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侧脸在那一刻看上去实在太无害了,她鬼使神差地将手抬了起来,不由得探向他面颊的位置。
    细白的五指堪堪停在他鬓边只半寸的距离,却久久没能落下去。
    隋策的视线随着眨眼的动作往前一放,就那么安静地将她望着。
    院落四方的光因来往忙碌的仆婢们而晃过一道又一道的影,斑驳闪烁地在两人之间,明暗不定地跳跃。
    隋策等了许久,没等到她接下来的举动。
    灼眼的星眸斜向一旁,眼前的指尖犹在轻颤,修得纤细圆润的指甲上幽幽泛着一点月华洒落的清辉。
    他顿了下,索性垂目一低头,自己将脸贴了过去。
    温热的肌肤甫一挨到她指腹,商音骤然便是一怔。
    她实在没想到对方会有此一举,掌心干脆就僵在了那里,茫然又张惶地盯着他看,拿不准要不要抽回来。
    就在这时,隋策忽的睁开了眼,竟先一步直起身。
    背后的嗓音随之响起:“殿下,文睿,吃饭了。”
    商音眼睁睁看他没事儿人一样冲杨氏笑道:“马上来。”
    说完还催她一句,“走吧,吃饭去。”
    她目瞪口呆地一路注视着对方擦身而过,实在是匪夷所思。
    我在做梦吗?
    她心想。
    作者有话说:
    心疼是一个女人沦陷的开始。
    心疼男人倒霉三年,同情男人倒霉三生三世(bu)
    完了,我们音终于还是踏出了这一步……我的白菜要被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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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
    杨氏是小门小户出身, 无论多细心认真地准备,吃食毕竟来自民间,当然是比不上公主府的御厨。
    这位小夫人和隋日知如出一辙的慢性子、软脾气, 头一回与公主殿下同桌吃饭,紧张得不知该怎么是好, 只能依着小老百姓的待客之道,不住将好的、新鲜的菜肴添到商音碗里。
    “殿下不要客气啊, 事前不知你会来, 不清楚你的口味, 厨房只能试着随便做点儿。”
    那边的公主心不在焉, 倒是隋策放下碗, 无奈地拦住她夹火腿的动作, “娘,她在外不能多吃, 你不用劝菜。”
    “啊?”杨氏听之不由操心道,“唉呀, 那要是没吃饱这可怎么办呢?别给饿坏了。年纪轻轻的,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隋策忍不住笑,“没事, 府上后厨一直温着点心,夜里能加餐……再说,她胃口也不大。”
    公主府的食材是由朝廷配送, 经京兆府把过关的, 所以皇室轻易不会在外面用饭。
    因此他也知道, 商音留下来就是吃两口菜意思意思, 算给自己个面子, 多半回家还得再补上这一顿。
    隋策不着痕迹地把跟前两盘带青椒的小菜挪到了她顺手的位置, 嘴上和杨氏说着话,饭碗倒是不露声色地搁在商音旁边。
    后者见状也不多问,默契地将碗里的菜一个不剩挑给了他。
    “今天感觉心口怎么样?还那么闷吗?”
    “好多了……”
    母子俩气氛融洽地聊着家常。
    商音却低头往嘴里若有所思地塞白饭吃。
    她目光总有意无意地扫到隋策脸上,嚼久了的米饭也开始往外渗出一点甜味,便咬住竹筷像发呆似的走着神,好半晌没去听他们在讲什么。
    从巷子口出来,乌黑的天挂着一轮正皎洁的月。
    “既然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她问,“为何不将你娘接进隋府呢?现在也没人阻止这件事吧。”
    饭后消食,商音打算走一走,就没让今秋去叫车马。
    “我有提。”
    隋策与她并肩而行,垂头不时用足尖在地上闲不住一般踢两下,“但她怎么都不愿意。”
    他嗓音里带着疲态,“老爹也劝过,可是没用。或许因为对大娘的死耿耿于怀,也或许……她还是怕耽误我吧。
    “横竖是不能强求,毕竟她尚有心疾在身,走一步看一步了。”
    街边的小贩都已收了摊,唯有几家铺子零星开着。
    商音踩着足下一长一短的影子,忽然说:“隋策。”
    隋策:“嗯?”
    她很好奇:“你当初分明已经过了乡试,为何不接着参加会试,争取博个探花或是榜眼呢?”
    他听完就笑,“合着我就不配拿状元了?”
    青年仰起头,黑曜石的瞳孔里映出浩瀚星河与明月,他忽然语焉不详地说道:“唉,因为啊……”
    “因为那个时候,有人让我‘与其在这里同自己怄气’,不如去为我娘做一些事情。我寻思着科举于我而言不太吉利,而我两个娘都期盼着我能出人头地,索性,就入伍从军好了。”
    他说:“反正走哪条路不是走呢。”
    商音闻得这番解释,怀疑地念念有词:“‘有人’开导你给你指路?”她皱眉地质问,“什么人啊,男的还是女的?”
