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
    她还盯着他胸口那团令人惊骇的血窟窿。
    隋策笑了一下,浑不在意地摁住伤处,“我什么?心脏在左边呢,死不了的。”
    正说着,此前退避的刺客们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他右臂吃不消,便换了左手持剑,转身架住一刀。
    商音躲在他身后,刀光剑影群魔乱舞似的遍地闪,简直看得人目不暇接。
    “这是都是梁少毅派来的杀手?”
    “不——”
    隋策剑锋划开了蒙面刺客的颈项,血水洒出一把稀碎,往四下迸溅,他借挥剑的力气补完剩下的话,“——一定。”
    “老周头那边的也不是不可能,这俩老东西,我怀疑他们分赃不均,这是起内讧了。”
    商音不由咬牙切齿:“他们真的敢派人行刺,简直无法无天!”
    “这群大应的蛀虫,拿着我宇文家的俸禄,吃着天下百姓的米粮,竟胆大包天做出这种事!”
    公主殿下愤愤不平,他在那头听了想笑:“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别说是几只家犬了……”
    话未讲完,长锋很快又迎上暗处的偷袭。
    此刻便是隋策亦不敢再说什么“留活口”的话,大家光是应付冷箭已经足够吃紧,因此护商音的事他也不便再托付旁人。
    “此处不宜久留,现在没马没车,只能用跑的了。一会儿你跟紧我,往西边的林子里去,我叫你跑就跑。”
    刺客的血正好溅在脚下。
    商音抬起头,近乎能感觉到隋策周身紧绷的气场,她帮不上忙,只能愈发愤怒:
    “我朝明令禁止,民间不允许私造弩/箭。他们借官府的军器监中饱私囊,还知法犯法勾结奸商?”
    越说人越气,眼光朝四野一扫,只觉满目皆是乱臣贼子,她恨恨道:“实在可恶!”
    “走!”
    隋策哪儿管得了凶徒犯哪条律法,见羽林军替自己破开了半边豁口,他蓦地抓住商音,拽着人就跑。
    此时此刻,附近打落了面巾的刀客猛一回头,发现为首之人就要逃脱,立即一个扭身踩着侍卫的尸体作掩护,咆哮着便朝隋策兜头砍来。
    他堪堪对准的是右边的伤口,他的一处空门。
    电光火石之际,商音不知从哪里借的勇气,凭着一腔怒火并一身浩然正气,居然一个挺胸挡在了隋策面前。
    少女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冷傲且大义地呵斥道:“放肆!”
    她眼神凌厉:“你好大的胆子,我是宇文皇室的四公主,你敢对我动手?就不怕满门抄斩吗!”
    四周都忙着打架砍人,这番话一经丢出,无论是敌方还是己方,居然同时愣了一愣。
    少女言语掷地有声,又过于义正词严,那一瞬竟相当有贵族的风骨。
    灰衣刺客被这番话里的气势镇住,刀尖居然真的停在了商音刘海上方半寸,未能收敛的杀意吹开了两边的碎发。
    她神色堪称盛气凌人,压根不畏生死似的倨傲地与之对视。
    隋策一颗心近乎悬到了嗓子眼,大脑险些空白。
    他片晌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看着僵在对面的杀手,不由离奇地腹诽:这也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告诉你,你们……”
    趁这帮人还在发懵,隋策抬脚踹开那刀客,一把拉住她,急得直上火,“别‘你们’了!快走吧姑奶奶,都是穷凶极恶的民贼,谁听你高谈阔论啊!”
    商音的尾音拐弯成了一声“啊”,被他扯得打了个踉跄,简直是在夺路狂奔。
    她本就穿得繁复,又是大袖大袍,非得提着裙摆才不至于摔倒,沿途跑起来,仿佛一团流窜的火焰。
    她边喘气儿边回头看,犹在关心余下的羽林卫:“他们怎么办啊?”
    隋策:“事发之时已有人回围场传信了,再支撑一阵就能等来支援。”
    商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那不管他们了吗?”
    青年握着她的手腕,眼神直视前方,面不改色地说:“羽林卫乃皇城守卫,他们为你赴汤蹈火,是职责所在。”
    她轻轻一噎。
    那刻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西边的林子灌木丛生,人能下脚的路屈指可数,重华公主裙摆过处,不是勾着树枝,就是挂住花叶。
    隋策看她实在手忙脚乱得狼狈,索性三两下扯了她裙子与衣袍,信手朝旁扔掉:“唉!明知道今天有事,你还穿那么麻烦!”
