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公主刚发完了愿,听到门外有动静,只当是方灵均来了。
    她眉宇间登时绽出明媚的容色,连忙站起身要往圣祖雕像前走。
    隔着开国之君高矗宏伟的雕塑,在里在外的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相逢于拐角之处。
    也就是那一刻,青年四顾的脸从铜像后毫无征兆地出现,沾染着最后一点晚霞的余晖,温暖又明亮的撞进她眼底。
    行将出口的称呼猛然噎在了喉头。
    商音一直以来从容若定的笑凝于唇角,慢慢淡去,瞳孔中诧异又怔忡的目光弥漫开,让她整个表情,以至于整个人,都愣愣地定在那里。
    万籁俱寂的日暮之际,唯有挺拔的圣祖像波澜不惊,眉目慈祥。
    隋策张望的双眸转了过来,堪堪与她视线相对。
    那仓促且恓惶的神色几乎是一瞬便归于缓和,明澈温厚地铺开笑意。
    他笑道:“还以为你不在。”
    作者有话说:
    余大头:深藏功与名
    余大头(狂喜):没想到吧!我都死了百多年了还能爬起来助攻!
    尽管过了这么久,我们还是要遵循这个世界上只有余大头一个人没有cp的准则()
    并把这个准则延续至今。
    ps:圣祖不是宇文钧
    下章表白,下章真的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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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六章
    听见他开口, 商音眨了下眼,猝然回神似的,将那一时一晌的失态瞬间敛入眉梢, 佯作平常地看向别处。
    隋策却朝周遭打量了一圈,问:“方灵均呢?”
    商音回答得自然:“他还没到。”
    说完便奇怪地琢磨起他, “你怎么找来了?”
    这会儿已无暇细想对方是从何得知自己今日的安排,她伸手就推他往外走, “快快快, 赶紧出去了, 等下小方大人见着你, 我没法跟他解释。”
    再过一阵书库便要锁门, 如果三个人一起给锁里头, 那还怎么玩儿!
    这不是谁看谁都尴尬吗?
    隋策听闻她此言,只觉得没天理。
    自己名正言顺的一个驸马, 竟要为了个情夫找理由解释,他不要面子的?!
    “诶诶,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他若打定主意不想挪位置,商音哪怕铆足了劲儿也推不动分毫, “背着我和人家偷情,你不顾及我的感受,居然去在乎他的?”
    隋策分外纳罕地盯着她, “是不是也太明目张胆了一点?”
    商音叫他这么一质问, 自然而然地有些理亏, 姿态不由矮了些许, 抬眸问:“所以, 你是来……捉奸的?”
    他垂首叉起腰, 从鼻息里轻喷出一口气,“我不能来吗?”
    “你之前捉我的时候就可以偷偷摸摸地跟踪,我光明正大地找过来有什么不对?”
    她理所当然地要申辩:“那你也能……”
    商音原准备拿出从前他那套“温柔媳妇”的说辞,转念想起幕后之人是他生母,一时间不免语塞。
    “‘也能’什么?”隋策看出她词穷,歪头凑上去,“没话驳我了是吧?”
    重华公主欲言又止地抿抿嘴,居然真被降住了。
    他难得占一回上风,却丝毫不见轻松,“何况方灵均今日来不来还两说。”
    “龙首池要修葺,整个少阳院至少闭关十天,他怕是直接上弘文馆找裴茗去了,怎会到这里见你。
    “我要是不来,你就等着挨饿吧。”
    “龙首池修葺?”商音皱眉,不大相信地自语,“真的假的……怎么我没得到消息?”
    “难道骗你不成。”隋策无端遭到这番质疑,只觉好心给人当驴肝肺,“你不信,去问那守门的太监好了,看我是不是唬你的。”
    他较起了真,说话间便带着商音往外走。
    两人刚从圣祖像后面绕出来,甫一抬头,他就停住了脚,张嘴“啊”了一声。
    “干什……”
    她险些撞到他后背,摸着鼻尖正欲控诉,定睛看时瞬间目瞪口呆,也“啊”了一声。
    但见前方一片昏黑,朱红掉漆的大门紧闭,竟不知何时关上的,几缕微光在缝隙中斑驳闪烁,是屋外暮色最后的挣扎。
    商音指着书库的正门,“怎么、怎么关门了?!”