    隋策刚准备开口,神色便浮起一丝不怀好意,“女的。”
    “怎么,很想知道啊?”
    “不想知道。”她两手抱着臂,底气十足,“横竖你一天到晚在外面不是拈花就是惹草。今秋还说我给你戴绿帽子,我看你给我戴的也不少,今秋,你快看他——”
    言罢,嚷着声就大步往前。
    *
    方灵均是在修撰完去年的大事记,从翰林院台阶上下来时,碰见的那个小太监。
    学士院附近不常有内侍出没,但因为隔着不远是内侍省,偶尔也会有一些阉人过来办事。
    那小太监瞧着很机灵,从袖中隐晦地捧出一份书信和一柄精致的折扇递与状元郎。
    “小方大人,奴婢是奉主子之命给大人送东西的。”
    他一席官话说得很溜,“主子说,很感谢大人上回在睿亲王府替她解围,特奉上点小玩意,还望大人能够喜欢。”
    不等方灵均多问,太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敛首弯腰,后退着告辞离去。
    “诶……”
    他唤不住人,只好自行端详起手中之物。
    扇子簌簌展开,面上是一幅构思巧妙的仙鹤瑶池图,下笔何其细腻,只一眼就叫人挪不开视线。
    方灵均虽是以学识著称,但少年时最喜欢的却是丹青墨笔,他为求仕途为承父业被迫抛开所爱,而今得以见到如此精美的扇面,心下瞬间倾动。
    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打开那封信。
    不出所料,此信笺还有此扇皆是三公主所赠。
    柔嘉殿下的行文措辞很干净,简洁明了,落落大方。对于平日里看惯了文章诗书的人而言,对这简练的文字尤其有好感。
    方灵均小心翼翼地收好那柄玉骨的小扇,实在是爱不释手,总感觉应该表示些什么。
    他回家后左思右想,挑灯在案前提笔回了一封。
    信上的内容普通且得当,他称赞公主的画技,亦对这番回礼受宠若惊,通篇读下来十分地公事公办,并无僭越之感。
    方灵均自认为没什么错处,便将书信带上,准备寻个机会递给那小太监帮忙转交。
    但太监常有,那位深宫来的小太监却不常见。
    他每天下职路过内侍省都要在门外驻足观望许久,却总是一无所获。小方大人只恨当日行色匆匆,竟忘了让对方留个名姓。
    碍于身份,如今又不好主动去向这些内侍打听,恐叫阖宫的阉人们传出闲话。
    约莫等了四五天,就在他行将灰心丧气之时,还真让他巧遇到了当日的小太监。
    原来这人叫福深。
    小家伙咧开一嘴不甚整齐的牙,笑说:“真是太辛苦小方大人了,实在对不住,奴婢平时主要伺候主子,不常来内侍省的。”
    “不妨这样。”他提议,“待政院那边管事儿的是奴婢发小,往后您可将信放在院旁正数第十四盆牡丹花下,也免了您来回奔波。”
    方灵均只管交了东西,没将他这话当回事,暗想不过是封礼尚往来的回信,又不是以后日日都写,哪里谈得上“奔波”二字。
    然而过了没多久,三公主的书信竟又送到了翰林院。
    年轻的文士略有些生疑,终于也意识到如此互通文字有些于礼不妥,他打定主意看过信上内容后无论如何决不再回了。
    因得这日事忙,方灵均无暇他顾,很快将信笺之事忘在了脑后。
    待夜深回府,熄灯更衣,他才摸到那封被自己随手放在怀中的笺纸,小方大人想了想,索性将灯添得再亮了一些,展开来细读。
    宇文姝写的文字不长,通篇几乎没什么闲话,她只是诚恳而谦逊地向他询问了一些有关扇面画技的事,自言近来正在学画,苦思不得解,想请教指点一二。
    方灵均摊开了那柄折扇,烛火下描金的线条似乎更为生动。若是别的都还罢了,偏得知三公主竟也是刚刚提笔学画,这样的天赋与技巧,实在是人间少见……
    对于丹青工笔的专研他有大把的理论沉在腹中,又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方灵均视线落在信中最后一句纯粹却带了点孩子气的话语上,终于没忍住,提笔洋洋洒洒,直抒胸臆,竟写得比上一封还要满。
    小太监颠颠儿地将书信带回柔嘉殿内。
    宇文姝正坐在窗边用碎米喂雀儿。
    宫婢来回禀时,她连头都没怎么抬,仍旧用长匙子逗着野山雀,“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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