    后者差点喊救命了:“你干嘛啊!!”
    *
    此时南山围场里的梁国丈才刚从突如其来的变数中理清思路。
    姓周的病急乱投医,不惜对四公主一行放出了豢养多年的死士,想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恐怕事后还要泼一盆脏水给自己。
    如今宇文笙死也好伤也罢,鸿德帝必不会轻易放过他,查出主谋只是时间的问题。
    明明只用将那营帐中的士子暗中除掉,对方一旦失了证人,必不好再有举动,就算闹到天子面前也尚有回旋的余地。
    自己一步步小心谨慎地给姓周的善后擦屁股,看在姻亲的份儿上拿他当自家人,这老匹夫没事儿瞎搅和什么!
    “父亲。”
    梁敏之在旁打量着他的表情,只觉一向稳重从容的老父,眼下竟有些许焦头烂额。
    他不免忧心忡忡:“守在公主营帐外的人……还要动手吗?”
    事已至此,开弓已无回头箭。周伯年把局面搅得如此混乱,将计就计当然更好。
    梁国丈正在盘算着要如何把这池水搅得再浑一些,思绪中却总有念头若隐若现,仿佛是想提醒自己再将这次的计划仔细斟酌斟酌。
    不对劲吗?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他在屋中踱步了一个来回,突然问梁皇后,“姝儿当日带回的话是什么?再重复一遍。”
    皇后闻言不敢有所迟疑,连忙一字不落地复述其言。
    梁少毅听到一半,抬起手点了点半空,似有所觉地打断:
    “等等。”
    “等等等等……”
    他指头并拢,“她说的是‘陈州科场舞弊案里蒙冤受屈的秀才,要上京告御状’。”
    梁皇后仔细地想了想,确定道:“对。”
    “是‘陈州舞弊案蒙冤受屈的秀才’,不是‘陈州蒙冤受屈的秀才’。”梁国丈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人,或许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
    作者有话说:
    战损!……好吧今天失败了()
    不过收获了一个胆大包天给绿宝儿挡刀的音音!
    嗐呀,作为我的女主,一般都很好命的,从来都是男主可劲儿的追~~哪能这么容易动心呢www
    不能白白便宜了大猪蹄子啊。
    (嬴舟:呕血.jgp)
    当然是看策子疯狂的为她心动啦。诶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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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三章
    虽然对方对自己至关重要, 但梁国丈本人其实并没有真的见过他。
    上头的大人物毕竟只用动动嘴皮子,跑腿的都是底下人。
    梁少毅手里掌握的情报只有一双兄弟的籍贯、身份、姓名,以及知道他们行将去往陈州参加今年的乡试, 目的就是为考中举人,再中进士, 直至入京殿试,凭借这唯一能面见圣颜的机会, 将当年的“那件事”公之于众。
    起初他仅是知会周伯年, 把这二人的名字从榜单上剃掉, 动些手脚今后永不进学也就罢了。怎知姓周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多生出这些事端来。
    秋闱放榜后, 听闻另有四名秀才主张上京告御状, 他兄弟俩索性一拍即合也跟着众人北上。
    梁国丈得到消息,这才动了杀心。
    而今想来, 下面回禀的只说半坡客栈内尸首数量对不上,疑似有人逃脱, 却并未说逃走的是谁。
    考科举的一概都是秀才。
    被撸下榜波及到的人是书生,揣着当年把柄的也是书生,对方传信上写“漏网的书生混在流民丛中堵城门”……难道从一开始, 就是自己误会了?
    照着这个念头,他越理思绪越清晰。
    此人遇上宇文笙,开口既不提梁家, 也不提当年之事, 却揪着一桩舞弊案不放, 还要四公主想方设法猜测试探。
    话里话外都是围着陈州科举, 贡院之事对他们而言算得了什么?
    试问何人才会这么在乎科举的成绩?
    ——自然是当科考生。
    若是那两兄弟, 岂非本末倒置。
    是了。
    落在四公主手里的, 从头到尾就不是他们要寻的那个人。
    梁国丈眉头骤然一松,迅速吩咐长子:“人先别杀,这人留着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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