是岁宴身为典狱,没有鬼王的亲令也进不去。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需要帮手来帮她引开那些鬼卒。
    而这个帮手的人选,理所当然地落在霍冉头上。
    “岁宴,我看你是真的疯了!”霍冉一听她的来意,想也不想地拒绝了,“鬼王大人如今正在为了那个神秘人的事头疼,你在这时候去掺和一脚,是嫌事不够大吗?”
    “我不会帮你的,我不能眼看着你误入歧途。”
    最后四个字他是盯着祈佑说的,虽然之前岁宴也是我行我素的性子,但从没有过忤逆鬼王旨意的事发生。
    一切都是在祈佑来了之后才有所改变的。
    霍冉在心底已经给祈佑打上了一个蛊惑人心的印记,看他的眼神愈发不善。
    “这不是误入歧途,”岁宴耐着性子解释,“我只是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自己的父母又是谁。”
    “你知道的,霍冉,父母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和岁宴共事三年,将所有伤疤都揭开给岁宴看的霍冉,同样没有父母的霍冉,一个人孤苦无依艰难长大的霍冉,怎么可能不知道。
    “从前不想着找,是因为不知道从何找起。但现在,如果我能看看自己的命簿,我只要看一眼,或许就能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又有怎样的身世。”
    她伸手拉住了霍冉的手,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霍冉,帮帮我。”
    霍冉撇开脸不再看她,一直在心底劝说自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岁宴犯错,不能任由她一起用事,不能……
    和岁宴一样渴望亲情的他无法想出一个完美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帮你可以,但我要和你一起进书楼。”霍冉咬了咬牙,“不然我不放心。”
    岁宴想也没想地拒绝。
    “不行!”
    “巡防只是书楼前的第一道关卡,要想顺利进去而不被鬼王察觉,需要身上携带鬼王的东西。”她晃了晃纸伞示意,“你若是要进去,一定会被察觉的。”
    正值多事之秋,在这个时候被发现,她怕涟姨会宁愿错杀,也不放过任何一个找到神秘人的机会。
    毕竟照着涟姨杀伐果决的性子,很有可能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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