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见正厅中仆婢攘往奔碌,大夫忙着放药箱,而穿堂处却有一人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弱柳扶风地摁着心口款步而来。
    她震撼地凝眸,话语瞬间充满了犹疑:“那就是……隋策心仪的,小娇花?”
    娇是真的娇,莲步轻移,倩影玲珑;弱也是真的弱,嘴唇比寻常人还要白几分,秀眉似蹙非蹙,举止虚浮踉跄。
    但是……
    “这年纪是不是太大了点?”
    商音朝今秋吃惊道,“和‘小’字沾不上半点关系吧?”
    她指着不远处的妇人深感纳罕,神情难以言喻,还有些失落的茫然,“隋策的口味,原来这么重吗?”
    另一边,早早下职去买了盐酥鸭的羽林将军刚进家门,他把油纸包递给下人上灶再热一热,一面费力地解着官袍领口的结,一面随口问说:“公主人呢?下午有用过点心么?”
    小厮上前帮他脱袍子,应得很诚实:“殿下午后便带着今秋姐姐出门去了,不晓得在外有没有加餐。”
    “出门多久了?”
    对方略作思索,“也有一阵子了。”
    他甫一听完只是点头,然而头点了一半,神色却猛然一凛。
    隋策何等了解她,稍加斟酌就知道她是做什么好事去了,当下也顾不得那恼人的死结,一把拽下了官服扔给小厮,几乎是冲出重华府的。
    差点忘记了。
    今天是大夫问诊的日子!
    唉!她什么时候去不好,偏偏是今天。
    糟了。
    隋策一路都在想,糟了。
    就商音那脾气,要是遇上她会说什么话?会不会语气很冲?会质问她的身份吗?会不会告知鸿德帝,会不会……
    ……
    闹市不宜纵马,他在街口将坐骑随意一拴,索性用上轻功,踏着沿途摊贩林立的招牌与幌子,快得宛如残影,片叶不沾地掠过人丛,在长街上刮起了一股利落的平地风。
    商音是被请进院门的。
    年逾四十的妇人坐在厅中的圈椅内,绢帕掩着唇角,眼眸却流着柔和的笑,平易近人又不失端庄地望向她。
    这种温和与宇文姝端在脸上的有微妙差别。
    商音习惯性把人归为好脾气的,和没好脾气的。
    像是她自己、隋策便属于后者;而今秋、云瑾、方灵均则是前者。
    宇文姝是假模假样的好脾气,装腔作势的温婉轻柔,而这位不同。
    她通身散发在外的,是真正让人见了会放下戒心的那种温润。
    “实在抱歉。”
    对方孱弱地垂首示意,“小妇人身体不适,不便起身相迎,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商音将信将疑地上下端详,“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她摁着心口轻轻点头,“重华公主的大婚,旷古绝今,小妇人也有幸在街边得见一隅。”
    商音:“你……”
    刚起了个头,她就觉得自己被谁握住了手腕,不受控制地给拉开好长一段距离,仿佛她是个什么厉害的洪水猛兽。
    商音:“诶——”
    公主殿下眼前还在泛花,便见得隋某人不知几时出现在此,他先是说:“你在这儿先等一会儿。”
    随后长腿一垮,直奔那位“娇弱”妇人,张口响亮亮地唤了一句:
    “娘!”
    商音不可置信地朝今秋狠狠蹙眉:“娘?”
    她转而去看前面相聚的母子两人。
    不对啊,隋夫人过世好几年了。
    重华公主脑子翻得极快,“她不是隋策养的外室,她是隋策他爹养的外室?!”
    这都什么离大谱的事情!
    那边的隋策心急得不行,眼见大夫在旁,也不晓得今日情况如何,只能抓着妇人的两臂,仔细又张惶地端量。
    “娘,你不要紧吧?没事吧?”
    他放低视线,认真留意她的脸色,“心口有没有疼?呼吸困难吗?有没有很想吐?”