    值守的内侍多半是在他俩争执之际时来的,圣祖塑像顶天立地,没发现他们不算奇怪,但连交谈声也未察觉,可见对方八成耳背,说不定已上了年纪。
    能被发派到此处的必然是些喝茶养老的闲人,不见得能年轻利索到哪儿去。
    要是这样,那就更难办了。
    隋策让她拖下水,自是没好气,“能怎么关的门?你安排的啊。”
    商音扑到正门前,伸手拉了两下——纹丝不动。
    她急得去看隋策,“我是计划让他们提前半个时辰锁门,又没叫他们现在锁!”
    不禁慌道,“这下怎么办嘛!”
    青年往边上书架一靠,摇头轻嗤,“公主殿下,时辰早就到了,是你自己没留意。”
    “都这会儿了,你认为方灵均还会来吗?”
    商音试着拍打门板,拢着两手朝外唤了几声。
    “喂,有人吗?”
    “有没有人啊——”
    没了夕阳照耀的天暗得很快,只这么片刻光景,周遭似乎比先前更冷了几分。荒凉的屋宇旁静悄悄的,别说是人,连虫鸣声也不响亮。
    隋策摊开手,苦笑着地揶揄,“现下好了,你期待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的愿望全都实现了。
    “省省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商音不是没品出他言语里的夹枪带棒,眼见拍门无用,索性扭头走过去挑他的错处:“还不是怪你,若非你方才同我吵,锁门这么大的声响,怎会听不见!”
    “这也能赖我头上?”隋策没遇上过如此无理取闹的,“你自己没吵吗?”
    她不管不顾:“那也是你先的,你非要找我的茬!”
    “我找你的茬?”他险些被她气笑了,“我大老远跑过来,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怕你一个人困在这儿没水没粮。”
    商音拔高了音量,“用得着你多此一举的担心吗?今秋见我明日一早没回府,自然会来寻的!”
    “我多此一举的担心?”他忍不住咬咬唇,“锁在这么大间阴森的旧宫殿里整整一夜,你觉得自己胆子很肥是不是!那是谁半夜三更的怕打雷,怕黑,怕一个人睡?
    “不就是因为没等到方灵均吗?把气撒我头上算什么!”
    她脸上怄得通红,大声道:“我怎么是因为他对你撒气了!”
    对方嗓音更大:“难道不是吗?”
    商音:“我不是!”
    隋策:“你就是。”
    商音张着嘴只顾喘气,竟无言以对,这还是她第一次让人怼得还不了口。
    她心里莫名感到生气,而这股气居然是因为她隐约意识到“隋策是真的生气了”而就此萌生的。
    “好心没好报。”
    那边的青年让她三言两语挑得呼吸发急,转身重重几步行至圣祖雕像的一端,撩袍坐下,扔给她一个后脑勺。
    商音见状,同样不甘示弱,她像是怕被人看出露怯,特地朝他哼了一声,也走到另一端去愠恼地背对而坐。
    两人就这么各自占据了雕像的一角,使得被夹在中间的圣祖还挺不好意思。
    我铁定不会同他说一个字。
    商音坐在雕像下,斩钉截铁地赌咒发誓。
    再搭理他就不姓宇文。
    本来便是他的错。
    他明知道会封禁那么多天为什么不早点提醒,他能听见今秋与自己的谈话怎么就听不到书库锁门的动静。
    可见是故意的!
    他还那么大的嗓门,还对自己无礼!
    商音抱着膝盖,脑子里唱大戏似的不停地无能狂怒。
    我不理他了。
    绝对不理他,这辈子都不理他!
    重华公主在角落里把自个儿憋成了一只沸腾的茶炉,四面都在往外冒烟。
    隋策不说话,她也不吭声,这场冷战来势汹汹,很快便将夜幕耗进了皇城。
    天边最后一抹红隐没于池畔之中。
    墙根下打盹儿的老猫伸了伸懒腰,许是嫌冷,也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另寻别处去过夜了。
    天启书库本就僻静,他俩偃旗息鼓后,周围几乎是落针可闻,除了远处夏虫与鸦雀的低鸣,就剩双方清晰分明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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