    妇人哪里跟得上他的语速,一气抛出那么些问题,真不知要回答哪一个的好,只能无奈地叹道:“这么火急火燎的是要作甚么呀。”
    “不是教过你的吗,凡事要冷静,不要意气用事。都是做将军,统领下属的人了,怎么还像个毛手毛脚的大小伙子。”
    隋策看她尚有力气责备自己,想必没什么大碍,于是缓和似的一笑,“瞧您这话说的,我不就是个大小伙子么?”
    言罢,他先是极细微地朝身后之人侧了侧头,继而不安地舔舔唇:“商音她……没讲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吧?”
    隋策无端紧张,“……有说什么很难听的吗?”
    妇人还未听完便直摇头,颦眉发愁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女孩子呀?”
    隋策给她噎了一下,眨着眼睛语塞:“我……”
    对方不免带着愠恼之意:“人家公主是见我病了,想来问问情况,你风风火火地进门,什么缘由也不问,就这般给别人扣帽子吗?”
    “……”
    隋大将军在外跟着付大嘴练就了一张伶俐口舌,此刻却半点派不上用场,居然分外老实地低头听训。
    “男孩子不可以对姑娘家那么凶的,晓得不啊?你是驸马,殿下金枝玉叶,你要多让让她的。”
    隋策臊眉耷眼地应和:“是是是。”
    妇人仍不放过他,“你别总‘是是是’,快去给人家道歉啊。”
    他得了军令,再度转眸望向商音那边。
    重华公主正抱着双臂,一副君子大度不与小人计较的高傲姿态,挑眉冲他哼了声。
    他心里悄悄地觉得好笑,抿了抿嘴,拖着脚步地走上前。
    “诶。”
    隋策目光落在她身上,居然当真半点不含糊地开了口:“对不起。”
    他何曾这么乖顺听话过。
    一时让商音端姿态都端得有些不自在了,视线往外乱飞,只拿指尖在耳后摩挲着,别扭地给出回应:
    “嗯……也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来了,你们爱的修罗场。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齐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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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九章
    “她有心疾, 得这病很多年了,最厉害的时候差点没挺过去。”
    当永平城的夜幕降临,那些如同经脉一样的深巷才开始真正活过来, 仿佛疏通的血液,流过滚烫, 四面八方响着热闹的锅碗瓢盆声。
    隋策和商音站在回廊下的栏杆边,注视着庖厨内攒动的人影。
    没有一个小辈能在晚膳时间从长辈的住处中逃脱, 都是得留下吃饭的。
    “大夫一个月上门施针一次, 治疗时人会比较难受。”
    隋二夫人姓杨, 但她从不告诉隋策自己的全名到底叫什么, 而外人大多唤她贤姨。
    商音托着腮凝眸思忖。
    今秋让她安排去后厨帮忙了。
    “所以, 她真是你爹的外室?”
    隋策并不瞒她, “是。”
    重华公主费解地支起头,“可你管她叫‘娘’。”
    按尊卑礼制, 也该叫小娘吧?
    隋策两手还搭在扶栏上交叠着,闻言轻笑了一声, 目不斜视地看向厨房中盯着下人做饭食的杨氏。
    “是该叫她‘娘’。”
    他坦荡地侧过脸,星眸漆黑流动着毫不避忌的光,“我是她生的。”
    商音匪夷所思地拧住了五官, 一时被这其间的关系搅得哑口无言。
    “等会儿,等会儿……”她稀里糊涂地抬手打断,理着诸多繁琐的线头, “那、那隋夫人呢?”
    隋策并不急着回答这个问题, 慢条斯理地从头解释:“你知道, 隋家到我爹这一辈, 主家就只剩他与我大伯, 这么两个男丁吧?”
    商音颔首, “嗯,另有三位姑娘皆是远嫁。”
    出降之前,梁皇后曾将隋氏一族的家境状况简单地同她说过个大概。
    “我爹沾了祖母永寿大长公主的光,娶的是侯府千金,嫡长女。我娘……我大娘性格凌厉泼悍,豪爽利落,是永平城出了名的悍妇,正好能弥补他这软柿子的不足。
    “成婚数年夫妻俩过得不好不坏,还算凑合。可就有一样,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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